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是在大年初一晚上走丢的,第二日清晨,他就出现在景军的云梯之上。
那架云梯被推到距城墙很近的位置,上城梯平直伸出,吊在第一截横木上的江云害怕地大哭起来。佟允文命人赶制了一座安装车轮的高台,正好能让他站在江云身侧,“敬告平阳公主及江驸马,南阳郡王昨日嬉游,不慎闯入我方军营。还请速开城门,好让我们送回公子。”
小公子的右肩被鲜血浸透,仔细一看,才发现被人割下了右耳。城头的江颢痛心疾首,冲佟允文怒吼道,“儿郎当战场厮杀,凭胜败定城池之归属,何以阴诡行事,伤及妇孺!尔等盗走吾儿,百般虐待,只为逼令江颢献城,置百万军民于锋刃之下!丧心病狂,无耻之尤!”
“我蛮夷也,不闻中原礼教。只知兵不厌诈,胜者为王——周琛,你说对否?”
周琛面色惨白,深恨上官将无妄之罪引到他的身上。他跑到云梯前端,大声朝世兄澄清道,“云儿不是我盗出城的!恳求兄长相信我!我对此事毫不知情——”
一声孩童的哭叫打断周琛。在他的慌乱间,佟允文又割去了江云的左耳。淋漓的鲜血顺着面颊滴落,很快将左肩也浸透殷红。周琛大惊失色,慌张扑跪在高台之下,“金陵城不日将破,何必凌虐一幼弱孺子?使江南各省闻今日之惨状,定惧而后勇、誓死抵抗,延我军平南大计,伤圣主如天之仁!”
“但为改朝换代,尸横遍野又如何!今日事上达天听,圣主亦当佑之!”连月攻城不力,已耗去佟允文全部耐心。此刻的他好似一头凶猛嗜血的野兽,因为过度饥饿而向城上长嚎,“江驸马听了!再不打开城门,本公将无法保证贵公子安全!堂堂一国驸马、京师最高长官,不能保一子,岂能保一城!前进!”
几十名萨兵将云梯与高台向前推动,眼看将抵金陵城下。
“炮火准备!”
“驸马三思!火炮一发,南阳郡王恐尸骨无存!”副将半跪在江颢身侧,“恳请驸马下令,让我领几名官兵缒下城楼,将小殿下从恶虏手里抢回来!”
“我岂能用弟兄们的命来换小儿的命!”
云梯已十分靠近。江云无助而乞求的小脸刻在江颢的眸中,江颢心痛而焦躁的神情也落在允文的眼底。佟允文得意极了,冰凉的刀背刮抹着江云的面庞,“看到没有!你爹不愿我们送你回去呢!”
周琛趁乱爬上云梯,与追击的萨兵在木板间大打出手。悬在空中的小儿上下跌宕,被吓得再次放声大哭。佟允文索性割断绳索,用粗壮的左臂挟紧江云的胸口。他将对周琛背叛的狂怒倾倒在大喊大叫的小儿身上,手起刀落,剜去了他整个鼻腔。汩汩鲜血从骇人的血洞中喷涌而出,哭泣终于变成声嘶力竭的惨叫,“爹爹救我!爹爹救我!”
“江云,不许哭!”林萱走上城楼。昨夜长子突然失踪,她搜遍城中的大街小巷,至今不曾歇息。听闻江云被敌将挟制,不顾自己重孕在身,匆匆赶来与他相见——那样懂事的孩子,昨日分明还在向爹娘拜年,一本正经地说“浮云富贵非我愿,只愿双亲身健”,今日尚穿着簇新的夹袄,竟面目全非地被挟在敌将手中。林萱痛不欲生?,几乎站立不住。被江颢扶进怀中,红着眼眶对江云喊道,“你是名相江永的孙儿、大宣隆武帝的外孙,岂能在敌人面前哭哭啼啼!这是你说要做的‘顶天立地的华夏儿郎’吗?”
江云痛得抖如筛糠,仍听话地阖上嘴巴。林萱肝肠寸断?,捏紧丈夫的手背,强迫自己不哭出声,“乖,回头娘亲请最好的大夫给你治伤!”
“治伤?我倒要看你们这伤要如何治!”有意的威胁变为失惑的泄愤,佟允文举起匕首,扎进江云的右眼中。江云厉声大叫,挣扎要抬手去捂。允文松开挟制,顺势踏上他的脊骨,将小儿手臂生生折断。
失去气力的周琛滚落在地,看到的不是尘土,而是溅洒的血珠。他发疯似地朝高台飞扑,没有外搭长梯,便徒手向上攀登。一次次尝试,一次次打翻,佟允文激怒更甚,又将匕首刺进小儿的另一只眼睛……
城楼上的林萱几近崩溃,腹中的孩儿如有感知,也不合时宜地作动不已。她倒在江颢怀中,高声叫骂不休,“佟允文,你恶人做绝,坏事做尽,来日必不得好死!”
“那又如何!尔等救人无数,便能有好死吗?”
“和徽,你下令开炮吧!我不想咱们孩儿这样痛下去了!”林萱的声音里已满是哭腔。母子连心,绝望的煎熬一刀刀凌迟着她的心神。江颢感受着妻子背部传来的战栗,迟疑着,泪流满面。
“请驸马准允,让我带弟兄们出城打一次吧!”
“点火!”
那两架战具设计得精巧,前推时吃力,后撤得倒快。城头的炮兵手下犹疑,已错过击中敌军的最佳时机。唯有负伤的周琛身陷飞尘火海之中,他分明有机会跑到城下,以临难前的反正洗刷投敌的耻辱,但是他没有。两条酸痛的腿杆向阵前挪动几步,忽而后转,一瘸一拐地复朝景营奔去……
“爹——娘——云儿不哭——云儿下辈子再做你们的儿子——”
童稚的喊声戛然而止。从高台抛下一团血肉,周琛冲过去,但见喉管割开,小儿已全无声息。他抱着江云六神无主,看向城楼,看向苍天,又俯身不断揉搓江云的面颊。孩子的身体无可挽回地冷硬下去,他张开嘴巴,嚎啕大哭。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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