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安置完云巧,一等回到镇上,对方同二娘子客套作别,再不见踪影后,阴阳怪气起来:“夫人前些时候急着给二娘子说亲,我看何必她费心,您自己心飞了雀身,早就相看完了吧。”
颠簸这许久,孙豪瑛一身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哪里有功夫听他古怪。
随口敷衍几句,却更惹得孙节生气愤,“你小时候缺心眼就算了,如今大了,还是这样!”
他就只想听她说一句‘不曾看中周家郎君’,怎么这般难?
孙豪瑛不懂他气恼什么,想细问,谁知话没出口,孙节生一个转身,跑得飞快。
“今天的事情,先别跟别人说!”
遥遥传来一句叮嘱,却还是不得心意,孙节生恨恨跺地飞走。
可一走远,又不甘心,倒退几步,朝着那处扯嗓子应了声‘晓得了’。
依稀又听到了落葵和她的笑声,孙节生无奈又好气——算了,她懂什么呢?左右都是那姓周的心思不纯!
眼看没一会儿天黑了,他丧着脸从夹道上拐回家里。
屋里头他娘正窝在长板榻上挑灯芯,见是儿郎进门,“今儿忙什么差事了?怎么才进家?饿没?你先吃还是等你爹进门一道吃?”
孙节生长腿一跨,先喝了一碗凉熟水。
“没去哪里,和二娘子去了一趟云巧的老家村。”
“去云巧的老家村?”孙节生娘——刘氏察觉自己调子起高了,忙咳了一下,又问:“去那穷地方做甚?我听门上的说,不是指派人给他家送了十两银子吗?”
说到这个,孙节生反应过来,“我阿爹呢?”
“在前头忙呢吧。”刘氏啧一声,“问你话呢?怎么去云巧老家村了?”
“还能做什么?云巧没了,二娘子心里头过意不去,上门吊唁呢。”孙节生又灌一口水,匆匆擦过嘴,起身就走:“去了碰巧,正遇上七团办昏脑子的事儿。”
又和七团有什么牵扯?
刘氏听得一头雾水,连连追问。可惜儿郎是个不贴心的,话说一半扯胯就没了踪影。
孙节生忙着找爹报信呢,哪里顾得上给亲娘解惑。
自然也不晓得,他人走没多久,刘氏便裹了头巾,摸黑拐出孙家后宅的罩舍,一径上了族居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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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豪瑛在横波舍方换了一身衣裳,外头婢子传话,说是老爷传二娘子到前院,有事情要商谈。
什么事情,她心里有谱,并不慌乱。
落葵从灶头端了一碗搓圆子汤,心疼地喊她先吃上几口垫垫。
今日出门,孙媪没跟着,眼下在灶上听落葵说了二娘子的去处,捂着心头连呼菩萨天爷。
“那是什么好地方,劳着小娘子去作甚?”
见那小祖宗和落葵头碰头,你一口我一口,没心没肺地吃圆子,丧气不已。
“就说我今儿这右眼皮子直跳!老爷本就不体谅二娘子你开什么女医堂,这下好了,又落了把柄由着旁人说嘴。这可怎么办才是?”
孙豪瑛:“.....”
“不会有事的。孙妈妈,不要地上转盘磨了,看得我眼睛直发昏。”
一碗滚汤下肚,才有气力出门。
到了前院正堂时,恰好走廊对首迎面走来赵端肃。
姐夫撞上小姨子,还是看自己不顺眼的小姨子,赵端肃脚步迟疑了下,已然撞上了,实在不好转身背过去,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见礼。
“姐夫从何处来?”
赵端肃回:“族里头。”
晓得天色晚,自己回来迟了,怕小姨子觉得自己不贴心照应娘子和小外甥,忙补道:“这几日跟着父亲忙族里春耕的事情,今日才弄好,再往后就能清闲些。”
孙豪瑛没说什么,四平八稳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前院。
一迈腿,正好看清院里当地孙管家被人扶起,在他一侧有个趴在长板上哀哀抽泣的人。
“你是初犯,只二十板子以作惩戒。念在孙管家保你,拿了东西,回你家去吧!”
孙时贵端坐正东圈椅,甚少如此疾言厉色。
下人拖着连声谢恩的人走远,孙豪瑛认出,此人正是今日白天在云巧家里喝大酒的七团。
“来了?”
孙豪瑛点点头,顺着阿父指点,在一旁落座。
天色浓重,院里绕着一圈昏杖包,光影闪烁落在管家脸上,一像从容的人难得彰出几分狼狈。
“管家何必给这样的人作保。仗着主家名号,在外头作威作福,只今日一件是我遇上了,人后还不知有多少这样的糊涂账!”孙豪瑛是心疼管家,喊他先坐好:“七团有七团的错,您作甚跪着?”
孙正阳哪里好安坐,纵是老爷二娘子没责怪他,他自己焉能厚脸皮?
“这回亏得有二娘子明察,若不然小的蒙上心窍,再往后托他办什么要事,岂不是闯下大祸?是我失察,信错了人,莫说跪着,便是那二十大板也该由着我受了才是。”
一番请罪,主家宽宥,片刻后才终于散场。
惩戒了办错事的下人,终于挪动进前院书房。
孙时贵进了一口温茶,听赵端肃说过族里春耕的尾声,发出一声长而缓的叹气。
“正阳,此事也并非全是你的错。春耕闹忙,加上县里又要忙乱重新丈量土地,你在族里实在是脱不开身。又不是八只手的神仙,面面俱到实在强人所难。”
赵端肃不知内情,只当自己是个哑巴,不闲话打听。
倒是孙豪瑛听了半晌,忆起前事,心头突地生出一个念头。
“管家为家中操劳了半辈子,又忙铺子进出,还要照管家里大小,族里头细枝末节也要照应,实在是辛苦。”她瞄见管家鬓间的白发,真心实意地关心对方的身体:“我从渭南回来时,带了一株百年老参,等会儿让人送到后舍去,阿伯让家里人熬了汤喝吧。”
总是爱重他,孙正阳也没有开口纠改她一时顺口喊出的‘阿伯’称呼。
眼巴前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懂得疼人了,他心头暖呼呼的,同上座的家主对视一眼,俱都慈爱地笑笑。
“只是再好的人参也经不起经脉生熬。”孙豪瑛看向阿父,温声提议道:“方才听姐夫说族里春耕事情妥帖了。正好有余闲,姐夫就跟在管家身边吧。不须分劳旁的,只把家里杂事接了就行。”
这是...要让他接手家里里外的意思?
赵端肃抿茶的动作一顿,茫然地抬头看向发声的小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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