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公司会议结束的时间比原定晚，傅沉延听了半天车轱辘汇报，终于忍不住发了火，整个会议室乌云压顶，一群高管离开的时候都灰溜溜的，大气也不敢出。
于嘉守在门口，等到最后一个挨骂的人耷拉着脑袋出来，又过了一会，估计傅沉延气消了点才进。
会议室里堆着文件和材料，傅沉延半阖着眼眸靠在桌前，几根手指撑着额角。
于嘉先停在两米左右的位置，唤道：“傅总”
傅沉延“嗯”了一声。
“和临海的项目负责人沟通好了，下周随时都可以。”
傅沉延：“把这边的事解决了再走。”
于嘉翻了翻工作日程：“那机票订周二上午了。”
傅沉延没说话，算是默认。
空气安静下来，少顷，傅沉延掀开眼帘，见于嘉站在原地，问道：“还有什么事？”
于嘉迟疑了一下：“是和裴总监有关的。”
傅沉延眉头动了动。
“今天傍晚裴峰和裴任去了端悦，闹得不太愉快，裴总监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据说，争吵间还提到您了。”
傅沉延问：“他怎么样？”
于嘉觑了下傅沉延的神色：“裴总监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是吴助理开的车，他们没回家，先反方向走了一段才拐回去。先走的那条路，像是去医院的。”
傅沉延很轻地蹙了下眉：“你刚才说裴峰和谁？”
“裴任，裴总监的父亲。”
傅沉延向后靠近座椅里，指尖在桌面轻轻点了点。
裴家那些事，早在他第一次意识到剧情时，就一字不漏的出现在他办公桌上了。只不过此前和裴柠还是陌生的关系，他只觉得这种家人会很麻烦，但没多在意。
果然麻烦。
傅沉延想了想：“晚上还有事吗？”
于嘉：“有一场宴会。”
傅沉延直接道：“推了吧。”
于嘉面露难色：“是简老的生日宴，傅董说不定也会出席。”
简家老爷子和傅竞山年轻时就认识，他小的时候两家经常走动，现在合作往来也不少。
傅沉延面上难得浮现出少许疲惫来。
“知道了。”
这场生日宴就定在简家的别墅，排场很大，发请柬的人数一再精简，前厅里依然站了不少宾客。
傅沉延带着礼物直奔楼上，先哄了简老爷子高兴，又向同样在场的几位老者问好。
待傅竞山终于发话，他才回到一楼耐着性子等待，前场甫一结束，便匆匆找了个借口便离开。
回家的时候将近十一点，陈姨还没睡，在厨房里不知道忙什么。
“哎呀，傅先生回来了？锅里有醒酒汤，我盛一点。”
“不用了，我没喝酒。”傅沉延走到餐厅边上，问，“还没休息？”
陈姨戴了一副老花镜，正将要用的食材泡好：“小柠有点贫血，我提前把东西都准备好，明早起来给他煮燕窝粥。那孩子瘦的，看了怪可怜的。”
见傅沉延没答话，陈姨又忍不住念叨：“你明早啊，也喝一碗，再忙也得顾着身体。”
傅沉延慢半拍的应了一声。
他和裴柠的房门间隔的不远，以往他从书房回来，关掉走廊的灯，就能看到门板下方渗出的一点光亮。
偏偏今晚，里外都是漆黑的。
即便如此，傅沉延依旧在裴柠房间前停下脚步，握住了门把手。
提前在梦里预知“剧情”，又亲自调查后，傅沉延有过一瞬的担心。
在那些剧情里，“裴柠”对“他”几乎一直处于反抗的状态，两人连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话都没有过。
如果裴柠的性格强硬又棘手，那对他们来说，合作会很困难。
即使他对自己开出的条件有信心，也做好了裴柠会提其他要求的准备。
好在并非如此。
裴柠比想象中要理智得多，他的尖锐裹在温和之下，也是因此，才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楼下传来脚步声，陈姨已经收拾好了，她开了沿边的孔灯，循着亮走回房间后，又关掉了。
一层客厅做了挑高，散出来的光部分进了走廊里，有那么半分钟，傅沉延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半身都落在门上。
自从两人协议结婚以后，裴柠一直很配合，也没有提任何要求，堪称完美的合作对象。
但即使只亮过一次，利爪也是存在的。
不过是暂时退了回去而已。
搭在门上的手又收了回来。
如果他开口，自己也可以在适当范围内替他解决一些问题。
傅沉延想，只要他开口。
-
以往裴峰来过以后，整个端悦的气氛会自上而下的紧绷两天。
但这次连两天都没用上，因为裴柠出差了。
傅沉延依然忙得不见人影，裴柠只在前一天晚上通知了陈姨，但到了机场思来想去，还是给他发了个消息。
两人一片空白的聊天记录终于有了第一条。
不过直到落地，也只有这一条。
来接机的人名叫徐津开，是临海分公司的另一位项目经理，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长相俊朗中带了几分痞气，握手时目光在裴柠脸上多停留了一会。
“裴总监是第一次来临海吧。”徐津开很热情，在车上就和裴柠聊了起来，“可以先在市内转一转，正式的提案明天才开始。”
本来也不是工作日，裴柠应道：“定好了几个地点，有一个就在酒店附近，今晚先过去看看。”
徐津开挑眉：“这么敬业？”
裴柠玩笑道：“有你们监工，不敢偷懒。”
闻言，徐津开当即摊手：“不关我事啊，我说了明天也不迟。”
“不放心嘛。”裴柠道，“初次提案要是没通过，丢人的可不止我自己。”
徐津开笑了：“第一次被催着，挺新鲜。”
端悦这边一共来了五个人，裴柠自己住单人间，剩下两两一间。
到了酒店以后，裴柠等人回房间放行李，徐津开就在楼下给几个人叫了晚饭，临走前，还特意嘱咐裴柠任何事都可以联系他。
第二天，裴柠去临海分公司的时间比约定早了一个小时。奥博技术部的一部分核心在临海，有一个景就定在这边。裴柠沿着科技楼外围转了一圈，提前考察的同时又确认了一遍内容。
有周词在，两边之前就进行过大致的交流，初次提案很顺利。
散会的时候，徐津开提出了请他们吃饭。
双方的常规流程，裴柠自然无不可。
徐津开选的是一家日料，人均消费不低，餐牌上的价格动辄三四位数，看得吴帆等人直瞪眼睛。
偏偏徐津开亳无所觉，点菜时眼睛都不眨，还要了一壶招牌的特色清酒，亲自给裴柠倒了一杯。
奥博一起来的还有几个组长，见状也有点面面相觑，倒是裴柠八风不动，场面话说了一箩筐，气氛缓和了不少。
“裴总监。”徐津开看着他，“等结束以后，我带你们在临海玩几天？”
裴柠委婉道：“后期得回公司做，时间上可能未必来得及。”
徐津开道：“那就下次来的时候。”
裴柠笑了下，没正面回答：“徐经理都计划到下次了。”
徐津开也笑了笑：“我性子急，见笑了。”
裴柠举起杯和他碰了下：“没有，这些天还得麻烦你。”
一顿饭也算宾主尽欢，裴柠婉拒了徐津开送他们，带着几个人叫车回了酒店。
吴帆一路上欲言又止，裴柠看在眼里，但他懒得思考，闭上眼装睡。
后续以和拍摄团队的工作为主，裴柠回去后马不停蹄安排了导演沟通会，周三就开始跟着导演实地堪景。
在市内跑了整整两天，周五堪的景名叫小苍山，就在临海市郊。
这座山地处临海与另一省边界，东边的角度刚好能俯瞰临海市，位置很好。前几年政府就有意向开发，一旦项目落成，利润眼可见的丰厚，好几家争来争去，直到今年，才由最后胜出的盛华接手。
之前建成了一小部分，已经零零散散有了些商贩和游客，但大半仍然待开发，还处于保护状态。
裴柠最初计划全景在另一处取，但来了之后，本地导演信誓旦旦说这里出片更好看，还给他们看了之前拍的照片。
效果是比在城市里更好一些，于是又辗转联系了景区的人。
“上面没有路了，台阶只修到拐过去的。”吴帆沿着石阶半跨半跳地下来。
两条上山的路都被红色警戒线拦上，中间还立起来了一块标着“禁止攀登”的牌子。
“我给景区的人打电话问问，大家先歇一歇。”导演说着，坐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来。
闻言，裴柠肩膀一栽，靠到旁边的树上微微喘息着。
过了一会，导演走过来：“咱们应该是路没走对，正常是有一条能通的小路的。先等等，他完事就过来接咱们。”
“那原地休息吧。”裴柠说着，拧开矿泉水灌了一口。
缆车还没修，一切只能靠徒步，前后爬了好几个地方，他有些体力不支。
众人也累，顾不得形象，这么一会，台阶上都坐了好几个。
裴柠抬头，临海雨多，天气预报也不很准。早上走的时候就半阴不晴的，阳光微弱，时有时无。经过大半天，太阳已经彻底隐去，厚厚的云连成片，黑压压的罩在头顶，风也刮得比早上大。
少顷，他直起身，走到导演身边问：“景区的人什么时候来？”
导演正坐在石凳上擦汗，闻言道：“我再问问。”
这一次电话过了很久才接，挂了以后，导演脸上肉眼可见不太好看，他左右看了看，凑过来对裴柠说：“今天有大老板来检查，他在那边陪着，估计一时半会过不来。”
坐在一旁的制片道：“我好像也听说了，就是负责开发的那个盛华吧。”
“盛华的大老板”几个字在裴柠脑袋里转了一圈，自动转换成了临海区域的分公司经理。
他想了想，说：“我们今天先回去呢？等会要是下起雨，山路不好走。”
导演抬头看了看天：“嗨，裴总监没来过我们这吧。常年下雨，习惯就好了，都没事！”
前天也有过阴得厉害，结果是毛毛细雨下一整天的情况，故而裴柠见他说得笃定，便也没反驳。
等了半个多小时，眼见天都快黑了，景区的人依旧没有要来的意思。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裴柠又去跟导演团队交涉了一次。最终达成一致，晚上视线不好，今天就算了，明天再起早来。
谁知他们刚踏上返程，豆大的雨点便落了下来，砸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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