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洛演戏几年，对威亚不算很熟。吊过几次，都不高，动作也很轻松。
不比这次，要吊到半空中“腾云驾雾”，做高难度动作。
对恐高的楚洛来说，不紧张是假的。
晚上，他睡得不是很安稳，连梦里都在吊威亚。
可能是太过心慌，他梦到绳子断了，整个人从高空坠落。失重感将他淹没，仿佛要被撕裂。
这一摔，他的睡意彻底没了。
猛地睁开眼，看一眼时间——五点。
心脏还突突跳，他没心思再躺下去，从被窝里爬起来，打开窗帘。
这会儿天还没亮，灯光撒下来，雨水泼在窗户上，形成一道水做的幕布。外头很黑，什么也看不清。闪电劈开雨幕，在窗前落下，一闪而逝。
巨大的雷声从隔音窗户传进来，变得沉闷而嘶哑。
天气预报没说会下雨，这场雨来得很突然。
楚洛喃喃道：“怎么还搞偷袭？”
看着看着，付与的脸出现在脑海。
那人下雨天要出门，心情一定会差到极点。
还这么早，要不开车去接付与？有个伴，也算是种安慰。
二十分钟后，楚洛收拾好，给王叔发消息，告诉他不用来接。
又点开付与的微信，他发了一条消息。
[今天起早了，想来看可可，方便吗？]
这么久没见到可可，迫切想见到，合情合理。
如果付与答应，他就去接人。
大雨天开车速度比较慢，到训练室要二十来分钟。这个时间，足够等到付与回消息。
室外的雷声尤其大，震天动地。楚洛的速度越来越慢，到训练室，已经六点了。
往常这个时候，付与已经做好小面包等他。
楚洛停在训练室门口，保安大叔说付与还没来。
果然受天气影响了。
楚洛赶紧看手机。
微信毫无动静，付与的对话框依然没有变化。
忙的时候，看不到消息是正常的。
楚洛打了个语音过去。
叮叮咚咚的提示音持续不断地响，配合雨声，让人无端悬起一颗心。
点开扬声器，手机放副驾驶座，他拧开水喝一口，缓解莫名而来的紧绷感。
对面一直没有接，提示音还在继续，响了两分钟，不得不自动挂断。
他微微蹙起眉头，拿回手机，点开通讯录，拨了付与的号码。
那股紧张，在不断响着的铃声里，逐渐加强。豆大的雨点打在车窗上，声音格外响亮，吵得他很不舒服。
他的心脏也跟随雨点砰砰作响。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
机械的女声不断响着，他的心彻底提起来。
难道出事了？
这种天气，最容易发生意外。
他立刻打陈驰的电话。
没响两声，通了。
听见陈驰本人的声音，他握紧电话的手略微放松了一些：“陈助理，付先生在你旁边吗？”
陈驰：“前辈，我在机场，与哥没在我这。”
最近一直阴雨绵绵，昨晚又突然下暴雨。他家住南方的长河边，涨水了。家里只有爷爷奶奶，搬家不方便，他得回家帮忙运东西。
天气不好，飞机晚点。四点多折腾到现在，还没起飞。
楚洛问他需不需要帮忙，或者联系秦佑。
陈驰婉拒了，拉回之前的话题：“前辈，与哥怎么了？”
“他没接电话，所以我问问你。”楚洛说。
陈驰：“可能还没醒吧。今天天气太差，他会在家休息。”
“抱歉，我不知道他请假了。”
“与哥讨厌雷雨天，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的。昨天天气预报也没提醒，他没来得及跟你说吧。”
了解清楚情况，楚洛那颗心也算放下来。
*
八点，张老师和吊威亚的李老师准时到来。
没看到付与，张老师问：“小与还没来吗？”
付与竟然没向张老师请假？是忘了吗？
楚洛沉思片刻，说：“付先生今天不太舒服，让我帮他请个假。”
付与没来，张老师安排楚洛练习基础动作。
说起工作，楚洛就没心思想付与的问题了。穿好装备，他抓着威亚绳，抬起头，望向通天的屋顶，舔了舔唇。
他面上淡定，内心还是很紧张。
一想到会被悬挂在半空中，心里就发怵。自信和从容，在高度面前，也难免露怯。
杨夏跑过来，低声问：“洛哥，要不我陪你一起练？”
“你敢吗？”楚洛问。
杨夏看一眼威亚绳，吞吞口水，怯怯地说：“我……我试试。”
楚洛勾唇：“我早晚要克服的。”
“付先生在的话，也许还能帮上忙。”杨夏嘟囔着，“他明明答应会陪你训练，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
“你别说这种话。”楚洛垂眸，“人家也没欠我的。”
杨夏朝他做个鬼脸：“知道了知道了，你最近越发纵着他。我不跟他争宠，去冷宫的路，我自己找。”
楚洛瞪他一眼，实在忍不住，笑得弯下腰。
放肆的笑缓解了一点紧张。
楚洛长舒一口气。
没过多久，张老师也穿上威亚衣，做好十足的准备。
恐怖的体验，终究要开始了。
张老师给楚洛安排了一组动作，一共有六个，都是基础动作，主要训练核心力量的控制。
利落地演示一遍后空翻，张老师问：“小洛，准备好了吗？”
楚洛揪紧衣服，点点头：“好了，张老师，开始吧。”
张老师向李老师比了个OK，又让楚洛做好准备。
话音刚落，威亚绳拉得笔直，楚洛的心跳速度逐渐攀升。
“起……”
指令在耳边响起，楚洛的身体跟着威亚绳飞起来。
后面还说了什么，楚洛听不见，只有风声灌进脑子里。
他彻底被恐惧支配。
地面逐渐拉远，超重感窜遍全身，一阵惊骇劈开他的大脑，所有理智和从容都赶跑了。
威亚上的他，浑身僵硬，双手死死抓住威亚绳，怎么看也不可能做出后空翻的动作。
张老师还没发现他不对劲，提醒道：“小洛，稳住身形，往后翻。”
“张老师，洛哥状态不大好，可以先放他下来吗？”杨夏大声说，声音非常急切。
天上的人除了有点僵硬，没有任何异常。
不常吊威亚的人会紧张是正常的，只要稍微适应一下就好了。
张老师摆摆手：“你不用担心，他没事。”
杨夏知道内情，急得满头冒汗，扯着嗓子叫道：“洛哥！洛哥！”
训练室比较空旷，他声音大，甚至还有回音。
楚洛没有回应，没听到似的。
张老师终于察觉不对，赶紧让李老师放人下来。
楚洛缓缓降下来，姿势没有变过。
“洛哥！”杨夏拿张凳子跑过来，扶着他坐下。
“小洛，你第一次吊这么高，不适应是正常的。”张老师安抚他，“你上去的时候别害怕，放轻松，眼睛不要看地面，想着自己的戏。”
一向有礼貌的楚洛，竟然无动于衷。
张老师走近一点，仔细观察凳子上的人。
楚洛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眼神空洞，处于游离状态。
好像吓丢了魂。
“小洛今天身体不舒服吗？”张老师惴惴不安。
“洛哥他，恐高。”杨夏急得要哭出来，艰难地解释道，“他一直努力克服，现在看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张老师微微张嘴，满脸诧异。
就楚洛的背景，接戏很自由。
这部《灼灼其华》，几位主角几乎住天上，楚洛一个恐高的人，接这种剧，对自己是有多狠啊？
相处这段时间，张老师又一次刷新对楚洛的认知。
他看一眼楚洛。
这张脸仍是白里透红，神色正常。小助理不说，他都不知道楚洛因恐高吓呆了。
“小洛，你还好吗？”张老师的声音下意识放轻。
楚洛仍旧没有动静。
小助理凑近楚洛耳边，用力喊好几声，震天的声音终于唤醒楚洛。
浓密的睫毛轻轻抖动，随着眼皮缓缓上移。
黑漆漆的双眼里满是空洞，楚洛靠在椅子上，呆呆地看一圈，抬手小心揉捏太阳穴。
几分钟后，楚洛终于找回一点意识。他脸上露出歉意：“对不起张老师，我想休息十分钟。”
“你先休息，不着急。”张老师一口答应，生怕他真出点什么事。
接过杨夏递来的水，楚洛小抿一口，冰凉的水彻底激醒了他。
看向地上的威亚绳，他拉过来，握在手里。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他是个不服输的人，所有的事情只要做了，就要求自己做好。他早些年就想尝试不同风格的角色。
他想拓宽戏路，更希望能突破自己，这是他作为演员的理想。他一直坚信，在演艺事业上，只要有信念，什么事都能做好。
所以，哪怕家里反对，他也坚持接了这部戏。
没想到现实教他做人。
只是稍微吊高了一点，他就吓得魂飞魄散，又怎么进入角色？
难道真的要放弃吗？
楚洛垂下脑袋，眉眼耷拉，丧气弥漫。
杨夏从没见过楚洛这副模样，特别心疼：“洛哥，要不今天先请假休息一下？离开机还有二十来天，不急于这一时。”
只剩二十几天就开机。等正式开拍，连威亚都还不敢上，要让大家等吗？
一想到这些，楚洛就接受不能。
他不喜欢拖后腿。
放开威亚绳，他用力揉僵硬的手腕，说：“夏夏，我总能克服的，对吧？”
“洛哥，一直以来，你想做什么，都能做好。但是吊威亚这个事不同，急不来。”杨夏难得没有支持他，“如果你今天还要继续，我就去接付先生来陪练。有他在，我才能放心。”
楚洛摇摇头：“付先生是很周全，也很靠谱。不过，他今天不太舒服，没法来陪练。”
“那今天就别练了，先养养状态。”杨夏提议。
“夏夏，我还是得多试试。知道你看我训练会心疼，我就不祸害你了。这样吧，你去看看付先生。陈驰回老家去了，他一个人在家，要是有什么需要，你就帮帮忙。”
“洛哥，不要太苛责自己。”杨夏轻叹一声。
楚洛点点头。
看着远去的助理，他想着，付与看了我训练，会不会和夏夏一样，让我不要苛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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