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翻身一跃上马,绕着这门字形的场地骑了一圈,他的马也是黑色的,毛色油亮,和梁瑶的光阴一样,一看就是难得的宝马良驹。
青杳这才看清他的样貌,亚麻色的头发带着卷儿,高眉深目,鹰钩鼻,很有异域风情。
他骑着马,一边跑一边向看台上的所有人挥手喊话:“我叫巴沙尔,记住我的名字,我会在冬狩上独占鳌头的!”
说着他骑着马追赶他的同伴去了。
人群有认出他的贵女用不冷不热的语气说了句:“原来是他呀,突厥王庭送来的质子,太子殿下的伴读之一,现在也在太学点卯,蛮子就是蛮子。”
开猎仪式结束,儿郎们基本上都去骑马打猎了,女眷们也都三三两两散了,梁瑶说要去看望一下安澜公主有没有受惊,青杳问用不用自己陪她一起,梁瑶说原是没什么,只是公主最近不爱见生人,今天又受了惊吓,下次再一起去给公主请安吧,于是约好晚点在帐中见。苏婵则被一位贵女叫住相询些事情,青杳就独个儿先往营地的方向慢慢走。
虽然是冬日,但阳光很好,因此哪怕山中风大些,青杳也愿意走走。
冬狩的行程长达十天半个月,几乎长安城的贵族会倾巢出动,是冬季三大最重要的活动之一。除了帝后及皇子公主会住在骊山行宫,宗室皇亲在山中有别业、庄子的也会邀请亲朋来小聚,像青杳和苏婵这次就都借住在慎勤伯家的庄子中,但是从庄子到行猎的骊山山腹中也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所以各家又会在山间平坦处搭建营帐,方便游猎中途休息小憩。
梁瑶从小跟着祖父骑马射猎,对这种生活熟悉不已,她力邀青杳和苏婵体验一下睡在营帐的感觉,睡前可以围着篝火讲鬼故事、看星星,如果赶上月圆之夜,还能听见狼嚎声。青杳听了觉得十分有趣,立刻加入,只有苏婵花容失色,开始念叨洗澡也不便、更衣也不便,终于在另外两个人连忽悠带哄骗地劝说下屈从了。
慎勤伯家的帐子就搭在营地的东南侧,伯府经验丰富的管家带着几只活泼亲人的猎犬过来,青杳蹲下身子一一去抚摸它们的头,让它们闻自己身上的气味、舔自己的手心,小狗们太热情,各个都往青杳怀里扑,青杳享受着左拥右抱的快乐,被它们毛茸茸的脑袋扎得脸痒痒的,忍不住笑出声来。
“杳娘。”
听到有人在身后叫自己,青杳回过头。
孔雀蓝的袍子,缀着一圈白色的貂皮毛领,白净的脸上两撇修理得很是干净整洁的胡须,作一副翩翩公子、实则道貌岸然的样子。
刘子净想往青杳的跟前走几步,但是被猎犬不友善的吼声叫停了脚步,略有些尴尬地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杳娘,好久不见了。”
梁瑶家的猎犬跟青杳很亲,青杳抓着猎犬的项圈,拽着它们冲上去撕咬刘子净的冲动站起身来。
青杳留下了一条叫得最凶的,然后请管家带着其他几只先离开了。
刘子净这才敢往前迈了几步,被猎犬一吼,又站住了。
“我听说这一向你都在慎勤伯府行走,我……”刘子净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打从青杳认识刘子净的时候他说话就是这副样子。青杳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行了个礼,牵着猎犬,转身打算走。
“杳娘——你留步——我最近从户部调任太学担任博士,听说朝廷正在招考女学师,万年县主着人写信邀请女学往届的生员投考,悦梦已经决定要去了……”
竟有这样的事?青杳打算立刻跑去帐子里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信。
“但是肄业生似乎是没有受邀的。”
这人说话吞吞吐吐的,青杳没好气地回头瞪了他一眼:“那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刘子净觑着猎犬,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两步:“子净是想……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请祖父替你写一封荐信,祖父毕竟曾身居太傅之位,他的荐信多少还是有些分量的。”
在那一瞬间,青杳是有一丝松动的,她真的很需要一个机会,而太傅的荐信无疑是一块很好的敲门砖,甚至是金砖。况且,自己眼下真的是走投无路,求助无门的状态。
只不过,拿刘子净的东西,怕不是要被他扒下十层皮来偿还。
“杳娘,你的才学比悦梦好得多,你不去的话太可惜了。而且子净也是真心期待能与你共事——”
青杳立刻言辞拒绝:“不必了。”
一想到刘子净现在也在太学教书,要跟他们夫妇俩抬头不见低头见,青杳又多了一个不想去女学任教的理由。只盼着他心胸大一些,不要因为自己的关系为难罗戟。
杨骎看到顾青杳和猎犬玩的时候,正在心中天人交战要不要上去打招呼,一想到她那天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嫌弃样子,还狠狠踩了自己一脚,杨骎就很生气,干嘛去跟她打招呼,自己才没那么没皮没脸呢!
就在这个时候,杨骎看见刘子净向她走过去了。
杨骎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自己没有早一步。他看到青杳和刘子净说话,哪怕有猎犬狂吠,两人也隔着只有三步的距离,一想到顾青杳对自己的要求是五步之遥,心气特别不顺,看刘子净愈发不顺眼起来,真想冲过去一脚把他给踹飞,更想冲到青杳身边去,质问她到底怎么用步数来衡量远近亲疏,但那样做的话估计只会被青杳给一脚踹飞。
他们俩就那么隔着三步远地站着说话,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甚至青杳一度转身欲走,不知道刘子净说了句什么,她又转身回来了。杨骎不由得想到最近听到的那些不利于她的传言,说她和刘子净之间不清不楚的,虽然杨骎一个字也不信,但却又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早先就认识。否则青杳做闺塾师为什么会以刘府为起点?她和刘子净的如夫人夏氏是女学的同窗,似乎走动往来还颇为频繁;刘子净那篇《乐游原赋》上过长安月旦,没多久,青杳以维山生为笔名所作的《咏竹》也上了月旦,也许他们那时经常相约同行,私下还会切磋诗文。一念至此,杨骎觉得错过青杳的过去太多了。
“青杳姐姐!”
苏婵的出现如天降甘霖,她跟刘子净行了个礼便拉着青杳走了,青杳如释重负,否则真不知该怎么终结这段尴尬的谈话。
“离刘子净远点,”待走了很远以后苏婵才悄悄跟青杳说,“这对夫妇的行事真的很上不得台面。”
青杳不解:“怎么说?”
“你可知夏怡最近一直在外面散播谣言,说你曾经在刘家教养家伎,是她把你撵走的?”
青杳不以为意:“这话虽然说得不地道,倒也算不得是谣言。”
苏婵恨铁不成钢:“你可真是人善被人欺!她说是因为你勾引刘子净!”
青杳“哎呀”了一声。
一方面是没料到夏怡居然真的会下作到从这个方向攻击自己。
另一方面是意识到那天万年县主所说那句“把你的手从别人家的丈夫身上缩回去”,指的是刘子净。
可是青杳却把火气撒到了杨骎身上!
青杳扶额,懊丧地蹲在了地上。
见苏婵带走了青杳,杨骎原本也想走了,刘子净却迎了上来。
“大人。”
杨骎还了礼,本来看他在青杳身边晃悠已然很不顺眼,一想到还得跟他客套两句才能走,心里更烦了。
却不料刘子净先请上了罪:“之前,大人去我府上找姚娘子,子净说了谎,请大人恕罪。”
是有这么回事,那次刘子净夫妇咬死说没见过姚无咎这个人。
刘子净身子又躬了躬,主动解释:“无咎和贱内是女学时的同窗,她原本叫做顾青杳,因为守寡断离后生计无以为继,下官便与贱内商量请她到府上教授家伎。但是杳娘她毕竟是良家出身,便用了化名,而且特地与我们说好不得透露她的信息和下落,出于对故交友人的信诺,欺瞒了大人,请大人恕罪。”
刘子净这一大串啰啰嗦嗦的解释,杨骎就听进去了“杳娘”二字,忍不住在心里骂骂咧咧,你算哪根葱,也敢称呼青杳作“杳娘”?!
刘子净完全不知杨骎在心里怎么骂他,继续解释给自己找补:“后来听说杳娘在慎勤伯府行走,慎勤伯府家的梁小姐如今与大人也算是亲眷,想必您已经知道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了。”
“当然。”虽然并不知道,但是杨骎作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刘子净有些讪讪,杨骎也没跟他多废话,打了个招呼振振大袖走了。
一边走一边为顾青杳抱不平,她认识的男人怎么都这样?
真是没一个像样的。
自己不出手管管是不行的。
杨大人在心中骂骂咧咧,恨不得把小顾身边的男人一一踹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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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她认识的男人没一个像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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