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英停下脚步,两手揣着兜儿,望着马路对面的早餐摊,那一溜长队让她心生退意,要不然今天就不吃早饭了吧!正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喊着“哎哎哎”,好像是冲着自己的方向。顾清英定睛一瞧,果不其然,原来是丁朗在向自己招手。
这条马路车流量不大,也没有人行横道线。顾清英左右看了看,瞅准机会小跑过去,丁朗已经买好了早餐:“坐这儿吧,我占好位置了。早餐照旧。”顾清英咧嘴笑了笑,就此坐下来,赶紧把钱给了他。两人一来一往,无比娴熟。“昨天没见你来,我猜你可能是嫌人多,就不想吃了。所以我今天就好好看着,提前占好座位。”丁朗笑得灿烂,将餐具递给顾清英,再不说话,低头吃饭。
顾清英没有胃口,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她与顾鸿筝虽是孪生,但并不十分相像,现在更有些不像了。卢声开玩笑说:“你俩是不是胡乱认得双胞胎呀?越长越不像了。”顾鸿筝不去理会他,认为这玩笑开得极其不礼貌。顾清英剜了他一眼,大力捶打着他。索娜说他越发傻里傻气的:“再乱说话,就把你赶出去。”
姐妹俩眉眼间还是像的,谁说双胞胎就一定要一模一样?
丁朗埋头吃饭,吃完后抹了嘴就走。两个人连招呼都没有。顾清英看着丁朗远去的背影,暗自叹了口气。她接下来该去哪儿呢?寒冬腊月里,没有好的户外选择。逛超市这个行为已经进行小半个月了,天天都是只看不买,从这个超市逛到另一个超市。保安和售货员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她自己也不好意思。
可是,要去哪儿呢?
早餐摊的生意似乎愈发兴隆了,单靠着自家几个人是不够用了,新雇了一个打杂工,帮着收拾桌子端个盘子。是位男性,身材有些胖,多半是年龄增长的缘故,却又无法从脸上看出近似的岁数,或许有五十多岁,也可能四十岁左右,他的腿脚麻利,声音洪亮,猜不出真实年纪。雇主喊他“老岳”,他紧随着应一声,手里端着腌臜的碗盘走进去,又取了干净的抹布走出来。
他或许是个健谈的人,热情地招待着每一位顾客,真让人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顾清英实在没有胃口,饭到嘴边又放回原处,她闻到饭菜的味道就会莫名的恶心。妈妈总不见顾清英回家吃晚餐,便问顾鸿筝是怎么回事。顾鸿筝说:“妈,工作上的事呗,年终的时候,会计总是最忙的,一个人当好几个人使,累得没胃口是常有的事。如果再遇上领导语气不佳、同事使绊子,甚至发生不必要的龃龉,整个人完全就不是自己了。不用担心,忙过这一阵就好了。”
妈妈还是担心:“你姐这都快半个月了,晚餐才吃了几顿?两三口不吃了,这可不是以前的她,吃饱了再赘上点儿,你看她那脸瘦的,多难看。女人不能一味追求瘦,瘦大了就显老。”
顾鸿筝笑道:“所以爸爸就喜欢富态的妈妈呀,领出去就有面儿,一看婆家就对这儿媳妇儿好,不疼吃不疼穿,养得人白白胖胖。落好名声的事儿,谁不想要呀!”
妈妈笑问:“你看我最近是胖了还是白了?”
顾鸿筝认真地端详着妈妈,半晌,得出了结论:“妈,你不仅胖了,还白了。”
妈妈笑得大声:“也别太长肉了,我买了一套过年穿的衣服,要是再胖点儿,那穿上的效果可就难看多了。哎,你俩买新衣服了吗?过年嘛,讲究个心情,讲求个仪式感,不能不在乎的。”
顾鸿筝点头道:“我当然知道了,所以早就买好了,而且我今年本命年嘛,得个心理安慰也好。”她恍然大悟,“对了,我姐是不是为了视觉效果所以才不吃饭的?”
妈妈又忧心起来:“那倒不能,你姐不是个爱面子的人。你回去的时候看看她,要是没吃饭的话,你再给她做碗面。”
顾鸿筝忽然严肃起来:“妈,说起面这个事儿,你倒是给我点意见。我爸就没点儿想法吗?”
妈妈瞥了她一眼:“我和你爸都没意见,你的意见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顾鸿筝重重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人活一世,还不是得靠自己。”
妈妈一拍桌子:“这就对喽。你自己说的,‘即使有同行者,不还是要靠自己的双腿走下去吗?’”
顾鸿筝脸红起来,难得撒娇道:“妈,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就别拿来取笑我了。现在听听真是丢人。”
这话是顾鸿筝高中时写得,是学校组织的征文比赛,她一举夺魁,还被送到了区里参赛,又得了个三等奖,干脆一鼓作气,又往市里送,得了优秀奖。后来,这篇文章被张贴在学校的宣传栏上,就是一进学校大门就能看到的位置。顾鸿筝的大名被特地做成了大字号,上面还做了金光闪闪的装饰,一目了然。
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校长讲话时还引用了文中的这一句,当时有多骄傲,现在就有多懊悔。顾鸿筝再回头看这一段,浑身起鸡皮疙瘩。
顾鸿筝饭后回出租屋,又被妈妈叫住了,递上前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两个小蛋糕。“给你姐带过去,也别吃你做得面了,她这段时间胃口不佳,拿她当小白鼠不好。你爸那天吃了你的那些面,好几天没吃饭,说是胃里积了食。你要是真想和叶笛开面馆,就得去拜师学艺,得下苦功夫,不能全指着外来的厨子。”
那俩小蛋糕最后进了索娜的肚子里,顾清英好像是得了仙气,不吃不喝也能活这么些日子。顾鸿筝说这就是辟谷,吸取了天地之精华,空气中的微生物,所以也不能说是完全不进食。
顾清英看着眼前的早餐,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咽是咽不下去,扔了又心疼,失业的人不能只着眼于现时的手头宽裕,要多想想以后没有进账的日子。她不是白白消耗了这些时日,可能因为快过年了吧,招聘的事多有搁置,没有任何邀约面试的通知,只能寄希望于年后了。
正对着早餐发呆呢,司茼芹的号码显示在手机屏幕上。第一遍,顾清英没有接;紧接着第二遍,顾清英还是没有接;继续第三遍,顾清英依然没有接。很好,没有第四遍。顾清英灵光一闪,也想出了解决早餐的办法——她看到了一个拾荒老者。
接下来该去哪儿呢?
超市是不能去了,忍不了那种防贼似的眼神。大大小小的公园倒是多得很,但一阵寒风袭来,顾清英心说不好,要感冒,慌慌忙忙就往附近的咖啡厅里钻,一股热气将自己包裹住,真是舒服。得嘞,今天就破费一次吧。
咖啡店的氛围还不错。似有若无的背景乐,轻轻柔柔。不能说座无虚席,但也是空座无多。每个人都安安静静地呆在原处。有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有文文静静地看书的,有托着腮盯住某一处发愣的,有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的。顾清英走进来,没有人去关注她,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要了最便宜的咖啡,自行端着去找空座位,又不好意思在两个陌生人之间坐下来,只好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乱飞。终于,她鼓起勇气坐到了床边的长桌前,将咖啡放上去,又笨拙地坐到高脚椅上,微微叹了口气。
安顿好自己,瞬间就后悔了,她这次引来了注意。
“学姐?”
顾清英整个人都僵直住了,脖子像是落了枕,歪斜着一动也不动。
“真是你啊,我是简致呀。”
顾清英将脖子慢慢回位,缓缓别过头来,笑道:“噢,是你呀。好久不见了吧?嗯,是好久不见了!”
这是胡说,去年十二月中旬才见了一面,这才过去一个月,哪里有好久不见!简致的公司与顾清英的公司有业务往来,两人偶尔也能见上一两次,彼此简短的寒暄一番,也是融洽的。
两人还是校友呢,简致比顾清英晚了几届,闲谈时聊起某门选修课,原来是简致所学专业的老师,彼此又亲近了一步。再见面,简致便换了称呼,叫她“学姐”。简致到顾清英的公司来洽谈业务,会特地向顾清英打招呼,便引起了老板的注意,还以为可以从顾清英这里套取点有用的价值,没料想愿望成空。简致无比正直,顾清英张不开口,引得老板很是失望,故意找茬给顾清英添麻烦。这个时候,司茼芹会假心假意地凑过来,问这问那。
简致的工作需要常常出差,有时时间尚早,会找一间咖啡店打发时间。他在这间咖啡店办了好几次会员卡,算是熟客了。顾清英瞥了他面前的咖啡,赶紧将眼神看向窗外,想了想,伸手将帽子向下压了压,围脖向上提了提,缩头缩脑的。
简致也不说话,端起咖啡轻啜了一口,放回到桌子上,低下头去看桌上的纹路,用手指在上面描画着。
不知道干坐了多久,感觉像是过了一个多小时。顾清英悄悄掏出手机看了时间,一脸震惊,才过了五分钟。她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出差啊?”简致明显愣了一下,也清了清嗓子:“嗯。”两人同步举杯同步落杯,杯中的咖啡一口气下了肚,再无话可言。
窗外行人匆匆,窗内看客呆滞。同个时间同个空间,面孔却是极大的不同。
顾鸿筝帮妈妈大采购,一不留神就走得远了些。她习惯性地选择信得过的糕饼店,为了春节招待亲戚用。妈妈说在哪儿买都一样,非得跑那么远,大冷天的给自己找麻烦。顾鸿筝说那家的好吃,既然要在春节招待亲朋好友,就得准备点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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