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三幕:疑是故人来

临近午饭的时候,涛涛灰头土脸的来了。

杨骎揶揄:“嗬,干什么去了,造得跟个泥猴子似的?”

说是一大早去林子里骑马,结果不知怎么的扭伤了左脚踝,害怕直接回行宫被母后数落,要在杨骎这儿洗把脸换身衣裳再回去。

杨骎将涛涛视如己出,自然是无不答应的,但一边帮她检查脚踝的伤势,一边又忍不住消遣她:“别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遭报应了吧?”

涛涛大为不满,一边闹脾气一边两只脚跟鱼尾巴似的上下拍打一阵儿,直到杨骎表示不再胡说八道,她才老老实实地让查看伤势。好在伤得不重,只是破皮,没伤到筋骨,给她拿药油揉了,又好言好语哄了,盯着她洗干净手和脸,又送了吃的,大为安抚一番,亲自给她送回行宫去才算完。

送回去以后饭也没来得及吃,就匆匆赶到丰收宴的现场去,今年冬狩的结果已经统计出来——就数量上,金吾卫赢了太学生,但是罗戟因为猎到了一匹灰狼,得到了个人的优胜奖。皇帝姐夫大为高兴,赞大唐年年岁岁代有才人出,赏赐许多不提,杨骎作为太学的学监,为金吾卫派作代表的青年颁发了工匠特制的、鎏了金粉的弓作为纪念;相应地,金吾卫大将军为罗戟颁发了同样工艺制作的金箭以作表彰。陛下称金吾卫和太学生是帝国的左右双臂,正如弓不离箭,箭也不能离开弓一样,只有默契配合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将台下的年轻人们鼓舞得热血沸腾,阵阵欢呼。罗戟和那位金吾卫的少年将军似乎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两人举着弓箭双臂交错,很快就分别被他们的同袍、同窗们高高地抛上空中又落下来,每个人都很开心。杨骎袖手在一旁看着年轻人们庆祝,想到罗戟和他大哥罗剑一样,都是神射手,不知是遗传还是什么,膝盖的旧伤突然冷不丁疼了一下,让他的腿打了弯儿,可巧今天又没带手杖出门。

丰收大典结束后就开始了丰收宴的狂欢,冬狩的猎物——黄羊、野兔、鹿、狍子、野猪……凡是能吃的全部被庖厨拿去处理,营地上架起一堆堆篝火,火上架起了锅,烤起了肉,年轻人们唱起了歌,女眷们也纷纷加入。

啊,青春!杨骎看着今天的他们,就像看着昨天的自己,不会有人永远年轻,但是永远有人年轻。

但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杨骎就是这个时候发现巴沙尔没有回来的。

照理说,他那个烧包显眼的性子,今儿又没得奖,早就该跟人干仗了。

杨骎立刻去找巴沙尔那个倒霉孩子,但是问谁都说没看见。杨骎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是此刻脑子里装的事情太多太乱,而眼前又太吵太闹令他无法理出一个头绪来。不管怎么说,杨骎是学监,巴沙尔是太学生,他现在人找不见了,这事确实归自己管,于是午饭也顾不上吃,立刻派人去找。

可结果巴沙尔没找到,却在一个陷阱里找到了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居然是刘子净的如夫人夏氏。可是刚才杨骎好像还看见刘子净的内侄女在跟太子叽叽咕咕说笑,似乎浑然不知自己的婶子糟了这样的罪,照理说她们都是刘家的女眷难道不该在一起么?而这位如夫人像是被人恶意捉弄了,被找到带回来的时候一头一脸一身的马粪,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说多埋汰有多埋汰,杨骎本来想安排刘子净来照顾他的如夫人,可是派出去传话的人回话说刘子净被刑部的人带去问话了,问的正是那位堕马摔断腿的太学生的事。杨骎觉得这事有巧合也有蹊跷,但是又说不出来个一二三,只记得发现夏氏那个地方原本是留给女眷们驰马散心的林间道,没有布任何的陷阱,可是发现夏氏的人跟杨骎保证说,他是在一个半人深的坑里边找到夏氏的。杨骎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是心里却在犯嘀咕——眼前的这一切真的是巧合吗?直觉告诉杨骎绝对不是。

好在过了未时,巴沙尔的马和猎犬“蛮蛮”自己从深山中跑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巴沙尔从小饲喂的那只猎鹰,杨骎亲自带着蛮蛮总算找到了巴沙尔。找到他的时候,他人正蹲在深坑里唱着他们突厥的歌谣,杨骎看见他的大氅搭在树枝上,心道不妙,果然巴沙尔的歌声也跟他的人一样此刻被冻得哆哆嗦嗦的,好在现下还是午后,要是夜里肯定得给他冻出个三长两短来。

巴沙尔被捕兽夹夹了脚踝,伤不能说重,但伤口也挺深,得卧床养个几天。把他人从坑里弄上来以后,杨骎拆下捕兽夹,才发现这个夹子是经人改造过的,咬口皆是倒刺,若是被这个夹子夹住,可以说越动越挣扎,倒刺埋得越深,伤口也就越疼,还容易伤了骨头,难怪巴沙尔要蹲在陷阱里一动不动地等着。

这种捕兽夹子不是这回冬狩统一布置的,这个陷阱也不是。杨骎说老实话得承认这个坑挖得还算有点水平,挖坑的人似乎打定主意要让巴沙尔吃点苦头,但是不管怎么问,巴沙尔都讳莫如深地什么也不说,直到杨骎揪住他的领子,这小子才叹了口气:“舅舅,别问了,我是终日玩鹰,到头来却被鹰啄了眼睛。”说罢就闭上眼睛装睡了。

冬天天黑得早,杨骎带着巴沙尔回到营地的时候,一堆堆的篝火处已经传来了烤肉的油脂香味,杨骎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是饿得前胸贴后背。随便找了几处篝火堆蹭了点吃的,什么烤羊腿啊烤鹿肉啊鲜鱼汤啊的,味道说实话也就那样,还要看庖厨的手艺如何,但乐趣也正在这份野兴。天擦黑的时候,杨骎带着自己连夜亲手扎的一百多盏孔明灯上了营地附近的山丘,开始为晚上的约会做准备。可是长寿郎带来的消息却不能使杨骎开怀哪怕一丝一毫。

“对不起,公子,我找遍了营地,却找不到那个顾娘子。都怪我,那天跟她说她要是不来,我就把她给绑来,她肯定是躲起来了,公子,你骂我吧。”长寿郎非常愧疚和自责。

但杨骎是不会怪自己这个奶兄弟的,顾青杳想要躲起来,自己哪怕把长安城翻个个儿都找不着,这并不是长寿郎的错。杨骎只是心下有些说不上来的凄凉。

杨骎和颜悦色地让长寿郎去下面篝火那里热闹去吧,他知道长寿郎也带了家眷来,怎能破坏人家的欢乐时光,今夜,孤家寡人有自己一个就足够了。

长寿郎坚持要陪着杨骎一起放孔明灯,杨骎只得作势要踹他:“去去去去,滚一边儿去,谁要跟你个大男人一起放孔明灯,找你家那位母老虎去!”

长寿郎这才挠挠头,臊眉耷眼地走了。

杨骎看着天光一点一点暗下来,山丘下是营地燃起的点点篝火,歌声笑声远远传来,杨骎点燃第一盏孔明灯,看着它缓缓飘向空中。

跟顾青杳约的是戌时,杨骎决定等着她,如果等到亥时她还没有来的话……那就再说。

杨骎每隔一会儿就放一盏孔明灯,每放一盏孔明灯就许一个愿望,每个愿望都是一样的——希望顾青杳今夜能来赴约。

就在放到第九十九盏的时候,夜色正好,月挂当空,夜幕中是星星点点红的橙的孔明灯,杨骎听到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在离着自己差不多五步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杨骎心头一喜,笑容已经挂在脸上。

“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杨骎满怀喜悦地回过头去,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笑容被冻结成霜挂在脸上。

来人和杨骎异口同声地说了句:“怎么是你?”

杨骎可以想到顾青杳没有来,可却怎么也想不到,来的竟然是万年县主李真如海。

杨骎把视线从真如海的面孔上移到空中越飘越远的孔明灯上:“我以为来的会是我的故人。”

真如海的声音不无落寞:“我也以为来的会是我的故人。”

杨骎自嘲地牵了牵嘴角:“我等的人没有来。”

真如海的声音平静中蕴含着悲伤:“我等的人也没有来。”

杨骎不禁问:“你等的人真的会来吗?”

真如海不甘示弱地反问:“你等的人真的会来吗?”

这一晚上,他们好像只是在重复彼此说过的话。

当所有的孔明灯升空以后,倒是真如海流着泪先开了口:“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骊山冬狩,也是在这里,也是放孔明灯。那一年的孔明灯可比这多多了,足有一千盏。”

忆及旧事,两个人都默默不语。

“所有的人都说杨骎是爱热闹的人,但其实他喜欢躲清静。”

杨骎被她搞得有些不忍,只能放她伏在自己的肩头痛哭。

“真如海,你说的这个杨骎,是我吗?”

真如海被他问得一窒:“你等的人不是我。”

杨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扶着她的肩膀离开自己:“你等的人也不是我。”

说完,两手背在身后,信步走下山去了。

一时间,两个人的身影,都有些落寞。

杨骎边走边想,今夜成双成对的那么多,伤心人何必要凑一双呢?

伤心人何必凑一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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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三幕:疑是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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