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给你递了帖子的!”
“我差人放她屋里了。”
“放她屋里了她怎么还往外跑?”
“可能不是那么特别想见你。”
“不想见我?为什么?凭什么?不想见她干脆让我淹死得了,跳河捞我干嘛呀!”
“人家心眼儿好呗。”
“心眼儿好这么晾着我?是人么?有心么?”
“她偶尔也是有点缺心眼儿。”
真如海从跟急眼的杨骎斗嘴那里得出了点乐趣,觉得拿他逗闷子挺解乏,谁知杨骎无心恋战,“唰”地一收扇子问:“她上哪逛大街去了?”
真如海模棱两可:“不是东市就是西市吧。”
“问你真等于没问!”
撂下这句话,杨骎风风火火地抬腿登车走了。
真如海看着自己的前夫这么热切地在追逐另外一个女人,心里倒是并不怎么生气,只是觉得有意思,人在爱的时候就是这么疯疯癫癫的,甭管多大岁数,都得疯,不疯那就不能叫爱。
她年轻的时候也疯过,只可惜疯错了对象,现而今也没谁能陪着她一道再疯一疯了。
所以她看见杨骎这么个癫样儿,心里多少还有点替他高兴,有个能为之发疯的人,在任何时候都是很宝贵的。
可惜了,他不是自己的丈夫;但好在,他不是自己的丈夫。
她和他只是恰巧被同一个人给错误地捆在了一起,解绑以后才意识到彼此是同病相怜的关系。
“我想吃……呃……”青杳仰头望着店家的招牌,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犹疑半天,举棋不定,“我都想吃,你来做决定吧。”
“都想吃就都买。”
“多浪费。”
“吃不穷,咱们现在有钱了。”
“我没说浪费钱,我说吃不完该浪费了。”
“你吃不完我吃。”
“那行!”
不一会儿,罗戟捧着一大包馅饼回来了,举到顾青杳的面前。
这间胡饼铺子是西市新开的,所有馅饼做成个马蹄口袋的模样,在长安城这一向很是风靡,罗戟写信邀顾青杳逛大街,两人相当有默契地第一站就来这排队了。
馅饼一共八种口味,顾青杳跟个被惯坏的小孩似的挨个儿咬了一口,然后点将似的表示:“我最喜欢这个羊肉馅的和这个野菜馅的。”
罗戟立刻训练有素地把顾青杳点了将的两个馅饼塞给她,自己则像个跟包似的捧着余下六个随时听候调遣。
顾青杳一手抓着一只馅饼,左一口又一口吃得满嘴流油、没心没肺,不一会儿又觉出渴来,低头要去拿挎在腰间的竹筒,里边装着鲜榨的甘蔗水,也是今夏最时兴的饮子。
“你手小,我来。”
罗戟看青杳两只手攥着饼已经腾不出空来,忙把竹筒举到她的嘴边,这竹筒有盖,密封得严实,盖上凿了小孔,刚好可以塞进去一根麦管,青杳就着罗戟的手用麦管吸了一大口甘蔗水,然后一鼓作气把手里馅饼吃得连渣都不剩,非常适意地长叹一声。
“再来一个!”
罗跟包立刻把馅饼又举到她面前:“要哪个?”
顾青杳又从罗戟手里掰了半个牛肉馅的。
“我瞅你最近好像是胖乎了点。”
“是吧?我爹娘也是这么说的,再瘦下去该没人样了。”
“胖乎点好,这回看能不能坚持到秋天。”
“啥意思?”
“你每年闹苦夏吃不下东西,一个夏天过完得瘦一大圈。”
“还有这种事情?”
“嗯,所以每年你贴一回春膘,再贴一回秋膘,不然熬不过夏天。”
“这样啊……”青杳沉吟片刻,“那得赶天热之前抓紧再吃两口。”
“再吃点什么?”
“胡萝卜羊肉馅的。”
“……我记着你不爱吃胡萝卜。”
“我没不爱吃胡萝卜。”
“小时候你一吃就皱眉头,我娘就打你,一打你就哭。”
“打你你不哭?”
西市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熙熙攘攘,青杳正捧着个新出锅的羊肉胡萝卜馅饼咬了一口,被人群这么一挤,整个人向前趔趄了一下,漏了好多馅出来,她发出颇为懊恼地一声叫唤。
罗戟惊喜地发现青杳刚才那么一趔趄,颈上用红绳拴起来的金戒圈弹了出来。
“戒指你找着了!”
青杳低头看了看那个大的哪个手指也套不住的戒圈,“嗯”了一声:“别人捡到还给我了。”
“找到就好,想起来什么了吗?”
看着罗戟闪烁着盼望的眼神,青杳没好意思说没有。
故而她转移矛盾:“你送的啊?”
这个“你”的意思,青杳代指的是罗家,她揣摩着估计是自己成亲的时候婆家给的首饰。
罗戟点头。
想到之前他所说的苦夏之语,青杳问:“我是不是以前胖的时候能戴上?”
罗戟苦着脸:“从来也没戴上过。”
如此青杳恍然大悟,这大约是婆母的东西,怪不得尺寸不合适呢。
她把金戒圈从脖子上摘下来递给罗戟:“给,还你。”
罗戟变了脸色:“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青杳理所当然地表示:“你们家的东西,我早就该还你了,一直霸在我手里算怎么回事?我跟你大哥……唉,不提了,这个是纯金的,你拿去熔了,再打一只新的,等你议亲的时候用。”
罗戟听她轻描淡写说出如此冰冷之语,显然是把这戒指的来历和他们有关这戒指的过往忘了个精光,登时如堕冰窟。
青杳看罗戟脸色不对,觉得自己也没说错话,问道:“你怎么了?”
“这是你的名字啊!”他答。
“什么我的名字?”
“杳杳青山!”罗戟指着戒圈的形状,又重复了一遍,“杳杳青山!”
青杳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这圈“杳杳青山”,心想他要是不说,我还以为是波涛起伏呢。
“我说照着你的尺寸熔小一点,你说不用,就这样,等你长胖一点再戴,然后……然后你就总也不胖……”
青杳又眨了眨眼睛,觉得这句话的遣词造句像是出自己口,十有**错不了,罗戟不会骗人,他一撒谎就耳根红。
唉,但是干嘛要收他一个金戒指呢?
戒指又被原样挂回青杳的颈上,青杳低头看看戒指,又抬头看看罗戟,百思不得其解。
我是这么贪小便宜的人吗?
怎么能说收人金子就收人金子呢?
为啥呢?
罗戟想,虽然青杳忘记了很多事情,但要能够这么一辈子守在她的跟前,逛逛大街、说说闲话、吃点喝点,那么也是很好的。至少她现在心无挂碍,自有她的喜悦,没有忧愁。
杨骎找着顾青杳的时候,她就这么跟罗戟肩并肩走在西市的街上,两个人还真就是逛大街,漫无目的地瞎逛,他看着眼热,故而从马车上跳下来,扒拉开人群,挤到他俩身后去。
“……想再吃点甜的。”
“乳酪酥山?”
“才立夏就已经有了吗?那要吃!”
“凉吧,怕你闹肚子疼。”
“不疼,”青杳一抬下巴,发号施令般地,“走!”
杨骎一面纳罕着这俩人怎么又凑一块堆去了,一面听着他们的聊天内容十分没有深意和思想,却偏又乐在其中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觉得两个人一个赛一个的荒唐又可笑,决心不能放任事态这样下去,于是当机立断地一个箭步挤到了两人中间。
青杳被挤了一下,本想发威,但一看来人是这么个人,很识时务地摁下了怒火,决心惹不起躲着走。
罗戟很自觉地绕到青杳的身前来,作为二者之间的屏障把青杳护在了身后,然后很不卑不亢地跟杨骎打了个招呼:“老师。”
杨骎起了促狭的心思,伸手扒拉开罗戟,然后把顾青杳拉到自己跟前来,挺不客气地数落她:“你注意着点身份,人家现在是太子舍人,别老往人家青年才俊跟前凑,你又不是老嫂子,注意着点分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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