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知商人也有急公好义之心,可他们很少做赔本的生意。卢掌柜看中了江永这个渐渐热起来的冷灶,不遗余力地烧火添柴,而江永在站稳脚跟后也投桃报李,不仅将建设新军所需的兵器、装备、粮草以及打造船只所需的木料、锔钉、帆布都交由鼎丰钱庄采购,还帮助他在九江、汉口等地开设分庄。宣军收复四川,卢兴义捐资百万,另以低息借出两百万两白银。只因张全寿盘踞西南多年,战事焦灼,坚城难克,兼又卢家生丝生意出现问题,急于回笼资金,江永才又去拜了黄鸣那尊大佛,以五分利请他垫付这两百万的借款。
隆武年间,江永任内阁首辅,与卢家多有往来。对于双屿通移署的善后问题,便是其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弘光四年,江永筹建通移署。其旨在集百姓之资金以求海贸之厚利,事成之后收益均摊,官府一则得附骥之财,二则得远洋之舟,来日海上遇警,天(河蟹)朝遂有一战之力。他请来被薛青玄排挤出朝的前内阁大学士、户部尚书高邈总领其事。高邈为人正直、清名远扬,创设通移署,理财甚多而不纷杂,劳民甚众而不云扰。陈珪接任浙江巡抚,虽被视为薛青玄的心腹,却真心推戴江高二人,尽力保全新政的果实。然而随着陈珪去职、高邈离世,接任者不能遏制众人贪念,渐有官吏支取本金、员工贪墨公款、百姓炒作股价之事。隆武三年,当股价由最早的一百两白银暴涨至七百一十五两,接踵而至的多人贪腐、署内亏空与商船遇袭、血本无归的消息戳破了粉饰太平的虚幻泡沫。一夜之间,股价急挫至三十五两,坊间人心惶惶,几要酿成事端。江流补救不及,连忙上奏京师。江永闻讯后一时也束手无策,只得即刻启程回乡,先以自身威望稳住局势,再召集知府以上官员、各大商铺掌柜及宗族族长,于巡抚衙门会商处理方法。
彼时通移署共发放票据四万两千股,以一股三百两全部回收,需近一千三百万两白银。不久前处置巨贪姚昇之,可调用锦衣卫抄得的三百万两,朝廷与浙江巡抚衙门分别再拿出一百万两,剩下的八百万两,则由以鼎丰钱庄为首的商业公会认购。江永把通移署的职能进行拆分,发放出海执照、收取商品税金的权责移交宁波府衙,而商业公会全权管理海贸的集资与经营,官府不再过问。此番商家出资甚多,作为补偿,朝廷继续承认通移署在未来八年的东南海贸的垄断地位,商家们知恩图报,当场提出要向兰秀山船厂无偿提供十年的优质木料。
当真是菩萨畏因,凡人畏果。如许人的呕心沥血只换得今日的潦草收场,江永想来,竟不知向何处叹去。
“神州金泉”上,名列第二的是蜀川钱庄,画押人为岳维申的长子方誉。江永想起他与江颢一样属鸡,如今已是而立之年。“岁月去何频。”他感慨道。
蜀川钱庄由江永一手创建。昔日宣军讨伐张全寿,向黄鸣借款五百万两白银,其中三百万为三年两分利,两百万为垫付卢老板的借款,一年五分利。幸而赵煜阳找到张全寿沉入江口的金银珠玉,才还清了如此高额的借贷。满载的商船回到泉州,黄鸣亲自前往府库,见琳琅满目的碎银钏钗,始觉此番利息之重,已累及川蜀穷民,又思江永与黄家结交多年,在朝中多有助力,今平定西南、名声日隆,更不当以小利伤盟友之心。故而黄鸣再派黄冠领长子黄树返回成都,不仅将利息二百二十八万两白银如数奉还,还以“江船不利海贸”为名把两艘巨轮留给江永,以资运输征战之用。彼时四川初定,江永乃客居之官,对于骤然多出的两百多万两白银,既不敢散落市井,成为大西军残余争抢的对象,也不敢放之官府,为官僚贪墨之、士绅嫉羡之、朝廷掠夺之,遂在岳维申和赵瞻之弟赵谨的建议下,设立蜀川钱庄,以黄家归还与张全寿搜刮剩余的五百万两白银为本,专营城市重建及百姓安置事宜。
故而“蜀川钱庄”虽称“钱庄”,却是江永在四川平乱、安民、施政所依仗的重要部门。江永走后,赵煜阳继续用它来主持田制改革——收买官绅家中超过一百亩的耕田,低价租与流民耕种,常平仓重设,水利兴修,矿藏开采,物资收购等事项。为了进一步融通资金,钱庄开始向民众提供用于重建家园的低息贷款及税银代付服务。等到岳维申因身患消渴症隐退,将钱庄的管理权交予长子岳方誉,蜀川钱庄已褪去官府属性而渐变为一商业机构,它在湖广荆州及云南大理开设分庄,因承办军需调运及对缅贸易而规模陡升。昔日岳维申很谨慎地将钱庄置于四川巡抚衙门的完全管控之下,如今新一代人掌舵,却千方百计地想将钱庄驶离官府的码头,谨防从岸上伸来的无餍的脏手。
“自负盈亏,固然铢两计较而多清廉,借贷谨慎而少坏账,然则嫌贫爱富,趋利薄施,与短视商贾何异?”江永对此大感不满,在寄给赵煜阳的书信中写道,“若要发财,贷出一笔款项,让他自做去。百姓之血汗至可深怜,万不能谋于私利,切记切记!”
前几日董齐从云南寄信来,说用存于蜀川钱庄大理分号的资金,已在边陲山乡建置县学若干。江永闻知,心下稍有宽解。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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