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八章

其实现代刑/讯没有太多血/淋/淋的东西,反而更像一台十分精密的手术,其中各类药物与仪器的运用占了很大比重。那种鲜血淋漓的惨烈刑/讯,要么是条件比较原始,要么是在泄愤,要么根本就是三/级/片场景。

“因为清/醒剂有现成的,吐真剂没有。而且吐真剂这玩意儿的局限性太大了,到时候一堆幻觉胡话,半真半假的更麻烦。”靳一梦解释了一句,随后就道:“咱俩回去吧。”

这时节到底太晚,建筑外头一片黑灯瞎火,除了巡逻兵以外连个人影都没有,摆渡车更是少之又少,二人要回宿舍楼只能走路。这一路行去,只见白亮亮的路灯打在水泥地上,像是覆盖了一层雪。道旁的阴影里,一些蕉绿花红高低错落,空气里弥漫着饱含湿/润水汽的植物与泥土的味道,有种独属于热带丛林的奇异情调。

靳李二人手牵手走着,地上的阴影也牵着手,时而行在他们身前,时而坠在他们身后。李/明夜盯着这两道影子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了靳一梦。他的面容半遮在阴影里,平静而淡漠的,是他一贯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个人经历的缘故,靳一梦的喜怒哀乐都显得尤其的淡薄和克制,仿佛他与世界之间隔着一堵透/明但寒冷的冰墙。一样的嬉笑怒骂,一样的杀/戮无情,一样的温柔甜/蜜,放在他身上却是格外不温不火,好像只要稍一用/力擦/拭,那些生动的表情就会被轻而易举地抹去。

他的感情,就像一撇投在地上的影子,或一捧留不下痕迹的沙。

李/明夜回忆了一下,在她所有的记忆里,她只见过三次最真/实的靳一梦——一次是伊斯加湖畔的月夜谈话,一次是迷雾山脉中她用落叶砸了他一身,而第三次……

李/明夜轻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呢?说出来让爷也乐呵一个呗。”靳一梦问道。

“我想起了你给我讲的很多故事。有的是你杀/人,有的是人要杀你,你断了很多人的财路,杀了很多人的亲朋好友,恨你/的/人就像伊洛瓦底江里的石头一样多,但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李/明夜顿了顿,“他们都不叫陈柏,对吗?”

靳一梦握住她的手微微一僵,这于他已经是难得的失态。二人沉默了一会儿,靳一梦忽然叹了口气,些微感慨:“你啊……”

李/明夜笑了:“看起来他对你很重要。”

靳一梦没有回应,这是一个默认。如非必要,靳一梦不会说谎。

李/明夜走到了他面前。她抬起一只手抚住他的侧脸,开口时声线低柔,似乎撒娇,又仿佛诱哄:“告诉我吗?我想知道。”

“其实……这没什么好说的。”靳一梦沉默了片刻,侧头吻了一下她的掌心,含糊地说道:“这不是一个好听的故事。”

“我也不想听故事,我想听你倾诉,因为你需要。”

“胡扯。”靳一梦下意识反驳。

“你需要,别否认。你一直在回避陈柏,你说他是你的仇人,但你连他的生死都没有去确认——这很好查,洞察类能力并不罕见,他肯定会留下编号,你通/过徽章就能查询到,但你到现在都没有这么做。你在逃避他,你希望他根本就不存在或者不要再出现。可是他出现了,他和我们在一个宇宙,同一片天空下,他或许还活着,甚至明天就会出现在你面前。”李/明夜的声线低柔而平和,仿佛一个黑漆漆的魔盒,打开后是触手可及的无尽美好,和整个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亲爱的,没有人必须是超人,每个人都应该有倾诉和软弱的权/利,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人,可以让他问一句‘我该怎么办’。可是除了我,整个斗兽场里还有谁既不会背叛你,又有能力拥/抱你?你只有我这一个选择。”

靳一梦的脸上现出了极端复杂的神色。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李/明夜,用渴望又抗拒的矛盾眼神。出于一个男人的自尊和他惯有的强/硬,他抗拒向任何一个女人吐露自己真正的挫败,但出于一个长久在黑/暗中孑然独行的迷途者,他渴求一盏明灯和一个归处。

他低头注视李/明夜。娇/小的少/女,轻/盈的体态,仿佛风吹就倒,然而却有坚韧如竹的挺拔姿态。他忽然想起人类清除计划中那个毅然驱车撞向敌人的女人,那是她最弱小的时候,她每一次遇敌都必须搏命,却依旧从容。

——从容得像一切难题的答/案。

“我想这世上大概不会有第二对情/侣像我们一样了,我们很少推心置腹,谈着一场进退有度的华尔兹式恋爱,我们配合的很好。”李/明夜在他的注视下微笑了起来:“但或许我们可以开始试着培养和学习一下真正的信任,从陈柏开始。”

“宝贝儿,你在诱/惑我。”靳一梦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低哑,因为某种矛盾的渴望。

——真正的信任!

靳一梦知道李/明夜的意思。信任这个词有许多种不同的写法,而李/明夜指的是最奢侈的一种,尤其是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

“你有权/利拒绝,因为任何投资都有风险。”李/明夜的笑容温和而平静,“但你能得到的最好回报,是一个可以全心信赖的爱人。”

靳一梦又沉默了片刻,终于伸手把李/明夜揽到怀里,用/力地抱住了。这一刻,他隐约听到“咔”的一声,细微到几不可查,却又如此清晰,像是心墙由内而外崩出一条裂隙的声音。

.

在二人达成一致以后,李/明夜也不着急,而是拖着靳一梦上了最近的摆渡车,一路回到A3大楼中自己的房间。

如果要交换无关感情的隐秘,自然是要选择一处开阔地,来来往往的人都无所遁形。而倾吐不那么愉快的往事,却是该择一处密闭空间,因为这能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李/明夜关门落锁,拉着靳一梦在椅子上坐下,随后侧坐到他腿上,亲/密而轻柔地吻了吻他的额头:“好了,现在告诉我,陈柏是谁?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李/明夜的问题就像一团乱麻中的线头,靳一梦遂顺着这个线头说了下去:“我和他认识得很早,大约是四五岁的时候吧,后来我家里出了点事儿,联/系也就断了。我再见到他,是在曼德勒……”

靳一梦的叙述有些磕巴,这在嘴皮子一贯非常利索的他身上是极其罕见的,因为他并不习惯在叙述的时候掺杂进个人感情,尤其是听他说话的人是李/明夜,这让他多少有点尴尬和难堪。然而李/明夜一直没有看他,她甚至很少开口。她只是靠在他肩上,时不时亲/吻他的颈侧或者耳/垂,力度轻如羽落,温柔而珍重。

她的面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亲/吻带有某种无止境的包容意味,这让他感觉放松了不少。他也就慢慢地说着,从曼德勒的意外相遇,说到二人合作,说到逐渐交心,说到“奈温”这个曾经在缅北鼎鼎大名的名字……从初开口时的艰涩,逐渐变得平和,如闲话家常。

那些异国他乡偶遇故知的惊喜意外,那些激昂着热血与兴/奋的坚持豪迈,那些迷茫挣扎时坚定有力的支撑,那些最后时刻丑陋悲哀的背叛……这是一段苍凉的往事,但他的语气却很平静,于是愈发凸显出那种触目惊心的悲哀,像是一道曾经致命的刻骨疤痕。

李/明夜忽然极为心疼,真心实意的。她很少因为别人的事情而动容,但在这一瞬间,她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某种痛彻心扉的滋味。

——被至亲的好友背叛,被最亲近的人放弃!

——如堕冰窟,如坠深渊,跌落时的每一分疼痛都充满了纯粹的绝望,连爬出阴影去质问一句“为什么”,都没有丝毫余力。

李/明夜握住他的手不由紧了紧,他感觉到了,却只是侧头轻吻了一下她的耳/垂,这个吻温柔依旧。李/明夜定了定神,继续听了下去。

最后,靳一梦说到了人类清除计划,李/明夜“咦”了一声,显然有些意外,他听到后还笑了一下。

“所以你还是放他走了,即使他背叛了你,甚至把你害死。”李/明夜听完了以后,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当初在人类清除计划中,即使有她这个阴差阳错的意外因素,回归等待时间也完全足够靳一梦动手,但他终究放过了陈柏。

“这也不能怪他。”靳一梦的语气很淡,他握着李/明夜的手,下意识地摩挲着掌中那一截细腻柔白的肌肤,“宝贝儿,咱俩认识那么久了,你觉得我像个会自/杀的人吗?”

李/明夜摇了摇头。不论遇到再艰难的情况,靳一梦都从来没有放弃过,就连当初被她两枪逼入绝境时,也依然在冷静地伺机反击。

究竟是怎样庞大的恐惧和绝望,才能压垮这样的一个人,让他亲手终结自己的生命?

靳一梦微微笑了:“那帮职业行刑师的手段我是知道的,和他们比起来,我这点儿功夫充其量也就是个雕虫小技。他们会先随便给你一针提高你的痛敏,然后把你给废了,再挑最不打紧的地方用小刀一刀平一刀地割,只要他们不想你死,你连失血过多的机会都没有。吴奈温手下有个胖子,号称自己连一个人都没亲手杀过。”他的口吻很温和,其含义却足以令人毛/骨/悚/然,“我知道我会是个什么下场,可是我手头又没药没刀的,一个激动还把子弹打光了……那我能怎么办呢?”

——因为了解,所以才能宽容。此时的靳一梦完全能理解陈柏对他的出卖,他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狱,而陈柏不过是个普通人。

在普通人的世界里,千古艰难,不过一死而已。

李/明夜抬起一只手抚上他的脖子,虎口虚笼在他的喉结上,只要技巧性地一个用/力错分,顷刻间就是一条人命。她声音很轻:“是这样吗?”

“不是像你这样,我用的是两只手。”靳一梦把她的手腕拉了下来,“具体我也记不太清了。”

“所以,你原谅他了?”

“我能理解他,但理解和原谅是两码事。”靳一梦在当初事发不久情绪激动时都没下手,如今事过境迁,更是提不起多少杀意。他叹了一口气:“老/子就希望他能远远地滚蛋,是死是活都别来碍我的眼。”

“你不恨他。”李/明夜的语气很笃定,但却多少有些不可置信。

靳一梦沉吟了片刻,抬手摸了摸李/明夜的头发:“宝贝儿。”

“嗯?”

“对那时候的我来说,信任是一种赌/博,愿赌就要服输。”靳一梦把一缕散发顺到李/明夜的耳后,蓦地微笑了起来:“当然,陈柏那小子给我捅的篓子太大了点儿,所以我当时很激动。到了现在,恨不恨我说不好,我只是……”他顿了顿,“想让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

人不能活在回忆里,过去再悲惨也是昨天,你总得站在现在,向明天前进。李/明夜听出他话语里纠结复杂的释然意味,她点了点头:“你是这么想的……Ok,我知道了。”

靳一梦一通话说完,自己觉得畅快了很多,仿佛长久淤积的情绪悉数宣/泄而去,早已确定的前路随之更加明晰。他听到李/明夜此言,遂挑眉笑了:“看起来咱俩在这事儿上意见不和。”

“的确。如果是我,我在人类清除计划中就会杀了他,因为他已经表露/出了对我的怨恨,所以他不再是我最亲/密的朋友,而是极有可能变成一个会给我添麻烦的敌人。我宁愿在他死后原谅他、哀悼他、以一种‘如果买了那注中大奖的彩/票就好了’的心态对他的死亡感到悔不当初,也不会希望未来多一个对我了解甚深的敌人”

李/明夜一直认为越复杂的事情就应该用越简单的方式来解决,因为只有快刀才能干脆利落地斩尽乱麻。不过既然靳一梦并不需要她的建议,她便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你说对那时候的你来说,信任是一种赌/博。”

“对。”

“那现在呢?”

“现在啊……应该,是一种尝试吧!”靳一梦一手笼住李/明夜的后脑,极温柔地注视着这张精致漂亮的小/脸:“所以宝贝儿,告诉我,为什么?”

——我已经给你这个小自私鬼安排了最好的路,你可以只享受而不需要任何付出,你只需要安静地待着,任由我取/悦和陪伴,因为我喜欢看你开心的样子,像个得意洋洋的小姑娘。我以为这就是你想要的,你也一直很知足。

——所以宝贝儿,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忽然开始不满足,让你决定离开那个对我们彼此都安全的距离,让你想要追求更多?

李/明夜在他的掌心微笑了起来,她探身过去贴了贴靳一梦的嘴唇,柔声道:“因为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和信任,它很美好,我想要它。我选择你,是因为你很聪明,足够宽容,愿意去理解他人,而且不那么容易死,所以我相信你是我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她停顿了一下,舌/尖撬开了他的唇隙,把一句缠/绵送入他口/中:“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你。”

这是一个绵长的吻,没有太多/情/欲,只有唇与唇、舌与舌之间的轻/触。犹如少年男女在课后僻静角落中悄然的亲近,热情而小心,单纯得近乎干净。

靳一梦被这一吻吻得心都快化了,然而他敏锐地注意到了某一点,最后一吻方毕,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口煞了风景:“你刚刚说,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和信任?”

“怎么?想翻旧账啊?”李/明夜立刻笑了。

靳一梦如今对斗兽场法则身/体的生成已经有了相当程度上的了解,所以他对此嗤之以鼻:“你有什么旧账可翻,连处都是老/子破的。”不过话虽如此,他到底还是有点介意,便回忆了一下:“是你在中土世界里说的那个……和你去公园划船的男朋友?”

“不是,我连他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李/明夜饶有兴致地:“你连这个都记得?”

靳一梦看李/明夜的笑容有些不怀好意,为了避免被嘲讽,立刻化被动而主动地说起了情话:“宝贝儿,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

“少来,你就是吃醋了。”李/明夜并不买账。

靳一梦抽/了抽嘴角,索性破罐破摔,坦然地黑脸了:“到底是谁,怎么回事。你才多大?成角斗/士时顶多也就20岁,不好好学习谈什么恋爱。”

比起单纯肉/体上的性/关/系,靳一梦更加耿耿于怀的是——曾经有一个男人,在李/明夜的心中居然如此之重要,影响如此之深远。他颇有些痛/心/疾/首,心想他/妈/的,哪个死不/要/脸没良心的混/蛋,连这么新鲜娇/嫩的小姑娘都下得了手去诱/惑,简直不是个人!

他有些不是滋味地想,这丫头哪怕以前有一两个炮/友呢,他都不会觉得有多介意,然而一想到她曾经真正地爱过某人,那真是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李/明夜噗嗤一乐:“你问这个是想干嘛?”

“我没想干嘛,也就图个知道,你/娘家和爷隔着个宇宙呢,爷能把他毙了不成?”靳一梦拖长了声音,语气泛酸。

李/明夜实在觉得新奇,趴在他怀里盯着他看,越看越乐。靳一梦终于被她乐得有些恼/羞/成/怒,脸色平静下来,但眸光逐渐转利。李/明夜见势不妙,迅速说了实话:“其实也没怎么回事,我是死得早,但我死得不够干净,所以我被/迫围观过另一个人的爱情大戏。”她不欲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而凑过去细细地吻靳一梦:“你真是太可爱了,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会吃醋……”

可爱?

不是,什么玩意儿爷就可爱了?

靳一梦被这个天雷的形容词震得浑身一抖,连李/明夜又细又软的香吻都无法安抚他被劈成一团焦黑的神/经。他耐着性子等李/明夜亲完,正想着该怎么赶紧把“可爱”这个狗屁倒灶的破词儿从自己头上摘掉又不至于显得娘们唧唧,李/明夜已经埋头在他颈侧笑了起来。她的气息温暖地吹拂,毛/茸/茸的脑袋一拱一拱的,像某种小动物。

……算了,可爱就可爱吧!

首先我必须得说一句,那种形成真正病态的心理救不好,只有合适的环境、对症的药物、长久而正确的努力,才能控制和好转,但不大可能恢复如初。换句话说,“顿悟”这种神转折是不可能出现的

好了,说一下梦哥的心理状态。

靳一梦确实是有点儿心理疾病的,他的心理状态呢,就……我就打个比方吧,这原本有个花瓶,结果这花瓶被咣咣砸碎了,然后又被他强行粘起来(他其实对自己的心理状况是知道的,一直在用森田疗法自救)。他对这个花瓶的状况心里有逼数,所以就把它搁防弹玻璃柜里装着了,外头拉三道隔离带。你远远看着,会觉得啊这花瓶真好看,跟个没事儿瓶似的,实际上呢吧,一不小心就是个稀碎。

但是李明夜就不满足了,她其实已经跨过了隔离带,就隔着玻璃在那儿瞅着,但她不满足光看,她还想摸。她就找馆长,说嘿哥们儿,我的花瓶养护是一绝,我能给你粘好它,粘完以后摔一两下都没事儿。馆长琢磨了一下,觉得这感情好,你先试试看,说说你打算怎么粘吧……

大致如此啦。所以我一直觉得梦哥是个真正宽容但也无情的人,他未来哪怕真的杀了陈柏,也只会因为立场的对立,而不是因为仇怨,和李明夜那种纯机械单纯讲利益的冷酷不一样。

哦,当然,李明夜的那个瓶儿也是稀碎的,不过她没打算粘,而是扫把扫把丢了。现在看靳一梦那个瓶儿挺好看的,所以就开始怀念自己的瓶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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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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