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球得的是急性肠炎,乔行说它吊了几天水后好多了,只是因为年纪大,恢复得慢。
我揉着它毛茸茸的耳朵,感叹道:“哪老了,还是我的小不点。”
它听后趴在我腿上哼唧一声,也当自己是个宝宝。
远处,贺折站在窗边,正和乔行谈事。
傍晚柔和低沉的天光映入室内,他浸在其中,身上光影交错,斑斑驳驳。
我望着他,渐渐散开了焦点,想的都是他从前模糊的样子。
晚饭时,柳姨挽留贺折吃完饭再走,说我们仨很久都没聚过,难得齐一次。
她还当我们是心无芥蒂的小孩儿。
贺折答应了。
乔行没什么表情,嘱咐我吃饭前清理清理身上沾的狗毛。
饭桌上有柳姨拿手的糖醋排骨,我闷头吃了好几块。
乔行他们也不怎么说话,偌大餐厅只听见柳姨的笑声。
她讲些我们小时候的事,比如我种的向日葵、养的鱼,乔行被蜜蜂蛰伤,贺折来家里练大提琴。
有些我都没什么印象。
她又仔细打量我,说记得我以前没刘海的。
我笑道:“怕秃,也能遮遮脑门。”
柳姨说怎么会,巴掌脸哪用得着遮。
“我记得你们几个小姑娘以前剪过到眉毛以上的,还都扎着小辫儿,站在一块跟卡通娃娃一样。”
说着她兴致勃勃地比划。
那个时候钟翊自己剪刘海,剪坏了,被笑话得天天戴帽子。
我很讲义气,自己下剪刀,剪出个狗啃的头帘。接着,贺迁哈哈笑完也跟着剪了。
仨人一块出动,都是那副傻乎乎的模样。
我想着,也笑起来,说:“都是小兔子起的头。”
“小兔子”就是钟翊,钟翊就是我开车撞死的那个发小。
这一提,连柳姨唯一的响声都没了。
我低着眼帘,仍对着那道糖醋排骨使劲,听到柳姨转开话题,说起长辈关心的结婚生子那几样事。
她笑眯眯地问贺折:“和裴家那小姑娘谈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定下来?”
贺折淡声说:“不合适。”
“小裴漂亮又聪明,我看很好。”
“嗯,是我的问题。”
“你们是我看着长大的,哪个有问题哟,都是好孩子。”
柳姨又问我:“乔儿有没有谈男朋友啊?”
“没呢。”我摇摇头,“不过之前有,后来分了。”
贺折抬了下眼。
“哎呀,谈了多久?”
“没几个月,他上大学,毕业就拜拜了。”
前任的相貌都已模糊,我觉得那时候的恋情,纯粹只是因为内心寂寞。
没有爱,因此显得脆弱易碎,也不会太伤心。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回头给你挑挑。”柳姨说。
我琢磨着,回答她:“亿万富翁吧。”
她当真了,为难道,“千万还有可能,亿万……那多半得是糟老头。”
我哈哈笑着:“老头就老头吧,活不久的。”
“你啊。”
-
返程我坐贺折的车回去,经过镜园放下柳姨时,我送她到门口,叮嘱她先别和家里讲。
她答应下来,拉着我的手连声叹气,“时间过去那么久,都不怪你了。”
我笑了笑,只是叫她快点进去吧。
再回到车上,就剩下我跟贺折两个沉默地坐在前排。
我靠着窗户闭上眼,本来是以此逃避对话,没想到竟真睡着了。
醒来时车早已停下,里面一片昏暗,旁边也没有人。
我恍惚坐正,因为腰背酸楚皱紧眉头,搭眼看去,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贺折。
他在抽烟,指间一点星火,整个人被烟尘浸透。
不久后他缓缓地呼气,掐灭烟蒂,转身朝这儿走来。
我在暗处僵得一动不动,看他的脖颈、挺直的鼻梁、带着湿气的眼睛,他越来越近,我倦怠地合上了眼。
可门是从我这一侧打开的。
他带着九月泛凉的热气靠近我、触碰我,把呼吸散在我的呼吸中,伸手要将我抱起。
一股酸麻从脊背迅速蹿开,仓皇间我睁开眼,迎上了贺折来不及掩饰落寞的目光。
一瞬间呼吸交缠,全都乱了。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放开手,神情也变得冷淡疏离,说:“下车。”
我嗯一声,跟他再见,进单元楼后看到他很快开车离去。
他掌心留下的温度还贴着我的后背,仍像在拥着我。
到家后我先在沙发上躺着,回了谢如岑几条消息,仰面冲着吊顶灯眯了会儿眼,等觉得眼睛酸胀,才慢悠悠卸掉耳钉,准备洗洗睡觉。
结果运气不好,崴脚磕了茶几边,摔在地上,耳钉珠子滚进了沙发下面。
找了半天,却先摸出来一张卡片。
底色雪白,金色的缠枝花纹,上面手写着一行字。
“生日快乐,小桥。”
笔触锐利而有锋芒,那字迹我再熟悉不过。
-
一番波折后,谢如岑跟着程洵做的项目进入最后阶段,她参与数据处理,基本每天在项目组熬通宵。
虽然累,但她很开心,说从来没这么充实过,脑子非常亢奋。
可再亢奋也不能伤了身体,我把阿姨煲的汤带过去,捎了些吃的,热好了等在食堂,看到她后觉得人都瘦了,哎呀着直叹气。
她眉眼弯弯:“程演昨天来也跟你一样唉声叹气。”
我哟一声:“追得可真紧。”
“他没有!”
“那你脸红什么。”
谢如岑用手背碰碰脸颊,抿着嘴生我气。
我哄她:“我也觉得程演那人不行,油嘴滑舌,年纪还大,净骗女学生,下次我替你赶人。”
“他才26。”
“这就护上了啊?”
“哎你!”
我不逗她了,真的问她喜欢他吗。
谢如岑目光滞了滞,老老实实点点头,嗯一声。
送她到实验楼,正巧碰见刚出来的程洵老师。
他神色倦怠,眼底发乌,看得出来工作很辛苦。
招呼声后,他和我一同朝校门口方向走去。
“上次程演喝醉,麻烦你了。”程洵说。
我笑笑:“不麻烦,他还挺乖。”
又说:“等你们忙完,我和如岑想好好请你一次,感谢你帮了那么大的忙。”
“举手之劳,何况如岑能力不错,即使程演不提,我也有意打算让她进项目组。”
说来说去,都是程演将一群人串联在一起。
我一提,程洵也笑:“是啊,他自来熟,要谢得先谢他。”
走到一栋教学楼时正好下课,学生们涌出来,我们逆着人流往前走。
其中有骑着自行车横冲直撞的,眼见着猛蹬着过来,我拉住程洵的手腕往我的方向靠了靠。
他柔声道谢,两三个女孩招呼他“程老师好”,又瞄我一眼,然后挽着胳膊笑嘻嘻地走远了。
以为走得够远人听不见,才说了句“不会是女朋友吧”。
程老师清清白白被误会,我觉得真是罪过。
-
自来熟的除了程演,还有个刚认识的,要追贺折的裴清雪。
她约我不下三回,不是要和我喝咖啡吃火锅,就是要和我逛街,我都借故推脱了。
第四回她兴高采烈地跟我说她领养了一只小花猫,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拿,我赞叹她的执行力,不忍叫她扫兴,只好答应下来。
开车到我家时,裴清雪一改我见她时的打扮,扎着头发、穿着卫衣牛仔裤,像个大学生。
她朝我挥挥手,眉眼弯弯,阳光一照整个人朝气蓬勃。
坐上副驾,她先斩后奏,说要带我去吃饭。
我哭笑不得:“才吃午饭没多久。”
她说不碍事:“你饱了,看着我吃也行。”
两人去一家茶餐厅,精致的碟子一摆,裴清雪先拍了几张照片。
她是个富家千金,搞影视投资,也是个网红。
想必程演该说的都说了,所以至始至终她也没问过我做什么,只是提过一嘴,问我有没有兴趣做她工作室新项目的美宣,做一套图,还发了一堆参考。
闲着也是闲,我试过一稿,裴清雪爽快地和我签了合同。
才见过一面,聊过几次,突然她就成了我的老板,所以在追贺折这条路上,我准备给她搬些石头。
“他会大提琴,但只要他拉起琴就别打扰他,那时他多半心情很差。”
“他吃不了辣,吃辣头疼,跟醉了一样。”
“他喜欢游泳,高中时拿过奖牌,有点儿洁癖。”
裴清雪边听边议论,提醒我最关键的没讲到。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前任是哪种类型的?”
这我爱莫能助,摇摇头,不知道,好多年没联系了。
小花猫领到了,才几个月大,叫声嘹亮,非常可爱。
我跟着裴清雪采购了一批猫粮、猫砂、猫窝、猫玩具,跟她回家,又帮她布置了一番。
小花猫猫小胆大,来没多久就确认了自己的地盘,开始撒欢。
因为它有块心型的花纹,所以裴清雪给它取名叫心心。
没多久,裴清雪的动态就被心心占据了。
再没多久,贺折打给我一通电话。
上来他就问:“我的事你告诉裴清雪多少?”
我愣着没答。
他说,“乔边,多少年不联系了,管好自己,别把手伸得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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