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神其人虽然不太靠谱,但他的眼界到底是比我来得广阔。
看那径自坐在草地上发呆的少年我不免好奇,“从未听闻太子宫办了红喜之事,这天孙打哪儿冒出来的。”
少年长得煞是好看,眉目清秀的也不知是随了他爹爹还是随了他娘亲,老是一个人跑到这人烟稀薄的境界不知所谓何事。
又一琢磨,不禁猜测,“难道他是夜阑君的孩子?”夜阑作为帝君的庶子,长期戍守在东蛮之地。上回匆匆归来参加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也只是逗留须臾,恐连凳子还未捂热便又提着他的长戟匆匆离去。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噗……”
瘟神忽然地笑了,视线随之投向不远处的小少年,“夜阑长年戍守蛮荒之地,有哪个女子肯委身相随。那孩子是韶音与凡人所生的。”
轰!
这当真是平地一声雷,太子果真艺高人胆大,此等行止岂是违反了天条,简直就是不给帝君留脸面。
“既如此,那孩子又岂能上得天来?”若以往昔发生此等事情的境况来看,任何一个与天界仙人有染的凡人都必将会莫名其妙的消失,更别说他们的骨肉还能堂而皇之的入主天宫。
瘟神耸了耸肩,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的侧脸,“那便就不关我们的事了,我现在一心只想着早日助花花你脱离此境地。那样,我们便可双宿双栖了。”
我还未注意去听瘟神的话,突闻一声扑通响,正待看去,激起的水花顿时溅了我们一身水。
我惊诧地看着水渠那边双手叉腰的少年,方才是他朝我们的方向丢了石头吧!
“嘿,阿澈,你父君没教你以礼待人吗?真是玩皮。”瘟神用广袖甩了甩袍边的水珠,没有同那少年一般见识,只是平常教育了句。
我倒是对瘟神直呼天孙其名而大感惊诧,纵然是太子与凡人所生的孩子那也是帝君的孙儿,就算不招待见,也容不得我们这些神啊仙的来非议。
这不,念想方落,自东边腾云而来的一团琉紫气体径自落在了那唤阿澈的天孙身旁。长戟一挥,画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小仙见过夜阑君。”心跳骤然加快之际,我甚是冷静地朝夜阑施了一礼。上回只是匆匆一瞥,今日再见夜阑,卓绝的风姿依旧无人可以睥睨。
瘟神同时朝着河渠那方的夜阑随意地拱手一拜,“见过夜阑君。”
夜阑视我们如尘埃,纡尊与天孙平视,一手扶着他的后脑勺顺了顺他的脾气,叔叔的样子倒是有模有样的。“阿澈,你怎又不听话了,快与我回去,要不王母又该四处找人了。”
天孙脾气挺拗,用力甩了夜阑的爱抚,摆出一副横眉怒目的样子似乎要与夜阑君叫板。我忍不住被逗乐,不经意间哧笑了声,掩唇时那方已双双投来注目。
在对上那一大一小的注目前,我及时扭头向瘟神,“时候不早了,上神还是早些打道回府吧!”
身后一阵凉飕飕。透过眼角的余光,我不免嗟叹,这天孙该不是受了什么非人的虐待吧,那种眼神真是教我这个年长他许多的老仙姑也不敢直视。犀利,犀利的狠呀!
这边厢,瘟神不愧就是瘟神,情绪转换尤为利索。先前还一副瞧热闹的姿态欣赏着河渠那方的叔侄俩,转眼功夫便就是深情款款地与我相视,“时候尚早,不若让我留下来陪花花一起看落霞与鸿雁齐飞的景致可好?”
河渠那方虽未传来天孙与夜阑君的对话,但我却可以感觉到那股强大的压力在逐渐消失。
我长长呼了口气,庆幸夜阑君到底是将我们彻底地视为尘埃。要不,方才那一笑还不得治我个怠慢之罪。再谪,就不知要去往何地了。
“嗳,上神怎还在此?”一抬头,便教我瞧见瘟神一脸期盼地盯着我瞧,好似在等我做什么决定似的。
须臾之间,让我又再领略了瘟神面上的风云际会。只瞧他一脸义愤填膺,趋近我一步劈头盖脸就道:“花花,你怎么能如此待我?”
“呃?”我瞠目不能言语,瘟神的情绪波动果然非常人能够适应。
“又是这副表情!你不是应该欢喜雀跃问我是否真的要留下来与你一起看落霞与鸿雁齐飞么?”瘟神额角青筋暴跳,咬了咬牙,面露狰狞于我瞧,转瞬间又是委屈地瘪了瘪嘴,一副受伤害样子,“你当真是一点也不希望我留下来陪你么,要知道天界上下有多少仙子期盼着能够与本上神相约黄昏幽会雨林。”见我一脸错愕没甚大的反应,他又再自说自演,“你真是教人伤心嗳,我若是伤心了必然会有貌美仙子前来安抚,这一安抚必然会被她人乘虚而入,一旦被她人乘虚而入便有可能毁我清白,清白不复……”
“那么,上神当真要留下来与小仙共赏日月齐辉的景致吗?”冷不伶仃打断了他的话,瘟神之境界非吾辈能够攀比,只可仰望不可亵渎焉。
闻言,瘟神立刻面露喜人之色,直起腰身挥了挥衣袖,一派得意道:“既然花花教我留下,本上神便就从了你。”
“……”如若上苍允我重头来过的机会,天河畔上我一定会泼他一身浣纱水。
***
在瞧完了落霞与鸿雁齐飞的景致后,瘟神仍依依不舍地揪着我衣袖一步三回头,“花花,你难道就不希望我留下来一块儿欣赏银河的美景吗?”
我抽搐着嘴角,扯了扯被瘟神死死拉拽住的衣袖。如此一而再地纠扯,岂非连明日的朝霞也要一齐并肩赏了?而后再循环反复,生生不息,永垂不朽……
“这几日桃花将盛,上神若有兴致不妨留下来赏一赏这几千载方才吐蕾开 苞的景致。只不过,王母娘娘素来喜花,恰缝此景,她必然是不会错过。”我一面欢喜一面忧伤地说,要治瘟神真真是非王母娘娘不可。
瘟神那即时膨胀的喜悦刹然间嘎止于满面,眉毛轻抖,反更用力握住我的双手,圆目睁睁地质问于我:“花花你与我说,你是厌倦我了还是另结新欢了?”
这……
“没有的事。”我既没有喜欢过他又何来厌倦,而整个天宫,我所认识的不过只有瘟神一个异性。帝君嘛,与夜阑一样视我如尘埃。所以另结新欢一说委实有些言之无物。
“果真没有?”瘟神将信将疑,很是用力地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目目相视,无有玩闹之态,颇具认真。我又不是他什么人,自然不会心虚胆怯,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很是炯炯。
不期然的,这只黑色调的瘟神一把将我拥抱入怀,朗笑声萦绕于满耳,“我就知道花花你是一心向着我的,你再耐一耐,无需多久我必来迎你离开。”
我强忍着被揉碎胸腔的风险,硬是挤出一句,“小仙静待上神佳音。”
腻歪复腻歪之后,瘟神终于在我挥舞着小手帕、目送之下离开了蟠桃园。
话说瘟神其人,相传是上古时期羲和与帝俊的后裔。纵然过去亿万年的时光,他们那一族的后裔依旧受着天界众神的敬仰于爱戴。若非这一代出了天葵此等乖张且又风流的子孙,也许早就出入临渊阁,与西方诸神共列。
思及此我不免要想,倘若瘟神未有这些花花肠子,而是一个如夜阑那般的卓越君子,我会否就能对他产生好感呢?
脑中空白一片,此遐想颇无说服力。倘若瘟神真如夜阑那般,那他也一定视我如尘埃,兴许我们连见面的机会也无有。
这真真是天长地久无穷尽啊,哪怕瘟神有夜阑的万分之一也好,至少不会让人这般闹心,现下只要一想到他日踏着祥云来迎我之人是瘟神我便就不能寐。
束于两株桃树之间的藤床晃悠了几下,枝桠轻摆着垂下,“花姐姐,以前没人来看你时候你闷闷不乐,现下有位上神说要带你离开蟠桃园,为何你还是这般郁闷呢?”将欲幻化成型的小桃枝儿最近堪堪开口说话。尤记得初时,她狠狠地抖落着叶子将我掩埋,直嚷嚷着‘我能说话了’,那时我正睡眼朦胧,突见此景便就直直从藤床上翻滚到地上,心有余悸地喝问小桃枝儿是何方妖孽,直将她吓得足足有两月不敢再开口与我说话。从此我便不再是孤单单一个活物存在在片景色优美的境地,烦闷的时候便有了一个可以说说话的对象。
我伸手拨开了她的亲昵接触,叹了声,“倘若自由非得要瘟神赐予我,那我宁愿天长地久与小桃枝儿你做伴。”
小桃枝儿不悦地抖了抖,惹得花骨朵簌簌飘落,或是轻巧地跌进我的怀里或是趴在我的发端与鬓角,“花姐姐不是一直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踏出蟠桃园做一个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逍遥散仙吗?”
我捻起花骨朵嗅了嗅,略带懒散地说:“逍遥散仙是一个崇高而又久远的梦想,姐姐我呢会朝着那个方向不懈努力的。”
小桃枝儿默了默,一时没能理解我的意思。转瞬,像是发现了群星荟萃一般,牵起我的衣带直嚷,“花姐姐快瞧,有个小贼。”
我一个激灵,登时便从藤床上弹起,寻着浅薄的月光看去,那个跟做贼似的身影不是白日瞧见的那个天孙还能是谁。
“夜半三更的,天孙驾临蟠桃园不知所谓何事呀!”我轻巧地来到天孙身后,不着痕迹地点了点他匍匐在草丛里的身子。
他大概是被我突然出现吓着了,猛然转身之际眼中写满了惊愕与恐慌,撑着双掌蹬着双足直往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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