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靠”可所谓发自内心，威力巨大，余音不绝。
准备记破纪录感言的学生拿着笔一下子懵了。
谢逸星脑子里也像是炸开了一朵蘑菇云，还没来得及说出的台词就这么被人抢了，他看着那只流血的脚，换了个思路：
“888，我身体还不是有什么问题？”
排除掉这一次毫无预兆的倒地，一点心悸、半分肉疼也会时不时在这些天上演，谢逸星以为那些是旧伤牵扯，但现在直觉告诉他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
888听到宿主的话后查资料去了。
找888查病，癌症起步。
谢逸星看着那份888交给他的名字血癌晚期诊断报告，觉得这庸医可以切腹自尽。
结果嘴唇还没动，就看到顾向黎那张像是要给他准备后事的脸。
谢逸星：“……”
＊
“顾向黎，你是手臂和腿外侧轻度擦伤，把药水涂一下就行。”
“谢逸星，你是右脚掌碰到了钉子，还好伤口不深，处理一下去打破伤风。”
医务室里，给两个病号看完病的苏医生叹了口气。
他原本相亲相得好好的，和女方交谈甚欢，就差摸摸小手再留个私人联系方式了，结果大少爷一个电话打来，他带着一堆医疗设备黯然离场。
苏医生：如果我这门亲事黄了，顾向黎你就为我的大龄晚婚负责吧。
“谢同学，你的腿和胳膊也受伤了吗？”吐完槽，苏医生敏锐地看向谢逸星微颤的手和腿。
“什么，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匆忙赶来的郑利伟脸色枯槁得如同冬日的落叶，“医生，那你赶快把他其他地方也检查检查！”
谢逸星觉得走向不太对：“……倒也没那么严重。”
“老师，他这个人比较喜欢逞强，”顾向黎早就怀疑谢逸星身上还有其他旧伤，“毕竟连钉子都出现了，运动会流动人群多，要是摔倒的地方还有其他东西……”
郑利伟一听就急了，顾向黎把视线重新落在谢逸星身上。
谢逸星从那视线中读出明晃晃的三个字：“脱衣服”。
“好吧。”
他知道这次躲不过，手利落地搭住衣服的下摆，上拉前犹豫地看了除医生外的两个人一眼。
郑利伟心想学生自尊心强嘛，自觉得往门口一退。
顾向黎却像是脚在地上生了根似的，他看着谢逸星，眼神微暗：“也不用那么紧张。”
“毕竟你身上真有哪儿不舒服，我不可能不知道。”
谢逸星：？
999在顾大佬的脑海里重重咳嗽一声。
苏医生觉得自家大少爷把早年学的语言含蓄美学全部喂了狗，他一边告诫大少爷做个人吧一边把顾向黎半个身子推到门外。
空荡荡的医务室里，谢逸星所有上衣脱了下来。
他身上的温度是冷的，月牙色的皮肤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漂亮的蝴蝶骨颤抖着，延伸出密密麻麻的旧伤。
青青紫紫，结痂待愈。
苏医生被吓了一跳，然后感到一道身影突然靠近，顾向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门口走过来，眼神阴得可怕。
“不报警吗？”
顾向黎伸出手，似乎是想触碰一下那些伤，但又像是惊动到什么，在快靠近的时候缩了回去。
谢逸星也懒得问对方怎么不先问伤是哪儿来的，只是说：“没用。”
简单地抹上几种药，他重新穿上衣服，问：“等会儿还有个1500，我这脚还能跑吗？”
扎得不深，不怕死的话跑也不是不行。
但苏医生看了眼顾向黎进了医务室就没有明朗过的脸色，说：“想都别想。”
“如果不用力跑，只是走1500呢？”谢逸星不死心。
顾向黎感受了一下自己同样痛的脚，眼神有点凉：“你就那么想跑？”
谢逸星垂下眼，不吱声。
顾向黎声音温和了一些，像在安抚：“你已经拿了3000米的第一，要拿的荣誉已经拿到了。”
“不是名次的问题。”谢逸星终于抬起眼，他的眼里像是有未燃尽的火焰，亮得惊人：“只是我一想到沈星能在赛场全手全脚的跑一千五，我就特别生气。”
［即使已经气喘吁吁，那个看似柔弱的少年还在一步一步地在赛场上奔跑着。］
［像是一朵看似柔弱的花，在风雨面前，却绽放出惊人的毅力。］
［在那个比赛未开始就放弃的人对比下，得到所有人认可。］
苏医生给他治脚时，谢逸星听着888给他讲的原著剧情，差点咬碎一口钢牙。
柔柔弱弱的盛世白莲是吧？
比赛没开始就放弃的人对比下是吧？
丫的。
谢逸星只觉得胸口有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要是让沈星走完这段原著剧情，他从此就和顾向黎姓顾！
＊
［我说宿主，你这样有些像赌气的小孩子。］
1500米的赛道起点上，888看着右脚刚包扎过的宿主，心惊胆战。
谢小朋友注意到沈星惊讶的视线，冷笑：“我难道看起来很老吗？”
［……必要的时候，我给你打一针缓和止痛剂。］
发令枪响。
所有人冲了出去，谢逸星脚带着伤，不能跑快，但长跑考验的是耐力，一时间竟然也没有被其他人落太多。
沈星一看这景象，整张小脸都黑了。
一个弯道超越时，他似是要超人，往谢逸星这边撞了过来。
谢逸星等的就是这时候：“888，现在给我打一针止痛剂。”
然后在止痛剂起效果，沈星柔柔弱弱往他右脚上倒的那一刻，猛地一发力，不露声色地踹向沈白莲的肚子。
这脚用了十成力，沈星脸色一白，滚到了赛道旁的草地上。
旁边维护秩序的裁判向他走了过来：“沈星同学是吧，你刚刚恶意弯道超人，还离开了比赛范围。”
裁判看着沈白莲不可置信的脸，面无表情：“你被取消比赛资格了。”
＊
［你打破剧情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比赛还剩最后两圈，止痛剂的效果已经失效，前三名的人选也已经基本确定。
888看着伤口又开始逐渐渗血的谢逸星，说：［你没有必要再跑了。］
“不跑你给我奖励吗？”
［……不给。］
谢逸星拖着越来越疼的脚，问：“不跑可以赢得其他人认可吗？”
［……不能。］
“那不就行了。”
888沉默了一会儿，说：［原来宿主你一直在意原剧情。］
谢逸星不知道是脚痛还是想到了什么，步子明显地顿了一下。
［但真不用跑了。］
888接着说：［没有价值。］
谢逸星觉得想把系统的这张嘴给封了。
他现在真是又累又痛。
被钉子扎过都地方每跑一下，就像是有一把匕首捅入伤口渗出，深深融入骨血里。
有人逆着光从观众区向他跑过来。
估计是怕他伤口进一步扩大、跑来叫他停下的裁判。
有那么一瞬间，谢逸星觉得他干脆别跑了。
只要裁判一开口叫他停，他就停。
那个逆着光的裁判来到他面前，谢逸星刚准备停脚，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慵懒而微哑的，带一点熟悉的笑意：
“谢小朋友，我好不容易说服了裁判放我进来，你这是，不打算跑了？”
一只手拉住了他不再摆动的胳膊，他终于看清了那道逆着光的身影。
顾向黎。
“你怎么来了？”谢逸星觉得这一幕有点匪夷所思。
“有什么办法呢。”
顾向黎的右脚细看也有点不对劲，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我没办法说服某个小朋友不来比赛，只好陪他一起站在赛场。”
“这个回答，满意吗？”
“没价值的。”谢逸星看着同桌的眼睛，重复出888的话。
“虽然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想跑这个1500，”顾向黎死死握住谢逸星的手，指尖因用力而有些冒汗。“但我并不觉得这没有价值。”
这是双圣安堡无数女生想要握住的手，在阳光中拉住另一个人，突破那个名为恶毒男配的限制，走向一个期待的明天。
顾向黎看着那双同样藏了很多故事的眼睛：“哪怕没有奖牌，哪怕过程会很痛苦。”
“但只要是你所期待的，在我看来，都有价值。”
砰砰砰。
或许是一路跑得太狼狈。
顾向黎的声音里，谢逸星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彻底乱套的心跳。
周围所有对手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只有斜斜的阳光洒在一起跑的两个人身上。
岁月静好。
本来是这样的。
直到广播里一身嘉佳过于亢奋的呐喊声袭来：
“看啊！运动场上还有两位……两位手拉手的同学！”
“即使他们落在了后面，即使有一个是中途加入……老师你别拦我，让我把这一段说完！”
全校所有的视线在一瞬间望了过来。
操场上，速度堪比遛鸟的谢逸星：？
“嘉佳，你在做什么，广播室里马上有定时播报的稿子，你这么一大段根本说不完！”
刚从医务室里杀出来的郑利伟注意到广播室里的情况，急急忙忙杀了过来。
“没事，顾言正拿着电脑在处理，嘉佳你尽管说。”
一道清亮的声线从郑利伟身后传过来，郑利伟这才看到这里还有两个接连缺了还几天课的人。
“你那叫处理吗？你那叫扰乱学校秩序！”
郑利伟左手抓嘉佳手中的稿子，右手抓祁云舟，还扭头吼已经把广播搞定的顾言。
祁云舟在郑利伟的魔爪伸来前，一把抢过嘉佳手中的稿子，三下两下地窜到话筒前说：
“看啊！操场上那两位正在手拉手跑一千五的两位同学……顾言你快帮我挡一下老班！”
“虽然以他们遛鸟的速度已经不可能得到奖牌……”
眼看郑利伟就要夺过话筒，顾言把祁云舟剩下的话来了个又红又专的大转弯：
“但他们坚持努力，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
“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
“对对对！”祁云舟在广播室和郑利伟玩猫捉老鼠游戏，“让我们为他们加油！”
伴随着一阵阵鸡飞狗跳的广播声－－
操场上。
一阵阵加油声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相机和手机咔咔声直响声中，所有人都红光满面下－－
盛大的阳光下，谢逸星被顾向黎拉着手，越过了1500米终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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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脱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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