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完，纳纳又问道：“主人，请问您接下来还有什么吩咐？”
杨秋本来就非常疲劳，经过了一通酣畅淋漓的按摩，又吃饱饭之后，什么都提不起劲，脑子一阵阵犯困。
“唔，找个地方让我躺着休息一下。顺便，给我放点音乐听吧。”
“那么，请让我带主人去二楼的休闲室。”
让杨秋没想到的是，休闲室的面积居然比餐厅还要大，他本来以为叫这种名字的地方应该就是一个小屋子，可是没想到，这里有吧台，有酒柜，有音响，有散放的许多座椅与小圆桌，有长沙发，有桌球。
东西虽多，但得利于宽阔的面积与精确的分区，一点也不显得乱。
屋内最显眼的是正中间的一个略高的台子上放着的一架钢琴。
“你会弹琴吗？”杨秋问。
“当然会，如果主人不嫌弃，纳纳就献丑了。”
轻柔的旋律在休闲室内响起，杨秋本来以为钢琴演奏会很激烈很吵，毕竟《海上钢琴师》就是这么演的，没想到纳纳能把钢琴的声音弹奏得如此柔和，动听的声音像清泉流响，又仿佛微风拂面，安抚着他的心灵。
一曲弹罢，纳纳有些惴惴不安地问：“主人，我的钢琴水准能够令您满意吗？”
“哦，好听！”
杨秋从来也没有去过音乐会听这种高档的钢琴曲，只能用贫乏的语言赞美。
纳纳笑了，他望着杨秋说道：
“主人，下面我想献给主人一首歌。这首歌是张国荣先生曾经唱给他的挚友唐鹤德先生的。”
说着，纳纳低下头，被窗外天光笼罩的脸变得异常肃穆，仿佛他不是在一个豪宅的休闲室里，而是在万人汇聚的宏大仪式上进行演奏。
熟悉的旋律在钢琴中流泻而出，伴随着前奏，纳纳张口，轻声唱了起来：
“看着你，用我最深情的眼，用我如一不变的爱恋。”
“拥着你在怀里，就像最美丽的梦。梦里的星，永远亮丽永远晶莹……”
纳纳的音色有种清泉流石般的清朗感，用来唱歌非常悦耳，杨秋一开始还在想特意提歌手是为什么，后面就沉浸在动人的歌声中了，他缓缓闭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中沉浸于歌声的包围中，只觉得这歌声美就美在唱歌者在其中蕴含了深深的感情，情绪的融入让歌声比一般的好听，而且更加打动人。
纳纳一边弹奏，一边看着杨秋，他的眼中流动着浓郁而复杂的情绪，既渴盼，又胆怯，既期冀，又悲哀。
杨秋闭目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最终，在杨秋听完歌，睁开眼时，纳纳已经收敛住了情绪，恢复平静的表情。
“啪啪啪！”杨秋猛鼓掌。
“纳纳！你超棒的！太好听了！你可以去参加歌唱类综艺节目了！评委肯定集体为你爆灯！”
杨秋用他短浅的见识使劲赞扬纳纳。
同时心里也美滋滋的，嘿嘿，家里有这么棒的男仆，嘿嘿，只有他一个人想听就能听到，还不用花钱。
“主人喜欢就好。”纳纳温柔微笑。
“还有吗！还想听！”
杨秋很期待。
纳纳又弹了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接下去的几首曲子他就没有再唱，颇有古典优雅的味道，杨秋一个也不认得，只能猜测大概是什么钢琴名曲。
听着钢琴，杨秋蜷在床上，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
意识消失之前，他隐约感到一曲弹罢，纳纳走到床边，帮他盖好了被子。
然后，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主人……今天没有摸我胸呢。”
……
杨秋站在地铁上，只觉得一阵不适应。
周围人流拥挤，喧嚣无比，自己像无根的浮萍一样被挤来挤去。
再一想到接下来的工作，杨秋就感觉分外难受。
看不到尽头的奔走，处理不完的麻烦，消耗意志折磨心灵的人员交接。
或许是因为梦境太过美好，就显得现实生活格外的难熬。
微信消息跳了出来。
是名为“何老师”的人发来的。
那是一个公众号链接，点开一看，是海大人工智能团队的最新研究进度报告。
何教授的照片刊在最前面，慈祥地微笑着，让杨秋想起昔日的时光。
往下翻，是团队成员介绍，有几个熟悉的面孔，但大多数是陌生的，年轻的脸。
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杨秋不禁感叹。
退出文章，再往上翻聊天记录，就能看见何教授几乎每周都会发链接给杨秋，有时候是这样的团队研究报告，有时候是科研会议消息，有时候是访谈文章。
没有任何对话，杨秋也一直沉默着，除了逢年过节说一声何老师过年好，何老师端午节快乐，一点回复消息也没有。
忽然，又有一个微信消息跳了出来。
那是一个名字是“言小溪”，头像是摆出可爱姿势的女性自拍的一个人，她问：“杨秋，你真的不打算把孟莉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如果她是真心想向你道歉呢？”
杨秋沉默，手指在拉黑言小溪的按钮上停留片刻，终究还是挪开。
他回复：“她，以及他们所有人，永远都不可能真心想道歉的。”
言小溪也迅速回复了：“杨秋，你怎么把人想得那么坏！你高中那时候是她还小，现在长大了，成熟了，想跟你道个歉，有那么难吗！”
高中那时候。
这个词汇一出，杨秋就觉得恶心，反胃，想吐。
他强忍着不适，手指挪到右上角的三个点上。
拉黑，确定，一气呵成。
好，帮那些人说话的人也被他拉黑了，待会他再把言小溪的电话也拉黑，这样这帮人就不会拿那些恶心的事情来烦他了。
高中时候的那些事，是他永远也不愿回忆的。
这件事终归还是影响到了杨秋一整天的状态。
他的工作屡屡出错，进度不进反退，在领导的不断催促下，为了救火忙得焦头烂额。
要不是同事赶紧帮他叫了外卖，他甚至都忘记吃午饭。
年长的同事语重心长地说：“小杨啊，工作也不要太拼命，还是身体重要。你现在年纪轻不觉得，等跟我一样大了，你就知道养生的重要性了。”
“好，谢谢……我只是习惯了。”
在以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杨秋不是睡不着觉就是做噩梦，后来，他总算找到一个办法，就是让自己忙碌起来，忙到根本没有时间想那么多，忙到回到家里只能倒头就睡，就不会做梦了。
这种事情做久了，就成了习惯。
下午的状态依旧糟糕。
要换工作吗……
他终于不可避免地再度产生了这个念头。
可是，他又能换什么工作呢？现在就业越来越难，他在汶市找不到对口的工作，就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去尝试应聘各种没有专业需求的职位，接受HR的刁难，被迫接受糟糕的环境与连续不断的加班，再换，只会比这个大出版社更差。
杨秋闭着眼睛在坚硬的工位上咪了一阵，可惜办公室的老破空调实在是太吵，和拖拉机似的，根本睡不着。
他只能稍微回了下血，又爬起来继续干活。
晚上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半，杨秋还没吃晚饭，确切来说，是吃了，但吐了。
肚子空空，但他没有犹豫，钻入被窝，倒头就睡。
悠扬的钟声中，杨秋再次站在了白色的走廊里。
他快步通过白色大门，迈入那个温暖的，充满阳光与自然气息的地方。
杨秋深深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
是那样的清新。
空气中都仿佛漫溢着自由与安宁的味道。
杨秋一进豪宅的门，就躺在了沙发上，一动不动。
“主人饿了吗？想吃饭吗？我已经给您准备好了。”
杨秋像一条死鱼一样躺着，吐泡泡般缓缓冒出几个字：“不吃了。今天我吃饭都吐了。”
“主人你怎么了！！！”纳纳急得不行，上来就握住了杨秋的手。
他的大手带着很高的温度，让杨秋冰凉的手指有了一些暖意。
“没啥，只是累了。”
杨秋动也不动。
现实中的疲惫与坏心情也影响到了梦境，哪怕来到这个充满阳光与温暖，和现实中的寒冷完全不同的地方，杨秋也提不起劲，只想趴着。肚子空荡荡的，但是什么也不想吃。
“主人，您辛苦了。我先给你按摩一下舒缓情绪吧。缓解了再去吃饭。”
纳纳的声音中透露着心疼。
杨秋没有回答。
他感觉到纳纳坐到了床边，然后他的身体被抬了起来，搁到了大腿上。
清冽的香气随之飘入鼻腔，像雪后的松树，又像荒寂的山岭，悠远，清淡，却有着让人无法忽略的存在感。
双手的手指按在了他的太阳穴与脑后，轻轻揉动着。
“嗯……”
杨秋轻哼出声。
难受的感觉逐渐消退。
“脖子后面也帮我按一下。”杨秋感觉自己越来越会享受了，已经开始指挥起仆人了。
“是，主人。”
纳纳的手随之转移。
社畜特有的颈椎问题也随着纳纳温柔的揉捏逐渐缓解。
杨秋闭目享受，偶尔哼唧一声要求换位置。
过了一会儿，纳纳的声音在杨秋耳边响起，“主人，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麻烦吗？可以跟我倾诉一下的。那样会感觉好一些。”
在梦里倾诉烦恼得到治愈？确实是个不错的点子。
但杨秋的烦恼过于复杂，还牵涉到许多他根本不想提起的事情。
他说道：“嗯……其实就是加班太多，感觉太累了。”
“主人的工作太忙。”纳纳揉着他脖子侧面的筋，“要不换个工作，或者干脆辞职了休息一段时间呢？”
“我也有这样想过。”
“但是找新工作也很难，而且，房租也贵，生活也贵，我每个月还要寄钱给家里，存款就没多少了。现在辞职的话，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找到下一个，万一存款用完怎么办？”
纳纳的手停了一下，又加了力度重新按下去，“主人也可以找亲朋好友借钱，暂渡难关，等找到好点的新工作再还他们不迟。”
“借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不想成为一个靠借债度日的人。而且，我必须多存一点钱来以备不需，纳纳，你可能不知道。”杨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眼睛曾经出过问题，虽然现在已经痊愈了，但我还是怕哪天再出事，所以，需要存一笔医药费。”
他的手忽然被纳纳抓住。
“主人，不管你有任何病，我都会治好你，你放心。”
“诶？不用不用。”杨秋不由失笑。
你怎么给我治啊？你又不能影响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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