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沁讲了一个笑话,这是顾鸿筝猜想的,因为卢声发出很大的笑声,并且说自己也要讲一个。顾鸿筝心不在焉,她并没有认真听二人的交谈,只是在想着自己的事,但她和顾清英的喜形于色不一样,旁人很难看出她是在愣神,还以为她是与生俱来的深沉面孔或是故意为之的伪装。
三个人是临时碰到的。
这段时间里,佟沁故意摸索着卢声的时间而装作不期而遇,这是妈妈教给她的搭讪方式,但是佟沁做得并不漂亮,迟迟达不到想要的目的。
关于找工作的渠道,她终于肯接受妈妈的建议,要多管齐下,除了自己学校的校园招聘和社会招聘,还想着从身边人下手,但她也着实不好意思,几次三番与卢声交谈,就是不肯主动说出自己的需求,也不寄希望于卢声的猜测,甚至害怕被卢声看穿自己的心事。二人的相遇与交谈,就像是完成一桩委派的公事一般,纯粹是要堵住妈妈的嘴。
妈妈也是几次三番地问她,卢声那里有没有心仪的招聘信息。这时的佟沁通红了脸,顾左右而言他,总说没有机会。妈妈急了:“怎么就没有机会呢?见了面,直接问,有更好,没有也不要紧。就那么难开口吗?”这一点,佟沁不随妈妈,妈妈是一个很大方的人。
佟沁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你就别管了,我自己的事自己能做。学校的春招四月才开始呢,又不是没有机会。”
“宝贝女儿诶,先下手为强,懂吗?”
佟沁这次是真的点头了:“我心里有数。”
“光心里有数可不行,行动得跟上,要不然就被别人给抢走了,那些被人家挑拣剩下的,有什么好?”
理论上是这样,但行动上可就要落在人后面一大截了。佟沁能够拉下脸来故意等待着卢声的出现,却拉不下脸对卢声说一句类似“请帮忙”的话。卢声也是慢半拍的人,只当是巧合,见了面总说“真是巧啊”,却不会往爱慕或是求助的方向去想一想。
这次是佟沁妈妈的主动出击。她在阳台上看见了卢声的身影,立马打开阳台窗户,扯着嗓子大喊道:“卢声,等等呗?佟沁这就下楼了。”佟沁的脸刷的就红了,忙奔到妈妈身边,小心地拉扯妈妈的衣襟,声音小小的:“妈妈,你干嘛呢?声音多大啊,小区的人都听见了。”
春风乍暖还寒,妈妈一点都不觉得冷,窗户依然大开着,扭头对女儿说:“就是要让他听见,我声音小了,他听得到吗?”话说完了,又将头探出去,“卢声,一会儿就去了啊。”
佟沁被妈妈催促着、推搡着出了门,迎面碰上了正出家门的顾鸿筝,两个人一齐下楼梯。二零一的防盗门露了一条缝隙,大黄狗端坐在大门口,让人辨不清主人是刚出门还是刚进门。佟沁有些怕狗,不自觉地就往顾鸿筝的身后躲。顾鸿筝向大黄狗挥挥手,说了“你好”和“再见”。两个人拐过楼道来,佟沁还是有些怕,顾鸿筝细语安慰:“没事儿,抚慰犬嘛。”
只从顾鸿筝的面部表情上来看,佟沁永远不会知道此刻的顾鸿筝只关注着自己的事,可是嘴巴上依然可以顾及他人的感受。这是顾家两姐妹的不同之处。如果今天换作了顾清英在想自己的心事,她会面目呆滞,只顾自己往前走,而将佟沁远远落在后面。当事后提起来时,就跟失忆一般,用懵懂地眼神发问:“我们一起走的吗?”
为了不让聊天的气氛尴尬,佟沁准备了很多笑话,以备在不同的场合使用,但由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好笑。有一次导师带领几个学生参加学术会,佟沁自作聪明以笑话作为开场白,以调动整个氛围,可惜的是,大家没有笑。学生们因为紧张,都在准备自己的发言,没有人专注于笑话本身。导师们也没有笑,许是在心里笑了,但面子上都是严肃的。佟沁很尴尬,她看到自己导师面色的难看,只好草草了事。
更让她难堪的是,另一个上台的女生与她讲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笑话,台下的氛围立马被调动起来了。佟沁的导师回过头来瞅了一眼佟沁,露出一副难以名状的表情。
这次她依然讲了个笑话,卢声很给面子,笑得很大声。顾鸿筝没有听,但她注意到了卢声的表情,便让自己的嘴角快速上扬了一下。轮到卢声讲笑话的时候,顾鸿筝没有给面子,而是直接打断,使得卢声被噎住了一样。
“佟沁是要坐卢声的车吧?对了,卢声学校今天不是有招聘座谈会吗?近水楼台先得月,佟沁可不可以走个后门去看看呀?卢声,邀她一起去呀?”
佟沁看了顾鸿筝一眼,立马垂下眼去,脸上一片绯红。卢声忙不迭地答应:“好啊,撑撑场嘛。我把你带进去,大家都是熟人,没关系的。”
顾鸿筝看了佟沁一眼,又道:“那你们就先走吧。我和你们不顺路,别耽误你们的时间。佟沁还要回学校呢。”
佟沁没有坐副驾驶的位置,而是直接坐到了后座。车子发动驶向前的时候,她回过头来看着顾鸿筝。顾鸿筝似是有感应,立马微笑着招手,佟沁也招手做了回应,快速将身子坐正。待到车子要拐弯的时候,佟沁又偏过头来看着顾鸿筝,直到车子驶离了这边,那双僵直的眼睛才不见了踪影。
顾鸿筝没有去想刚才的话语和安排有什么不妥或得当之处,她很高兴自己可以全身心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现在很烦躁,但又不好发作。天知道现在的她有多煎熬——无论是□□还是心情。骑虎难下的她,只有开面馆这一条路可以走。有时候,她也捶胸顿足,都怪要命的爱面子!
她不是没有再去找工作,临睡前会翻阅网上招聘信息,遇到心仪的职位,会不假思索地按下投递键,她也确实得到了几个面试邀约,但结果不尽如人意。最讨厌的一类是,有的公司明明不招女生,可就是不说出来,还居心叵测的套取求职者的心里话,使得人家白白浪费一份简历和宝贵的时间。
顾鸿筝不是看不出来没品的公司,而是心太急了,她急于将自己推销出去。面试的时候,她最烦的问题就是婚姻和离职原因。怎么?人活一世,难道连自己的选择都不可以有吗?现阶段不想结婚或是想休息一下,就会被视为怪物,好像只有马不停蹄地工作至死或是早早囿于婚姻的束缚,那才是正确的人生。
但是,顾鸿筝不会那样做。她还讨厌一句话——什么时间就该做什么事。那么,一个人当步入老龄范畴的时候,是不是就该乖乖地、主动地选择离世呢?可是你看那些老年人,哪个不是生龙活虎的呢?你若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句话,他们会挥起拳头揍你的!
也有愿意要她的公司,但前提是从低做起,并且还要用轻蔑地眼神睥睨她,眉眼处都在说“你行吗”。她不是不行,只是不想为这样的人“行”。
面试时,双方就像在相亲。打工人总想遇到神机妙算诸葛亮或是博学多才孔子在世般的领导,殊不知大多都是葛朗台转世。而面试官呢?他们希望眼前坐的应征者最好是镇山虎,领导乐得清闲,不出力只赚钱;领头羊也行啊,闷着头做事,不给领导找麻烦;如果做不了重活,那就得像豹子一样敏捷,一旦公司遇到麻烦,一个箭步冲上去,带着一群善战的狼,迎难而上,直至解决。当然了,身边不能缺少出谋划策的人,有着鹰眼一般的远见是极好的。
不过这么一想,双方还不如直接去动物园好了,何必要与高等动物面对面找气受呢?
领导们最喜抱怨:看看,看看,连一条尽职的看门狗都找不到。
打工人最爱抱怨:瞧瞧,瞧瞧,连一只像样的牧羊犬都找不到。
有时候,各取所需真的很难!
顾鸿筝在经历了第九家公司的面试失败之后,步行到不知名的口袋公园处愣神。那是下午四点,她站在台子上的木栈道上,向台子下的人工湖看去。里面什么都没有,别说破败残荷的影子,就是肮脏垃圾都没有。太净了,净得连条鱼都没有。
台子下传来阵阵笑声。在一片浅浅的绿荫掩映中,几个年轻男女的身影时隐时现。他们找了个空地,将装满了水球的盆子往地上一撂,迫不及待地选出站在特定位置的掷球者,然后一窝蜂地向前冲,心里想着不知是哪个倒霉蛋要被那装满水的小气球淋了个透心凉。
那是二月底,这座城市的气温不具备玩这个游戏的条件。顾鸿筝大学时也玩过,正值盛夏,但她也不敢十分投入。当盛满水的气球打在身上时,一瞬间的冷意也是刺骨。这些年轻人真是“勇敢”,竟敢脱下外衣,在冷风中寻求这样的刺激。
顾鸿筝的心也是凉凉的,仿佛那些水球正中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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