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杀鱼的第五十一天

只是晴日尚未等到,玉溪镇便迎来数场暴雨。

听着外边狂风呼啸,雨滴砸得咚咚作响,平安从门缝往外看去,花花草草已被打落一地的枝叶,院中更是积满一层雨水,哗啦的流水顺着排水沟与新落的雨水一同挤入房前屋后的明沟。

不消片刻,两尺宽的沟渠便难以容纳这接踵而至的流水,纷纷决口溢出。

这下,爷爷坐不住了,他推开院门一看,外面的村道早已泥泞一片,遍布坑坑洼洼的水坑,家家户户都有人披着斗笠蓑衣在外边行走。

也不怪众人都如此着急,实在是这洪涝一旦发生,那损失不可小觑。

大伙出门一来是为了查看河堤,提防决口;二来这会稻子已然结穗,收割在望,若是风雨过大,稻穗大片倒伏,稻子未熟,转晴也不能立住,只得是烂在田里做肥料,收成惨淡自不必说,上半年的劳作算是付诸流水;再则,若是积水过深,水漫池塘,里面的鱼若是跑掉,那真能将人气死。

平安也拿上蓑衣要同爷爷出门,却被木头一把拦住:“娘子,我去。”

胡水生杵着锄头回首望向两人:“成,榆明赶快把蓑衣穿好,拿着担子与扁担。”

“注意安全!”看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平安倚门叮咛。

“知道了。”木头的声音伴着潇潇雨声模糊传来。

“嗷~~”灰灰在脚边急得打转。

平安拍了拍它脑袋,从檐下走到放鱼的杂间查看情况。

那屋子的房梁与椽木都比其他房子老旧,往年每刮大风,屋顶被风吹走那是常事。

平安刚将门推开,里面的三花便如离弦之箭,嗖地一下从窗缝中逃走。

这么大的雨,这狸奴能逃到哪里?

平安赶忙推开窗户,温声朝外面唤道:“咪咪,咪咪,快过来,咪咪。”

雨水瞬间灌了进来,给了平安迎面一兜,她擦干眼睛周边的水,努力睁大眼睛寻觅它的踪影。

“喵~~”

在猎猎的风声中,外头终于传来一声微弱的回应,可平安却始终找不到它的位置。

等了半晌,她只得掏出一条小鱼放在窗台,等它饿时衔取。

这会外边风声依旧,杂物间的屋顶被风吹得咯吱作响。平安取来黄泥、米糊搅拌,又加入稻草碎混匀,待将这补洞材料备好,她便四处试探何处漏风,搭上楼梯将缝隙细细堵住。

爷爷他们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平安忙完这些,便准备将菜与配料备好。

最近阴雨连绵,许多百姓出行不便,连带着市集里的生意都冷清许多。

对平安而言,唯一的好可能就是气温骤降,鱼的存活率变高。

今日卖完鱼她便从屠户那提了两根仔花肠,说是肠,但它并非猪的肠子,只是形状有些相似。

这花肠,一头猪身上就那么两根,说是肠,但它并非猪肠,因它模样蜷缩似粉嫩花卷,故而被称为花肠。它口感弹嫩脆爽,自是没得说,吃过的人都念念难忘。这东西稀少又紧俏,若不是屠户这两天生意不大好,怕是还轮不上她捡漏。

将这花肠洗净,取葱姜黄酒腌制半晌后切成薄片,平安另备好香料等着爆炒。

炖锅中扔入猪龙骨、姜片、水,平安便开始炖煮骨头汤。

这汤不拘是用来下面、还是打汤都十分鲜美。

在炖汤的间隙,平安将豆角抽筋丝、揪成小段,洗干净后放入篮中沥干水分。

每到夏季,地里的豆角、刀豆、青瓜都见风就长,只要施水得宜,前一晚还是拇指大小,第二日便已至成人半臂长。

也是因此,这吃的速度远远赶不上结的速度。除了切碎一些给鸡鸭做食之外,当地人也会拿出家中珍藏许久的坛子,用来窖制这些新鲜的瓜果蔬菜。

说起这坛子,也有些神奇,同样的配方与步骤,不同的人上手,做出来的坛子却好坏不一。在小小的月河村里,那也是千人千味。有人爱放香料、有人爱放肥肉、还有人就用普通的盐水。

有那做得好的坛子,即使是在湿热的夏季,里面的盐水依旧不腐不坏不起白色膜层,这样的好坛子水在当地可是一勺难求。

平安自己做的坛子虽不至于那样神奇,但水质是漂亮清澈的紫红色,泡出的蔬果亦酸辣爽口,甜咸得宜。

用白开水化开冰糖、放凉后加入重盐、藠头、紫苏、茱萸拌匀,这些调料即可防腐又可增香提鲜。等水发好,便可加入青瓜段、豆角、刀豆之类浸泡发酵。

若是天冷,隔日可食,若是天热,半日即可,再多则酸。

平安夹出她早上泡的几根青瓜,又加了些新的入坛。早上还翠绿的青瓜这会已被酸水酵成浅浅的黄绿色,青瓜嫩绿的切面也被紫苏浸染出一层淡淡的粉紫色,闻起来还有袅袅的紫苏香。

吃起来则清脆水嫩,酸辣香甜,回味间伴随有淡淡的咸味,却不显冲突,甜咸两味在这块小小的青瓜里融合得完美又适宜。

眼看着天色渐晚,爷爷他们却还没有回,平安只得将菜陆续做了出来。

香辣的爆炒仔花肠、鲜香滑嫩的龙骨猪血汤、软糯微甜的清炒豆角、粉粉糯糯的水煮南瓜、酸辣脆甜的泡青瓜,除了荤菜,其余的都是一些当季的家常小菜。

四时有序,顺时而食。农家按四时节气播种,亦顺时而收获。在平安看来,自家精心伺养种出来的菜,可比那城里的要来得水嫩清甜。

将菜用盖子罩好,平安便去了东屋看她的栀子花茶与栀子花香膏。

这茶胚是她与爷爷择早春的茶叶嫩尖杀青窖制晾干储存,只待栀子花开,便采摘初初绽放时的最香花苞,挑去会产生杂味的茎、叶、花萼、花蕊,将剩余的花瓣与茶胚层层叠放混合吸香,静置后放簸箕架上自然发酵。

她就几颗茶叶树,毛尖并不多,一年最多得个一二两,是以她将其他的次等茶叶也加入了窖制过程,分簸箕储存。

刚推开门,一股浓郁的栀子花香便幽幽朝鼻间袭来。

平安满足地深吸一口,将新鲜干燥的花瓣放入香膏表面,转身仔细地检查了番茶叶与屋子情况,这才小心将门落锁。

这花茶费时费力,得经过筛花、发酵、多次窖花、静置、起花、提香等多个步骤方可得。

花茶制好后,只需拈上几根,用热水冲泡,遇热便可出香,入口更是栀香浓郁,回味甘甜清冽。

往年平安窖制的花茶,即使冲泡数次,杯中依旧隐有花香。

市面上这样的花茶窖制越久,价越贵,一斤价值几百文至数贯不等。

平安买不起,却偏偏馋栀子的清香与茶叶的甘甜,也只能耗费时间来换得几两好茶。

思及此,她不由期待这茶制好那日,届时,她定要配上几样好糕点来就它。

“娘子!”木头的声音从院外传来,霎时打破平安的遐思。

“回来了?”平安赶忙将饭端出,快步走到门前。

爷爷和木头这会已全身湿透,身上亦满是泥污,走一步地面便留下一层深深的水渍。那样大的雨,地面积水又深,戴斗笠穿蓑衣仅能减少几分雨水拍面的痛,该湿还得湿。

“是啊。”胡水生取下蓑衣,叮嘱平安,“桥上的水已经淹到了大腿,我给你往上两米打了个新桩,你在水边可得小心。”

平安心中一惊,今早水位才将将淹没石桥,这会竟然涨水那么快。

“咱家田和池塘没事吧?”她提心吊胆地问道。

“没事,田里大家挖缺了田埂,放了些水出去,塘里我和榆明挑了些石子泥巴把四周加高了点。”

闻言,平安这才放下心。趁爷爷与木头换洗的间隙,平安上锅熬制了壶姜水,一人倒上一杯后,她端来梅酱,舀上小勺增添风味,吃起来酸酸甜甜,略带丝丝辣意,用来驱寒解腻正好。

忙完这些,一家人方围坐用起晚膳。

今日这花肠,木头从未吃过,乍入口,便被它独特的口感所俘获。

吃起来脆脆弹弹,肉质细腻又劲道,口感极其独特,再佐以姜蒜酱油芥辣用大火爆炒颠锅,喷香的锅气顿时溢出,与此同时,嫩嫩弹弹的花肠裹满咸香的酱汁,其中香辣可想而知。

“真好吃,娘子,这是什么?”木头一开口,平安便与爷爷默契对视一眼。

“呃,是猪身上的花肠。”平安心虚应道。

“喔。”木头点点头,笑道,“娘子你别害怕,上次的腊肠我都吃得好好的,这个我也不在怕的。”

说到这里,木头不禁又怀念起那道金黄香浓的蒜炒腊肠来。

“娘子,咱家还有腊肠吗?”

“有,但不多了,你哪天想吃同我说一声。”

“嗯嗯。”木头大口扒饭,满足地点点头。

看他毫不在意地模样,平安暗暗松了口气。

待得就寝,躺在床上的木头陡然出声:“哎~~”

这可着实吓了平安一跳,她方欲开口,身侧便传来阵阵摸索的动静,大半夜不睡觉,摸来摸去做什么?

“你做什么?”平安低声问道。

木头侧身看向她,语中满是好奇:“娘子你说,那花花肠子的花肠,莫不是就是咱们晚上吃的这个花肠吧?”

这问题平安也不知,木头却兴致高昂。他的手顺着手肘摸向平安掌心,然后将她的手掌温柔地捏在手心,这才同她说道:“都说吃什么补什么,不过娘子你放心,我即使吃多了这花肠,我也不会学那花花肠子。”

“真的?”平安哑然失笑,连声音都控制不住地带了几分颤抖的笑意,她一时间真的有些分不清这人这句话是为了表衷心还是为了多吃点花肠了。

等他知晓这花肠是什么,怕是他再也不会说这种话。

“那还有假?”木头笃然拍了拍心口,“咱们村里镇上哪个小娘子不夸我,可我心里就娘子一个。”

今日这雨,时大时小,等到夜幕降临也依旧淅淅沥沥,平安替木头纳好胸口的被子,听着连绵不断的清脆敲瓦声慢慢入睡。

等到次日,夫妻俩心惊胆颤地踏上去档口的路。河堤河坡的路面早被雨水泡发,走上去滑不溜秋,稍不留神,便会失足溜进河中。

小船在风浪中晃晃悠悠,一路有惊无险地抵达镇上。

所幸到了下午,雨便慢慢停了下来。

收拾好大雨留下的一地狼藉,平安理了理饵料与渔网,只待明早去大河捞上一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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