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曾实在受不住了,便一把抱住林霜的胳膊摇了摇:“阿姐,你精力也太盛,消停消停罢。”
林霜遂不动身了。半梦半醒中,顾曾听到她幽幽叹了口气,几不可闻道:“姐姐对不住你。”
顾曾便倚着她的肩,手指在她掌心轻轻叩着,迷迷糊糊间也不忘笑她阿姐“矫情”,道:“哪里的话,不怨阿姐,是我想见宸王殿下才执意留下。”
林霜也跟着笑了,肩膀微微耸动,左手不自禁地抚摸着她的头:“总之阿姐一直在。”
她思绪难定,一直在想十四年前的事情。
宸王刚把顾曾送到她身边时,她才十八岁,自己也还是个小姑娘,却要被迫给人当姐又当娘。
她总是不知该如何照顾这小姑娘,怕自己对她太放纵,若是叫她长歪了会有辱傅家门楣,又怕自己太严厉,会折了这朵娇花。
总之怎样都不如意。
再加上这小丫头片子脾气犟得很,磕了碰了不说话,夜夜梦魇也不吭声,始终和她保持着适当的疏离。
林霜便也不管她,直至有一次,她刚下战场,正碰上顾曾伤口化脓发高烧,林霜方知,原来这倔强的小姑娘在梦魇时也会哭着喊阿娘……
她那一瞬不知怎的,霎时便泪流满面,连身上的伤都没来得及医治,只守在床前轻轻拍着小顾曾的头,在那一夜重复了无数遍:“别怕,虽然阿娘不在,但阿姐在,阿姐一直在。”
阿姐这一在,便陪了她十四年。
虽然自顾曾长大后她二人已鲜少这般亲密,但不论何时,只要她凑过来,林霜一定会像哄她小时候一样拍拍她——这习惯已经刻骨铭心地烙进了她的一生。
林霜望着虚空,自言自语道:“阿姐不是不愿你成家,只是这心仪之人何其难寻,我只是怕叶氏给你说的人会不合你心意。你一向懂事,若是为了怕给我惹麻烦就应了下来,你要阿姐愧疚死么?再者说,她家女儿有喜欢的人,我家阿曾便不能有么?凭什么要拣她挑剩下的?”
顾曾困得意识不清,附和道:“就是,我也有心仪之人的,凭什么要挑她剩下的?”
林霜哈哈大笑:“你天天在我身边,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么?你若真能有个心仪的人我倒要好好谢谢普天神佛。”
她最怕的不是顾曾跟着她在渭城历经磨难,她只怕她心中无牵无挂,对尘世毫无眷恋。
林霜叹了口气,思绪难定:真到九死一生之境时,只有强烈的生念才能让人有毅力活下去,可阿曾有么?
这孩子命苦,爹娘早早没了,同龄小娘子该享的福她一天都没享过,若是哪天她这个姐姐也不在了,阿曾对这世间还能有何牵挂么?
她生怕顾曾哪天不想活就真去死了,尤其是,她不想看着她走上傅昙那条“万念俱灰,自刎而死”的老路。
在林霜一下接一下的拍打哄睡中,顾曾没应声,终于彻底睡着了,而林霜依旧双眼炯炯地望着架子床四周微微拂动的帷幔,毫无倦意。
京城的初夏夜晚竟如此燥热,闷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她神思悠远,犹在沉吟:“阿曾她……有想要为之而活的人么?”
福至心灵,她倏地一愕,心想:“阿曾心仪的不会是宸王殿下吧?”
她把顾曾架在她脖子上的胳膊甩到一边,猛然坐起了身,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这想法一旦生出,便怎么想都觉得有理,甚至太有理了——宸王俊美无俦,风头正盛,顾曾又自幼同他亲近,她不心仪他都说不过去!
这样胡思乱想,比顾氏木头还要实心的林氏木头更加睡不着觉了。
姜祐珣是一方亲王,定是眼高于顶,能不能看上她家阿曾还是个问题。就算二人当真两情相悦,如今身份地位相差有如云泥,怎堪相配?可若是叫皇帝知晓了阿曾的真实身份,又怎会允诺两个将军结亲……
顾曾浅浅的喘息声悄悄传来,没心没肺睡得很沉,林霜就这样自己折腾了大半夜。
在渭城待得太久,二人翌日起得比鸡还早,星月高悬,两个侍女犹在打瞌睡。
顾曾终于逮住林霜有空的时候,缠着要她再教自己几套刀法。
林霜笑她“贪多嚼不烂”,却拾起一支枯枝给她演示了起来。顾曾看得入神,没多久就全然忘记了今日要随关家小娘子去看打马毬的事。
待到她已经学个差不离的时候,关夫人才领着盛装打扮的关风遥堪堪赶来。
环顾四周,院中甚至没见到两个侍女的身影,关夫人气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推开偏房的门,才发现那两个侍女竟还在呼呼大睡,当即命人把两人拖了下去。
关风遥斜乜了一眼院中的林霜二人,小声道:“阿娘偏要多此一举么?那唐鸿雪人虽蠢笨,倒也不至于相中这般粗俗的女子罢。依我看,带她去也是白跑一趟。”
“你懂什么?”关夫人看向顾曾,淡淡道,“此女俏丽天成,稍加打扮便是百中无一的美人,又有关叶两家为她备嫁妆,俘获一个千牛备军还不是绰绰有余。”
听完这话,关风遥眼睛一转,笑道:“那要是程二公子相中了她,我是不是就不用嫁他了?”
关夫人瞪她一眼,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呀你,你几时见那程彧正眼瞧过别人?就算是琳琅殿下,缠他久了他照样不耐烦,一个渭城来的田舍姑再如何貌美那也是穷乡僻壤出身,如何能入他的眼?你少动歪心思,给我安心装好你的相思病。”
关风遥蹙眉道:“京城里钟情程容与的人那么多,可是像我这种闹得沸沸扬扬的,怕是只有我一人。女儿这几年根本没脸见人,羞都要羞死了,这日子几时才是个头?”
关夫人狠命戳了戳她的额头:“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阿娘也是为你将来做打算。别皱眉了,你阿爹已前往程家说项,你无需多虑。程二这些年放浪形骸,行止不羁,年逾弱冠仍未娶,你又这般‘中意’他,实在是他难得的良配。
“再者,你阿爹与程大人同朝为官,又都供职鸿胪寺,你二人结亲更是两全之美。我听闻程大人对他家老二甚是严苛,凡有令下他莫敢不从。待纳采问名礼成,三书六聘过堂,他程二再不愿意也容不得他置喙。”
关风遥一双美目空洞洞的,幽幽叹了口气:“以这种方式教他娶我,就算嫁过去,怕也是难熬。”
关夫人替她理了理发髻,语气中也有不忍:“阿娘也是为了你好,放眼望去,这京城里的公子哥们哪个不荒唐?程家好歹家风蔚然,程二若娶你为妻,至少会以礼相待。
“如今坊间都在传闻,说陛下已有意将琳琅殿下许配给他。虽然殿下尚且年幼,但捕风捉影之事传得多了也能成真,你与他的事还是愈早成愈好。”
思来想去,她犹觉得不放心,又道:“今日皇后娘娘在兴庆宫观毬设宴,若有机会,阿娘替你在程家世子面前说道说道。”
若说程二在这世上最听谁的话,众所周知,不是他爹娘,也非当今陛下,而是他那个兄长——程彣。
若程彣肯从中斡旋,这桩婚事说不准便有希望。
关风遥却不怎么能提起兴趣,恹恹道:“多谢阿娘。”
今天发个二合一。正式进入京城篇,前期家长里短比较多哈。
PS:遥妹和程二的故事详见《玉面魔君恨海情天录合集》(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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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空自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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