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然无声间,传信宫人提起一口气,捏着嗓子正要高唱,珍珠帷帘却“哗啦”一响,其后探出个身姿灵动的小姑娘来。
但见她肤若凝雪,虽年岁尚浅,眉目却已明艳如春半桃花,眼睛乌圆灵动,比任何奇珍异宝都来得璀璨。
莫说那些个不正经的世家公子,顾曾也被此番姿色晃得失神一瞬。
这小姑娘咯咯娇笑两声,声音如银铃般清脆,极为动听,说道:“大家怎得都这么拘谨?母后,你快让诸位郎君娘子们免礼罢,如此站着不出声,人要闷出病来的。”
珠帘后一个女子浅浅叹了口气,语气满是慈爱:“你呀你,真是心急到一刻都等不了,便依我们小琳琅,诸位快免礼。”
众人应声起身,却仍不敢妄为,待到皇后娘娘携着几位老王妃和长公主落座,宫人布好帷帘,宴会这才随着一阵悠扬的丝竹音再次喧腾起来。
那貌若娇花的小公主活泛异常,在宴会上到处乱窜,身后的老宫人追得大汗淋漓,口中不住劝阻道:“哎哟琳琅殿下,您慢点跑,老奴实在是跟不上了!”
褚念筠见顾曾的视线被她吸引,附在她耳边笑道:“那是琳琅殿下,单名一个‘礿’字,皇子中行六,今年年初将将满十五。”
顾曾默默颔首,原来这便是大昭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姜礿的名号她是有所耳闻的,这位小公主逢人便笑,自出生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惜她生母早逝,年幼便过继到了皇后膝下,此后被皇后宠得愈发骄矜无度。
“听说陛下要指程二公子做她的驸马呢。”褚念筠又补充道,“哦对,我倒忘问了,顾娘子刚来京城不久,可见过我们小容与?若是来看了今日的马毬赛,一人进了七球的那位年轻公子便是了。”
顾曾敷衍地抬了抬唇角,自认不是很想知道和程彧有关的事,但大抵是京城太无趣,人人都喜欢聊些家长里短的闲话,连入了道门的褚念筠也不例外。
“程二公子啊……”她挤出一个违心的笑容,眸中平静无澜,“听说过,不认识。”
褚念筠拆开一块角黍,轻轻咬了一口,随口道:“既然是‘听说’,那约莫也不是什么好话,他那口碑之差堪称世间罕有。可是依我看,容与倒是个好孩子,为人正直又讲义气,改日我介绍你二人相识,你亲眼见过就知他是怎样的人了。”
顾曾附和笑了两声:“对,得亲眼见过才行。”
若不是今日刚“亲眼见过”程彧此人的荒唐行径,她还说不定真就信了褚念筠这番鬼话,心下一阵冷笑。
若程容与能称得上是正人君子,那她觉得自己可以母仪天下。
“只可惜了阿遥……”褚念筠惋惜地看向远处玩得不亦乐乎的关风遥,叹了口气,“一腔真情怕终是错付了。”
诗社里有个胡姓娘子探出身子,游目四顾了一圈,失落地低哼了一声:“那程二有什么好的,依我看,阿遥离了他才是要紧事,总不能在一个人身上倾尽所有,到最后落得像你一样皈依道门的下场。”
顾曾恍惚间猜到了什么,原来褚念筠竟是因为爱而不得才选择去做女冠的么?也不知是哪个没眼光的负心汉……
诗社几人的关系极好,褚念筠并未因胡娘子戳她痛处就见恼,反而笑吟吟地出言回讥:“在我们胡娘子心里,程二当然不好啦,程家世子才好得很——不过姐姐劝你一句,芳心暗许没什么所谓,可别真非他不嫁,否则若是命格不够贵重,怕是都捱不到出嫁那天。”
众女笑成一团,胡娘子面红耳赤:“褚姐姐你胡说!我对程家世子何曾有过那种意思?我、我只是仰慕其才情罢了……”
这位胡娘子文采斐然,人也甚是傲气,顾曾没料到就连她也对程容与这位兄长赞不绝口。
先前在渭城,她已对程家世子多有耳闻,世人赞其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才子,说他崇儒重道、笃学慎行,为人又甚是谦和恭谨,年纪轻轻便高中进士科的探花郎,如今更是御史台的中流砥柱。
总之,天花乱坠夸了一大通后,她犹记得那说书先生大笔一挥,将程彣列为了“大昭俊贤榜”榜首,与之相对的,便是他那位列“大昭纨绔榜”第一的弟弟。
如今一想倒觉有趣,这程家的祖坟难道一半冒青烟、一半冒黑烟么?
另一位小姑娘打趣道:“京城那么多才情卓越的郎君,怎么胡姐姐只钟情程家世子的诗,我瞧着邓公子、方公子等人的诗都不错。”
“你懂什么?”胡娘子冷哼一声别开头,“他们只不过是附庸风雅的俗人罢了,怎比得过当年艳绝世人的‘京城双璧’?”
顾曾正要问“京城双璧”是谁,先前劝她们多读女诫的那位夫人又来了,依旧瞪着双死鱼眼:“哎哟姑娘们,慎言、慎言!你们私底下说着玩也就罢了,也不看看今儿这是什么场合?皇后娘娘就在边上听着,你们这好好的却又提起萧淩那个逆贼之后,可不许再说了。”
众人相觑不语,都憋着一口笑。顾曾也不必问了,这位夫人的大嗓门已经回答了她心中疑惑——所谓京城双璧,想必指的便是程彣和那位名为“萧淩”的逆贼之后。
萧淩……
巧了,这次顾曾是知道的。昭毅右将军、她阿爹的副将萧仕临就这么一个儿子,她绝不会忘记他的名字。
褚念筠见她出神,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当年程家世子与萧家世子情谊笃深,二人是一般的年纪,又同样才华出众,程世子精吟诗作赋、萧世子擅舞剑作画,时人称二人为京城双璧……”
后面的事情不用她说,顾曾也便知道了。
京城双璧早在十四年前就不复存在,二人的命运也是迥然,一半升为天上月,一半沦作辇下尘。
萧仕临于西南战败,被朝廷以谋逆之罪论处,萧家成年男子皆被抄斩、女眷没入官奴,而年仅十三岁的萧淩被判了流放西南,没多久就死在了那烟瘴之地,与他的父亲一同埋骨青山。
令人意想不到,时至今日,那场大战仍是京城人的大忌,连宣之于口都成了要被苛责的罪行,“萧淩”之名和其人也像怨灵一样被永远封存在了某座不知名的山中,终岁经年不见天日。
褚念筠幽幽叹了口气,惋惜间甚至带着几分痛惜:“其实,萧家世子又何罪之有?”
[1]女冠:女道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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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空自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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