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杳,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呢,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怎么能做伤害你的事呢?就算全世界都要伤害你,我也要像螳臂当车一样拦在你身前。
罗戟起身走到土炕边,伸出手摸了摸青杳的头,头发带着她的体温,又软又滑像她织的绸缎。青杳翻了个身,露出整片后背,一半的被子压在身下,不多时又仿佛觉得硌全部踢到脚下去,就那么蜷成一团继续睡着。让罗戟不禁想到两人小时候同睡在这张床上半夜抢被子的往事,这么多年过去了,顾青杳晚上睡觉还在踢被子,不到冻醒她是不会发现的。
罗戟无奈地帮她把被子盖好,被角掖严实,本来还想用食指刮一刮她的脸颊,但是最后还是收回了手。
他抱起铺盖走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青杳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惦记着罗戟天一亮就要动身回营房,青杳心里揣着事,鸡还没叫头遍自己就被冻醒了,起身一看被子在脚下,而地上没了罗戟也没了铺盖。
天还没亮,青杳端着蜡烛悄悄地移动到蚕房,看到罗戟好大个人却像个婴儿似的蜷在这斗室之间睡得正熟,心想搞不好是自己夜里打呼噜吵着他了,有些过意不去,关上蚕房的门去鸡窝摸了两个刚下的蛋去厨房操持早饭。
青杳端着早饭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鸡正在叫第三遍,婆母正在和对门的赵家婶子小声地说着什么,看到青杳出来赵家婶子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说是来找婆母描个花样子,青杳就堆起热情而虚伪的笑容邀她进来一道吃饭,婆母也顺势拉着赵家婶子不让走,赵家婶子嘴上说着要走,眼睛却一直在偷瞄青杳的屋子,还跟婆母眉来眼去的样子叫青杳看着有些心烦,赵家婶子是出了名的大嘴巴爱搬弄是非,没少在背后跟婆母一起对自己挑挑拣拣的,青杳其实挺烦她。
“赶紧去叫二郎起床啊,端着碗傻站着干嘛?”婆母开始对青杳下达指令。
青杳忙把碗放在院中的桌上,手指已经被烫得有点生疼,这时罗戟打开蚕房的门,一边伸懒腰一边走出来。
青杳留意到赵家婶子刚才那种怀有隐秘期待的表情突然落了空。
“哟,二郎回来啦?怎么不在屋里睡?”
罗戟哼哼了一声,自顾自去打水洗脸,没理会赵家婶子。
公爹拄着拐咳咳卡卡地出来,赵家婶子的跟婆母的窃窃私语和相互拉扯也就告一段落,找了个理由颠着小脚走了。
青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后背就挨了婆母狠狠地几巴掌,婆母的手掌又厚又硬跟小板子似的,打在青杳的背上生疼,青杳失了先机没跑掉,被婆母拽住胳膊狠狠地打了五六下。
罗戟脸上还滴着水,赶忙过来拉开婆母:“娘,一大早的,打人做什么!”
青杳趁罗戟拉住婆母的这点功夫忙躲开几步,只见婆母把罗戟拉到一边,用青杳也能听到的声音说:“不是叫你昨晚睡在她那儿吗?你怎么回事!早知道把门给你俩锁上。”
罗戟不耐烦地甩开婆母的手,公爹叫二人吃饭,青杳看了罗戟一眼,他也正看着自己。青杳连忙跑进厨房躲起来了。
饶是青杳再后知后觉,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知是谁先蛊惑的谁,青杳猜测多半是一拍即合,公婆想让罗戟“代行兄责”,并且找来最爱传闲话的赵家婶子来作见证,只要被她看到罗戟从自己的房中走出来,青杳一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要是有了孩子,为了“家丑”不外扬,公婆再怎么磋磨自己青杳都得忍着,更甚者,去母留子也是可能的,青杳想着,背后生出毛骨悚然的寒气。
人心都是肉长的,青杳嫁进门也快十年了,哪怕是个小猫小狗也该有一丝怜惜,青杳气得胃疼,吃不下饭。
所以,罗戟是跟自己一样蒙在鼓里,还是……
不,罗戟肯定什么都知道,公婆不会瞒着他的。
青杳又涌上一层复杂的心绪,罗戟如果昨夜留下来会发生什么呢?会跟自己做……做那件事吗?青杳一想那件事就头皮发麻,没法设想罗戟做那件事会是什么样子,光是动了这个念头,青杳都觉得自己实在不像话。
但罗戟终究还是去了蚕房,他没有留下来,是因为他不想?还是不愿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想到这青杳觉得自己更不像话了,拿拳头敲自己的脑壳。
虽然生气,心里憋闷得慌,青杳还得装作什么事都没有,把昨天洗干净的衣服收好叠整齐,跟夏天的被褥打好包裹,看着罗戟背好,再恭敬地送他出门,顺便提上篮子去买菜。
出了门,走到巷子口,青杳也没抬眼看他,道了声路上小心就要右拐往市场去,被罗戟一把攥住手腕。
“你怎么也不跟我说话?”
有啥好说的啊,两人的关系现在处于一种无序无伦理无道德的边界状态,虽然军户里小叔子娶寡嫂的事情有的是,胡人里一女侍兄弟二人的情况青杳也听说过,生了孩子就爹爹叔叔大爸小爸地浑叫,一家人也和乐融融。但青杳娘家那边肯定不同意,要是行差踏错一步,给人说三道四的,可不得了。当年女学的事情,青杳都活活掉了一层皮,现下再出名声上的事,青杳可就别活了。
青杳低着头,也不看罗戟,脚下踢着小石子,晃晃悠悠地,想着他能不能赶快走。
“我、我要动身去东都洛阳去办一趟公差。”
青杳抬起头:“啊?”
“后天就动身。”
青杳:“哦。”
“要去一个月左右。”
“嗯。”
“回来就夏天了。”
“知道了。”
青杳公事公办的语气让罗戟有点失落:“我第一次出外,你,你就没什么嘱咐我的吗?”
青杳这会子脑子才转了转:“自己去还是有人带着?”
罗戟觉得这话问得有点奇怪:“说是皇后的弟弟国舅爷要回到长安任职,需要人帮忙迁居,是以派了一队人,校尉亲自点的我。”
青杳歪着头思忖了片刻,嘱咐道:“凡事别自己拿主意,长官怎么说就怎么做;去哪儿千万别落单;说什么话,在场一定要有个见证。”
罗戟这才遂了心愿似的微微一笑,梨涡浮上他的嘴角:“记住啦。”
青杳点点头,提着篮子转身准备走。
“哎,顾青杳!”罗戟出声叫住她。
青杳扭过头来,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呃……”罗戟皱着鼻子挠挠头。
青杳提起裙角去踢他的小腿,被他一闪身给躲过了。
“没事儿别叫我全名!我当出什么大事了呢!”
听到青杳又开始跟自己斗嘴,罗戟心里明白她已经不生气了。
“有话快说,我赶着买菜呢,去晚了不新鲜了。”青杳假装不耐烦。
“你有钱吗?”
钱?青杳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妙盈那里存着自己的私房钱,但马上意识到罗戟问得不是这个,于是身上摸了摸,摸出三枚铜钱来伸出手向罗戟:“给。”
罗戟笑了,向着她伸出的手心里塞了两块碎银子。
“哎?”青杳懵了一下,“买菜的钱,婆母给我了。”
“这是我给你的,不要交给我娘,你自己收着。”
青杳伸出的手迟迟没有收回。罗戟帮她把手指弯曲收成拳头,青杳伸着拳头,拳头里握着银子,不知往哪儿收。
“买吃的,买玩的,买自己喜欢的东西。”罗戟说着轻轻拍了拍青杳的头顶,青杳没有躲开。
什么嘛,小破孩儿挣钱了了不起啊。青杳心里有一丝高兴,打算改天把碎银子放到妙盈那里去存起来,才不要乱花呢!
时间不早了,得各走各道了,罗戟整了整包裹的绳子,青杳又踢了一下小石子,谁也不说再见。
“以后晚上睡觉别踢被子。”
“啊。”
“别喝凉水。”
“知道啦。”
“我娘发火的时候躲远点儿,别老挨揍。”
“啰嗦死啦。”
罗戟絮叨完,转身走了,青杳望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路上小心啊!”
罗戟挥了挥手表示听到了。
青杳刚一转身,突然想起忘记问是不是因为自己打呼噜吵着他,所以才去睡蚕房的!
青杳心头一阵怅惘。
罗戟拐出巷子前又扭头回来看青杳提着菜篮子往市场走的背影。
看见她扬起手敲了敲自己的脑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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