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沁不无担心地说：“那上班的时候不得提心吊胆的呀，万一被识破怎么办？”
毕丽一撇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懂吗？你瞻前顾后，是没出息的。”
佟沁拿着那份简历回了家，坐在书桌前看了又看，还是拿不定主意。她将简历放进书桌的抽屉里，重新拿起那些未做完的手工，娴熟的做起来。如果现实中的事能够像这些手工这么简单和美丽，该有多好啊！
值夜班的工作对于人类来说不是一个好差事，尤其是对于女性的伤害似乎格外大。柳卿上夜班已经超过十年，每到值夜班这天，连带着第二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不太对，像是大白天游走的不明生物。乱糟糟的头发、无神没光的眼睛、面无表情的脸，身上似乎也是臭的，整个的瘫坐在某个位置，一动都不想动。而且每到值夜班，柳卿的脾气也不太好，总发无名火。前一秒还是笑脸相迎，后一秒直接翻白眼，嘴里念念有词，像是一个怨妇。
一个护士朋友想吓唬吓唬柳卿，说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总是能听到异常的脚步声，哒哒、哒哒，越来越近，好像马上就要碰面了，哒哒、哒哒，那声音又走远了。她的绘声绘色没有吓到柳卿，反而得到了柳卿的不屑：“是不是哪个病房的病人晚上睡不着，躲着护士出来遛弯儿？”
“不是！我说得是真的，就在那儿。”
柳卿冷冷笑道：“在哪儿？你带我去！”
“你不害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是人是鬼都得出来干活儿。夜班缺人手，管它是什么呢，就是真的鬼来了，也得帮我跑个腿儿。你呀，少在这里危言耸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如果真的很闲，帮我去看看这个。”
这位护士朋友接过柳卿手中递过来的文件夹，想了想，又道：“你找到下家了没？”
柳卿抬起头看着她，又从椅子上站起来，反问道：“你找到了？”
“哪有那么容易！我说句你不爱听的，咱俩肯定得下来。现在是五月中旬了，下个月可是毕业季，最晚七月，医学院的学生就进来了，护校的那班孩子不得更早一步？咱们是不是得另做打算？”
柳卿做了思考状，道：“你准备去哪儿？”
“去私立医院看看吧。不过我们这个年龄，不太好找。人家还是喜欢年轻的小姑娘。有人脉有本事的，就可以退居二线了。”
柳卿干笑着：“我觉得我还年轻呢。”
“那是你觉得，我还觉得自己十八呢。”
两个人笑了起来，各自去忙。
人家说，有技能傍身，就不用太愁没工作。但柳卿觉得这话也对也不对。她的技能不代表她能一辈子有工可作。如果这次真的被辞退了，她也会盲从无措。
柳卿在休息日的时候去一家私立医院应聘护士。交谈一切顺利，并一再叮嘱柳卿一定要月底的时候去上班。柳卿没有说出自己还在岗的实情，只是想试试水，看看自己还有没有行情。对方夸自己形象好、有经验、年龄合适，反正是没有不适合的地方，薪资待遇也让柳卿感到很满意。良好的开头让柳卿瞬间燃起希望。
原来自己还是有市场的。离了这家不愁没有下家。
但是当天下午，柳卿就接到了拒绝招聘的信息，说是医院做出了新的招聘机会，暂时不需要护士。柳卿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燃起的希望之火也被迅疾浇灭。虽然她现在不急着找一份新工作，但被人拒绝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柳卿上网看了那家私立医院的招聘信息，果然重新设置了，确实删掉了护士招聘的简章，看来没有撒谎。她对着手机屏幕叹气，没了吃饭的心情，但又不能不填饱肚子。几根青菜、半碗米饭，草草了事。
她和招竣说了自己可能要失业的情况，并将偷着去应聘的事也说了。招竣劝她机会有的是，又不急于一时。“正好可以将女儿接回来，你不是一直抱怨说女儿与自己不太亲近吗？”
柳卿说自己没有抱怨。
招竣笑道：“不是那个意思。”
“我真的没有抱怨，从来都没有抱怨。”
招竣不说话了，他怕两个人吵起来。不过，他起身回卧室的时候又说话了：“辛苦了这么久，在家休息休息也不是件坏事。”
柳卿叹着气，说自己不想做家庭妇女。
招竣盯着她看了一阵，回了卧室。
有些公司不讲道理，只顾自己存亡，不管别人死活。用假招聘吊人家人口，殊不知对方急得上火。顾清英真不想再找工作了，她想就这样过一辈子行了，看起来自己也没有嫁人的可能了，躲起来过一生也不是不可以。
“那些公司简直不把应聘者当人看，明明不招人，非得发虚假广告，就没人管管吗？”
索娜两只手搭在顾清英的肩膀上，凑到耳边忙劝她：“别生气别生气，咱慢慢找嘛。咱又不是没能力，只是时运不济，过了这段倒楣期就好了。人不会一辈子都倒楣的。清姐姐，你是晚来福。”
顾清英斜着眼睛看索娜：“你可真是迷信。”
索娜笑道：“要不然怎么办？不用这样的心里安慰来暗示自己，我恐怕要被那些学生家长逼疯，天天没有私人时间，二十四小时盯着手机，真是要命。辅导机构的工作腹背夹击，工资微薄，还要受领导、家长和学生的三面压力。”
“要你命还给你钱，也算是值了。”
索娜站起身，两手抱臂，看着顾清英：“清姐姐，你现在说话总是带着刺，可真难听。”
“没办法，生活不顺，戾气就重一些。”
“你这心态得变。”
顾清英嘟囔着：“你不爱听可以不听呀。”
不爱听就可以选择不听，那可省了多少烦心事啊！柳卿也不爱听那些不好的话，但裁员的小风一点一点吹到她的耳旁，敲打着她的心。那位护士朋友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在柳卿耳边咧着嘴说那些不知真假的消息，还非得挑着吃饭的时候。
“人家说了，这不叫裁员，叫优化。不管是对集体还是个人，都是一件好事。什么优化呀，裁员就裁员吧，说的那么好听，还不是要把我们给优化掉。”
“人家也没说错啊，对咱来说是裁员，对人家上边来说就是优化，把不属于优秀那一栏的人给‘化’掉。”
“你倒是幽默，‘化掉’？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时代抛弃你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打。”
柳卿笑起来：“哎，要我说啊，时代没抛弃我的时候，也没和我打过招呼啊！”她不时看着自己的手机，似乎在期待某个重要电话。那位护士朋友问她是不是在等面试通知。柳卿直言不讳，低声道：“有一家私立医院不错，我有种感觉，一定能行。”
感觉是感觉，她迟迟没有等到人家打来的电话。当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她又恰好没带在手边，等将号码回拨回去，又无人接听。她突然发觉自己好像错过了最近期待的某件事，似乎错过就是错过了……算了，错过就错过吧！就当梦一场，反正失望无处不在。
招竣感觉不太舒服，问柳卿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他将自己的病症说了一下，柳卿二话不说，直接上网搜了答案截图给他发过来。
招竣打开手机一看，道：“我没给你开玩笑。”柳卿说：“上面不是说了吗？不是普通感冒就是恶病缠身，你自己对着看吧。”招竣看了上面的药品，问怎么吃。柳卿答非所问：“我又不是万能的，你不会自己上网查？”招竣哭笑不得：“我就是个普通感冒。”柳卿盯着他的脸：“感冒的话，就不要这么多话了。这么热的天感冒？你什么体质啊？”
柳卿也知道自己跟吃了枪药一样，说话很不中听。她问招竣自己需不需要主动提出辞职。招竣连忙说不：“等到最后看结果，别意气用事。你自动辞职是什么都没有的，要是被辞退，好歹还有几个补偿金。”柳卿叹气道：“那就再等等？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老感觉会有事发生。”
果不其然，她担心的事很快就发生了。当时她正在病房查房，柔声细语地询问着病人的情况，人事部门宣布了对她的安排：“你已经不是我们医院的员工了。”柳卿只消愣了几秒，便当着主治医生、卧病患者以及病人家属的面，毫不犹豫地回到休息室，换下了护士制服，大步离开。
原先担心的事，当真正发生的时候，内心里却是坦荡一片。她有了一种不需要提心吊胆的解脱。
柳卿的脑海里仿若有一个声音在问她：“人家不是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吗？”她莫名的提高嗓门嚷着：“是呀，这不就响了吗？砰，多响呀！听不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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