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舒昱早就不再皱巴巴的,明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个粉雕玉琢的雪团子。
傅承洛从保育阿姨怀里接过孩子,碰了碰他的小脸,结果周舒昱就醒了,他醒了也没哭,眨巴着大眼睛冲傅承洛笑。
傅承洛没忍住亲了一口,放怀里逗了一会。周舒昱扬着小手放在傅承洛的脖子上,软乎乎地搂着,向傅承洛贴去,无比眷恋把肉嘟嘟的脸放在傅承洛颈侧。傅承洛心都要化了,她下意识向周箫鸣看去,周箫鸣笑着看着她。
傅承洛把孩子抱给傅霆,傅霆想伸手,看孩子贴得紧就又把手收了回去,笑着摆摆手。傅承洛拍了拍孩子的背,周舒昱的小嘴巴里发出无法理解的音节,傅霆站在后面摸摸他的小手。
周箫鸣那一个多月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傅承洛。李长风来了三次,最后一次笑着说,“还不错。”
等傅承洛孕假结束,周箫鸣也回了研究所。
贺笙满月宴来的时候还和傅承洛解释了一下公司的事,满脸我不是主动要来,有人让我来解释一下。
“不过你放心了,你也就需要忍忍我,他不爱交朋友,要不是我锲而不舍……”
傅承洛站在露台上无语凝噎,她之前气周箫鸣有事瞒她,一多半都因为另一方是贺笙,他纯纯嘴欠了整整大学四年,一直不看好她和周箫鸣。
傅承洛指着觥筹交错,华灯浮影中的周箫鸣,冲贺笙一扬眉,“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几年前判断失误?”
“或许吧,你对他挺好。”贺笙低头笑了一下,“没他把当玩具。”这句声音小到傅承洛听不见,她向周箫鸣走去,回头说了一句,“是一定。”
周箫鸣第三次无意识避开周舒昱时,傅承洛准备和他好好谈谈。
起因是周箫鸣拒绝了他二十六的生日礼物,一座苏式园林。傅承洛本意是告诉他,我为你安排好了一切。周箫鸣却在严肃地拒绝后避开了向他摆手要抱周舒昱离开了卧室。傅承洛坐在临窗的皮质椅上,一言不发。
不久前贺笙和她单独见了一面,目的是她希望对方提供更多关于周箫鸣的信息。贺笙先是做出一副意料之外的表情,然后用果然如此的语气说他认识周箫鸣那么多年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大学的时候周箫鸣像是一个学习机器,能取得最好的测试成绩也能做出极具创新的医学设想,他会拿这些换取金钱,甚至具备一定的生意头脑。可他本人不讲究吃穿,完全可以称得上朴素,但实际他大学期间赚的钱已然可观。
“傅承洛男朋友这个身份给他带来很多麻烦,你知道的,喜欢你的人太多了。”贺笙笑得很无奈,“比起被放一窝解剖后实验鼠在枕头上给系主任写夸大其词的检举信更让人烦恼。我其实只是为了给他弄个小实验室,免得有人说他非公损耗。后来他真做出来东西,把所有的专利授权都给了我。其实他的实验成果很值钱。快毕业的时候我邀请他技术入股,他说他要回家。你把他关起来的时候,我真以为要么是你俩完了,要么是他完了,并且后者的可能性非常大,我急得都要上访了,看能不能直接投诉到你爸那。”
“我是让他好好想想。想了一个月还是要走。我甚至在那一刻准备对我的个人魅力重新评估。”傅承洛修长的手指轻触杯壁,喝下一口苦涩的咖啡。
贺笙耸了耸肩,他穿着一套休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人不能完全了解对方。你们已经结婚了,周箫鸣有着不自知的道德自控,并且你完全不用担心你们的婚姻状态影响投票器,我们这儿又不兴那套。”
傅承洛下意识皱眉,但几乎在有明显的表现之前恢复了平静。
“最后请容许我为我信息索要报酬。”贺笙身体微微向前,用一种异常正式的语调,“你喜欢周箫鸣什么?”他并非有什么等级社会观,但他承认身份悬殊的客观存在,他斟酌用词后还是不得不用高贵形容傅承洛。
而傅承洛在听到那个词的一刹那彻底皱起了眉头,“你是对我父亲进行政治诽谤还是贺司长的家庭教育出了问题。”
贺笙还是一副随意的姿态,不加修饰到傅承洛怀疑他是不是成长变异。但傅承洛最后还是支付了报酬,她真诚地说,“一见钟情。”
思绪逐渐回笼,窗外的风景很好,好到傅承洛突然想到症结所在,周箫鸣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爱他。她用了“爱”这个字,区别于兴趣,好感,喜欢,在未对这种感情下一个完整的定义前,她将它授予了周箫鸣,因为她真的是一见钟情。
十年如一日保持着炽热的感情与成就对方的意愿,她几乎为周箫鸣规划好了一切,谁能在二十六岁拥有似锦前程,美满家庭以及顶端资源。
如果在这样的夫妻之间灌注爱意,上帝也会艳羡这样的幸福。
傅承洛知道周箫鸣对周舒昱不亲近的原因可能来自自己。她在新婚不久通知周箫鸣,她需要一个孩子,最好是一个男孩。
周箫鸣因为父母的原因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没有想过如何承但另一个生命的意外和永别。
“我不想要孩子。”他看着傅承洛的眼睛又逃开那一瞬的刺痛,快速地说完。
“你凭什么不要?”傅承洛有一种会错意的愤怒,“我说,我要一个孩子,周箫鸣。”傅承洛的每一个字都是不容置喙的。
她的仕途被性别和父亲牢牢锁定,低不了也高不了。她需要一个孩子实现她设置好的目标,可周箫鸣居然提出了反对意见。
她做出了妥协,甚至对周箫鸣解释了那种所谓延续的人生规划。可结果是周箫鸣的态度更加坚决,直到傅承洛失去耐心,给周箫鸣请了一周的假。
她后来觉得周箫鸣妥帖的照顾是一种关于接受的默认,直到他第三次避开了他的孩子。
傅承洛在花园里找到了周箫鸣。他坐在那张摇床上,眼睛是闭上的,夏末时节,青叶红花,像碧色深深处寻到一块璞玉。
傅承洛走过去,周箫鸣感到有人抬眼看她。
“你为什么不喜欢舒昱?”这是一个有前提的问题。
周箫鸣下意识回答道:“没有。”
“你都不想碰到他,”傅承洛像拿出证据一样说,“周箫鸣,为什么?”傅承洛云藻似的长发铺扬而下,一张莹白的小脸上是略带悲伤的神情,美得让人不忍。
其实对于周箫鸣而言,从他父母离开的那一刻,拥有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就是一件奢望。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低但很真诚。他很想告诉傅承洛,我没有办法出演一个你期待的角色,但就像一个已经接收尾款的人,只能向买主表达歉意并努力改进。
“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吗?”这个问题她以前问过,然后把沉默当作默认。可她今天就想听个答案,一个亲口被说出的答案。
周箫鸣向她伸出手,傅承洛坐在他身边。“承洛,我从来没有不喜欢你。有的时候突然降临的事会让人没办法重新开始。如果没有村长的坚持,或许我已经死在某个地方,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会把乡亲们的钱还完,然后回到那里等着和我的父母团聚。我不是一个能向前看的人,舒昱他,他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周箫鸣,你觉得你在我眼里是什么啊,我不是你的债主,我是你的妻子,我可以在这里陪着你。”傅承洛拉着他的手,“我也是人,我有情感,有爱意,外边或许有疯言疯语,但我喜欢你是真的,我真的喜欢你这个人。所以你不开心我也难受,你受伤了我很担心,周箫鸣,没有不喜欢不等于喜欢,你的喜欢,对我,很重要……你和舒昱不亲,我会难过……”
炙热的午阳,热浪席卷每一寸土地,崎岖泥泞的山路,歪斜艰难前行的车,很久很久,在即将看到家的位置永远沉落。
原来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走出来,孤独伶仃,直至今日。傅承洛是漫长黑夜中的弧光,可他不敢触碰。
傅承洛年少时从不吝啬对周箫鸣说喜欢,可从第一次他们的选择有了分歧,傅承洛强势地修改了周箫鸣的选择后,她就再没说过类似的话了。
植松的坟茔和鲜活的面容在眼前交叠,他不敢喜欢什么,但他希望傅承洛能够开心,因为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我只是有点担心,如果有一天我发生意外,他也不会太难过。”
“你不会。”傅承洛斩钉截铁地说。她知道失去至亲的感受,她的母亲足够让她理解。没有人承载周箫鸣的情绪,他的担心情有可原。“我小舅每年替我烧祈福香不知烧掉多少,如果神佛可以买通,我分一半福气给你,我们两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你还能信教?”
“他民盟的,没限制。他付钱,我享福啊。”
周箫鸣笑了一下,靠在围栏上,“遇到你,我已经很有福气了。”
傅承洛笑着靠在他肩上,以对方的性格讲出这句话已经很不容易。很多人站到她面前都需要很多条件,但周箫鸣就这么被她选中了。
如果非要有一个理由,可以命名为注定。
开了春,戚允薇从美国回来,是被她哥催回来的。
“我真不知道我哥怎么想的,我一个学医的。”戚允薇抱着周舒昱带着些气恼说,这两年她越发干练,齐肩的发被一个精致银扣固定,利落漂亮。
戚允执是想让找人带着她,让她熟悉东亚分公司事务,想把管理权交给自己的妹妹。
傅承洛让人起了一坛青梅酒,还是去年周箫鸣酿的,她取了酒盅给戚允薇倒了一杯,“你不是去研发部吗?”
“是啊,只求他早点醒悟,别给我加任务了。”她挑了个精致的桃花果子,拿到周舒昱眼前逗他,十个月的孩子活泼好动,伸着璧藕似的雪白胳膊来回摇摆。
“他还不能吃这个。我上次乱喂还被周箫鸣说了。”
“逗逗他。”
周舒昱转着圆溜溜的黑眼睛,碰一下笑一下,十分可爱,傅承洛拿了柄流苏扇一起逗他,“洛洛姐,许书意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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