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门口就是公交车站,302路车是环形车,全程需要一个半小时,每天不分早晚高峰,上面永远都是人满为患。天降大雨的时候,顾清英就会搭302路车来个小小的“环游”旅程。她从前门挤到后门,等待着最后一排靠窗位置空出来,一站又一站,看上客下客,看风景进退,更多的时候是看着自己的手机招聘软件。
心里头空落落的。
顾清英知道司机在终点站时回头看他,肯定是有话要说,但保全了她的面子,什么都没有说。她已经随着302路车环形了两轮。手机没电了,她也随着太阳完全没下去的时候回家了。
顾鸿筝竟然在家同桌吃晚饭,她的面馆开业了。
餐桌上有五个人,除了顾妈妈已经吃过了晚饭,其他四个人都在埋头吃饭。索娜和卢声狼吞虎咽,顾鸿筝保持了一贯的优雅,顾清英有心事,动作慢了许多。顾妈妈环看着四个孩子,从她们的面部就能看出每个人的心情。但她不做扫兴的家长,只要孩子们不说,她也不开口问。
没人问顾鸿筝面馆的生意好不好,看她的样子,依她的脾性,她也不会照实说,只会报喜不报忧。与其费力得来一个假答案,还不如什么都不要问。自己开店是要守店的,指望着别人可不行。顾鸿筝能出现在七点的家庭饭桌上,说明了两点,要么是生意不好,要么是员工看店。哟,还是自己做老板好,凡事自己说了算。
今天的饭桌可真是安静,连索娜都不聒噪了。晚饭后,大家帮着收拾了餐桌,搭伴准备各回各家。三个人等在家门口,索娜迟迟不从厨房里出来,大家都等烦了,以为她还在贪恋美食。顾清英说要去看看,却在厨房里听到索娜对顾妈妈说要搬到这里的小房间住。
“干妈,我能搬过来吗?给房租的!唉,我不是当班主任了嘛,工作一大堆,你听我这手机,群里信息就不断,真是烦死我了。我家有些远,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我爸妈同意我过来住,该给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顾清英的心迅速沉下去,她今天刚刚下决心要与顾鸿筝摊牌,想从出租屋搬回家。六千块钱已经拖了快半个月,她没有能力付账,也不想动用自己的小金库。她就是这么倒楣,每当自己有做事思路的时候,总会被人抢先一步,失去先张嘴为强的良机。失业宣布消息的时候,被顾鸿筝抢先;搬回家里来这件事,又被索娜抢先。
顾妈妈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得想想。
索娜立马从包里掏出一个红包:“干妈,我把订金放到这儿,就当你收下答应了。这个周末我就搬过来,明天我爸妈先过来一起打扫卫生,到时候啊,你们商量就行。反正我今天把钱放到你面前了,你不收也得收。走啦!”
索娜将红包放到那摞脏脏的盘子上,转身拖了顾清英的手离了厨房,向着等在门口的两个人一扬头:“感谢二位等候索某人多时,走吧!”
一行人一边下楼梯一边说话。
顾鸿筝开玩笑说:“如果我那个房子房间多一些,你就可以去那里住了。”
索娜也开玩笑说:“鸿姐姐就是有商业头脑,这么快就打我合租的主意了。”
顾鸿筝笑说:“家里的小房间空房好几年了,自从我和姐姐搬出来,爸妈就把那里当作杂物房了。你过两天就要搬进去,清扫卫生的事可不简单。”
“没事儿,我爸爸妈妈明天就过来,帮着一起收拾。我也不想这么麻烦的,工作所迫嘛。”索娜将手里的手机扬了扬,“你们听,这群信息就没断过。我又不敢设置免打扰或是静音,生怕错过重要消息。家长的电话没完没了,我既得回复信息又得回拨电话。想辞职呢,不敢!继续做呢,我可真是受不了了。”
顾鸿筝笑道:“人就是这么矛盾,没工作时想工作,有工作时又不想上班,不想上班又怕没钱。整日就这么纠结着。”
索娜两手一摊,嘴一撇:“穷呗。”
目送索娜走远,其他三个人在出租屋的门口停下来。顾鸿筝问卢声怎么会一脸疲惫,好像是受了气。卢声哭笑不得:“今天被学生给怼了。”顾鸿筝笑了笑:“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他们说得话不能往心里去,否则会气死的。”
卢声说:“我知道,与孩子打交道不能像大人那样,太过计较的话,还是自己吃亏的多。不过今天学生说得话,让我无言以对。我们几个老师费力找回来的实习单位,竟然被学生说是骗子。”
顾清英瞪大了眼睛:“真的是骗子?”
卢声笑道:“怎么会!我们都是查证过的。这次有两个北京来的公司参加校招,学生们很抗拒,我一开始以为是公司待遇问题。今天上课的时候先说了这两间公司,鼓励学生都去试一试,到大城市去闯一闯。没想到学生早就派了代表与我对质,说什么‘我们又不是冒尖的学校,人家北京的公司会看得上我们?’我当时就呆住了,不知道怎么回,只好用心灵鸡汤扛过去了。”
顾鸿筝笑道:“学生们还挺理智的。”
卢声无奈地摇头:“理智?他们究竟知不知道老师们的付出?学校为了就业率也在拼搏,老师们磨破了嘴皮子才请来那些公司参加校招。他们不知道现在的形势啊!”
顾鸿筝说:“谁都知道现在的形势,但也不能过于盲目啊。我倒觉得这些学生还算是理性,没有因为就业的压力模糊了自己的判断能力。你也不要生气,出现质疑就得想办法去化解质疑、解决质疑。”
卢声叹气道:“学生们拒绝参加这个公司的面试招聘,人家也下不来台,以后就不会合作了。”
顾鸿筝说:“你得让公司想办法打消学生的疑虑,而不是你这个负责就业的老师与学生唇枪舌剑。难道学生以后在实习就业的过程中遇到了问题,全由你这个老师出面解决吗?而且你说得越多,学生心里头的小鼓打得就越强。这就像是王婆卖瓜,别人第一反应不是这瓜的质量,而是觉得你在自卖自夸。公司需要用实际的例子来证明的它能给出的待遇,打消学生的顾虑,这样会更让人安心而不是将宣传责任推在你这个老师身上。”
“道理谁都懂,但是企业和学生两方相互埋怨,我得受夹板气。你们可是不知道,竟然还有学生家长找过来,不是哭着嚎着,就是恫吓威胁,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进入某企业某单位某公司,我哪有那么大的能力!”
顾鸿筝笑了笑:“卢声,你的求职之路相比较而言是顺利一些的,有时候你可能无法感同身受。我也是,我实习与工作的公司都是同一家,一呆就是十二年,对于奔波在求职路上的感受并不深刻,但我并没有感到求职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作为大学就业指导老师,应该能看到很多的事例,不要主观、不要片面,将自己代入到那个环境里,想象这时候如果是自己要面对未知未定的工作前景,可能会有怎样的心态、怎样的期许。”
顾清英左右看着两个人,听着他们的对话,有心插言却无话可说,只能听着两人的你一言我一语。卢声说话的时候,不时看着顾清英,顾鸿筝早前就已察觉到这细微的小动作,也有异样的感觉,不觉在心里暗笑。
终于,卢声的脚踏上了第一级台阶,他准备上楼回家了,但嘴里还在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寄希望于面试当天的奇迹了,希望那些学生不要想得太多,着眼当下形势,把握现在校招。毕竟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嘛。”
姐妹俩开门进屋,同在玄关处换鞋子。顾清英抱怨卢声话可真多:“以前没发现他的话那么多,一直觉得他是个儒雅恬淡的大男生,总以为索娜是个话痨,哪料到他也是。他工作上的事情,咱又没在那里做,怎么会知道?我对喜欢抱怨的男人没什么好感。男人嘛,就应该是顶天立地的。”
顾鸿筝的笑里透着一丝嬉闹:“姐,你综合来看,卢声这人怎么样?”
顾清英心里咯噔一下,清楚顾鸿筝肯定看出了一丝端倪。她撇过脸去,狠狠剜了几眼,假似剜了千里之外的索娜,心内埋怨她喜形于色,什么都被人给看了出来。
“很好啊。”顾清英将头偏过来,面上带笑,看着妹妹。
顾鸿筝将两手攀在姐姐的肩膀上,笑得亲昵:“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像卢声这样的男人出现在你的身边,你会不会考虑?”
顾清英故意装作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话?这么笼统,我是听不懂的。”她将话头又给顶了回去,“哎,你的陶循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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