进了白家的大门,进入蜿蜒的绿荫大道,司机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有些沉闷的叼着烟蒂,一声不吭的开着车。
头顶的梧桐树光秃秃的只剩下树杈子,着实有些不符合绿荫大道的名字,谢郁瞅着一排排的秃头树不吭声,车内一下子沉默下来。
拐过弯,前方豁然开朗,喷泉在冬天是不开启的,现在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跃起的石雕锦鲤,徒劳的张着嘴朝着东方。
“行了,你自己进去吧,”司机下了车,单手揣兜掏出火机,又点了根烟,夹着烟的手朝他晃了晃,“等你出来我再把你送回去。”
谢郁点头:“谢了。”
他转头朝着前方的豪宅走去,管家开门迎客,带着他走向楼上。
客厅空荡荡的,之前来看到的几个阿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些家具和收藏品孤零零的摆在大厅,脚下踩着进口手工毛毯,脚步声被毛毯吸收,谢郁静悄悄的跟在管家身后去了二楼。
二楼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谢郁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之前的阿姨都在二楼等着,雕饰华丽的木门被敲响,谢郁安静的等在管家身后,几秒后,门打开,露出了白皓苍老了不少的面庞。
“老板,您要的人带来了。”
白皓站在原地,看了谢郁几秒,默默地退后一步:“进来吧。”
谢郁睫毛微敛,遮住了正前方的光景,盯着脚下地毯的花纹跟在白皓身后。
一靠近门口,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浓的药味,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死气沉沉的。
谢郁微微抿唇,手指不自觉的压在手心,接着抬头,病床上的人瞬间闯入视线。
谢郁心跳骤然停了几秒,紧接着眼前一黑,大脑供血不足,他的脸色“唰”的就白了。
“怎么了?”白皓回头看着他,给他倒了杯热水,“自己找地方坐吧。”
他说完,扶着膝盖坐在病床边上,一错不错的看着床上的柳华,谢郁双手捧着一次性纸杯,小幅度的深呼吸,直到鼻腔口腔都是令人恶心的消毒水的味道,他这才缓缓把视线移回病床。
柳华瘦了很多,这三年来他们打视频的次数少之又少,那时候柳华虽然脸色不好,但是还没有这么瘦,躺在那里皮包着骨头,血管透过皮肤高高的鼓起来,脸色呈现出灰白色,顺滑的头发也变成了干枯的白草。
谢郁茫然的看着床上的人,心里一下子迷茫住了。他无疑是恨着柳华的,但是现在这般光景,心头梗着的那股子恨意忽然就泄了。
他再恨有什么用呢?人都要没了,也无所谓他恨不恨了。
“站在那干嘛?”白皓回头,看着他还站在原地,干脆朝他摆了摆手,“来,看看你妈妈。”
妈妈这个词一出,谢郁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腿上像是坠了千斤重的沙袋,让他的每一步都走的无比艰难,短短的几步路却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谢郁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女人,颤着身子哑着嗓子,喊了句:“妈。”
柳华没动,谢郁清了清嗓子,小心的握住了床上干枯的手,又喊了声:“妈?”
床上的人眼皮狠狠的颤动起来,几秒后,她猛地睁开眼睛,眼里像是覆盖着一层薄膜,雾蒙蒙的盖在眼球上,那双浑浊的眼球直勾勾的盯着谢郁,良久,她挣扎着吐出两个字:“小……乖。”
“我在,”谢郁紧紧的握住五根手指骨头,低低地应声,“我在。”
“小乖,”柳华脸上吃力的扯出一个笑,“妈妈……妈妈要走了,你以后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这是真正的柳华,白皓激动的站起来,挤开谢郁一把抓住柳华的胳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阿华,阿华你醒了?想不想吃东西?我叫人在锅里热着粥,你……”
“不了,”柳华嘴角扬起一抹娇俏的笑,但很快便恢复了僵硬的扯动,“别……麻烦了,见到了小乖,我就算走了也没牵挂了,你也要好好吃饭啊,我可不想……不想在下边见到你。”
白皓捂着脸,哭的像个孩子:“我不要,阿华,你别走好不好?我们还没有去全国旅游呢,你不是想去看海吗?我……我都……”
“我活着大概是看不了了,”柳华眼角滚落一滴泪,她枯树枝般的手指摩擦过白皓的眼角,留下一滩湿润,“别哭,多大人了,叫孩子看了笑话。”
她闭了闭眼,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是不等她开口,喉咙忽然响起了拉风箱般的嘶鸣,白皓脸色一变,急忙起身拿过垃圾桶放在床边,接着扶着柳华起身,接着一口夹杂着血的污秽吐到了垃圾桶。
血腥味混杂着难言的味道在室内弥散开,白皓轻轻的把昏迷的柳华放进被子里,接着面不改色的收拾完那堆污秽。
看到谢郁,他摆了摆手,说话中气不足,像是踩在棉花上似的:“你要是没事就回去吧。”
谢郁站着没动,看着白皓进进出出的收拾着,门口的阿姨和管家几次相劝都没能把人劝住,好不容易擦完了胳膊擦完手,白皓终于得以喘息一会,他又扶着膝盖坐下,看着床上的柳华发呆。
室内一片死寂,谢郁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忍不住转身快步走出去,管家跟在他身后,送他出了大门,看到司机后,连忙迎上去,低声嘱咐:“苏先生,您开车可一定要小心啊。”
苏赢叼着烟应了声:“成,我先走了。”
谢郁胃里难受的厉害,率先拉开副驾坐到车上,调低座椅半侧着身子蜷缩着,一抬眼却发现苏赢在朝着二楼的方向看。
隔着车门,他听到了不甚清晰的对话:“他还好吗?”
“不太好,”这是管家,“夫人快不行了。”
苏赢眯着眼,任由寒风吹散了烟雾,半晌他才把烟攥在手里,指尖轻轻捻灭烟头的火光,哑着嗓子说:“有事喊我。”
“好,苏先生您慢走。”
苏赢没再说话,一上车下意识的又叼了根烟,点火的瞬间又像是想起什么,略有些烦躁的把火机丢到车中间的小匣子里,咬着没点燃的烟,开车猛地像是压着火气。
谢郁默默地调整好座位,手指一轻一重的压着胃,上次犯胃病还是在法国,只是止疼药还没来得及补充,这次胃疼来的势头凶猛,没一会便疼的满头是汗。
“胃疼?”苏赢看了眼红灯,又看了眼疼的脸色发白的谢郁,皱眉问道:“一个个的都什么毛病?小白这两年几次胃疼进医院,你这也胃疼?年纪轻轻的这么不禁折腾。”
最后一句是他小声吐槽的,虽然声音小,又因为叼着烟说的含糊不清,但是谢郁还是听出来了,他捂着胃,轻笑一声,反问道:“吃了上顿没下顿,时不时被拉过去灌一肚子酒,您能受得了?”
苏赢斜睨他一眼:“老子白的灌两斤不带喘的。”
谢郁又胃疼又想笑,只得龇牙咧嘴的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您这个,我佩服。”
苏赢哼笑一声,一踩油门前方掉头,给他送医院去了。
谢郁疼的实在是不想说话,医生问什么都蔫哒哒的回应着,医生瞧他这样,又问道:“喝酒了没?还是吃什么辛辣的东西了?”
“都没有,”谢郁撑着问诊台的桌子,头垂的低低的,疼的脑门阵阵发晕:“以前的老毛病了,您给开点药就好。”
医生看了他一眼,在单子上笔走龙蛇画了一串看不懂的字符,接着单子递给苏赢:“先打一针吧。”
苏赢敲了下单子,拎着谢郁去了输液室。
输液见效快,护士还给送来了俩暖呼呼的热水袋,塞在胃上暖洋洋的,没一会他就睡了过去。
大概是今天见了柳华受了刺激,这一觉他睡得很不安稳,一觉醒来眼前炸着白花,脑仁嗡嗡的,他挣扎着坐起来,身上的关节嘎巴嘎巴的乱响一通,窗外已经是黄昏时刻,吊瓶已经被撤走了。
他坐起来,一脸懵的看了看四周,一转头看到了旁边趴在桌子上睡着的白温璟。
不知道他是怕冷还是微微难受,暖水袋被他捂在胃的位置,修长的指尖从身前绕过,轻轻的捏着自己的耳尖,捏毛长而浓密,脸颊带着微微的红。
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热的。
谢郁放轻动作下床,身上还是软的,胃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疼了,就是还有点酸,他左臂小心的环住白温璟的肩头,右臂穿过谢郁的腿弯,双臂用力,轻松地把白温璟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周围还空着几张病床,看样子床位也不是很紧张,谢郁放松的坐在白温璟刚刚坐的椅子上,轻轻的拍着白温璟的背,直到那对不停地挣扎着要睁开的眼睛又恢复平静,这才停下拍打的动作,撑着下巴看着他的睡颜。
苏赢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下午还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的病号安然坐在硬板凳上,而病床上躺着睡得正香的白温璟。
“啧,我就知道这小子不靠谱,”苏赢轻轻把买来的饭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招手示意谢郁过来吃饭,“给你煲的粥,从今天开始,你跟小白必须严格按照我的菜谱来吃饭。”
苏赢一边给他分筷子,一边严肃的说:“定期做身体检查,直到你俩的身体全部恢复到健康状态才行。”
有人做饭谢郁自然双手双脚赞成:“没问题叔,以后您就是我亲爹。”
“可别,”苏赢似乎有些不高兴,“我可不想跟你妈拉郎配。”
谢郁笑笑,喝了口粥,一股暖流顺着肠胃流下,瞬间暖和了还在麻木状态的五脏六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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