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背对着她，谭千渝的目光格外放肆地在他身上四处游走。她以眼光为尺，量过他的头围、肩宽、腿长……谭千渝眼中的审视变成了欣赏，臀围、腰……啧，那件破卫衣太松垮了，遮住了真实的数据……欣赏变成遗憾。
她微微眯了眯眼，别开眼，又猛吸一口烟。
待将烟圈吐出，她走上前，伸出食指，轻敲他的背。
对方转过头来，谭千渝愣了愣，才扯出个职业微笑：“帅哥，有兴趣逐梦演艺圈吗？”
可惜对方把她当路边发传单的，摆摆手想打发她走。
谭千渝也不在意，从包里取出矿泉水瓶将烟头扔进去，顺势学他趴在栏杆上，探头看下面的车流：“唔，这里车速很快的。”
长发打到他肩头，他忍不住回头又看她一眼。
她对他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他抬手将鸭舌帽拉得更低了些，别过头去，离她远了些。
谭千渝依旧在原地晃来晃去，甚至哼起了歌，晚风将她的头发吹得乱哄哄的，像头小狮子。有行人经过，对她笑道：“小心点啊姑娘，别掉下去了。”
他闻声又回头看她，却见她依旧在对他笑，见他看过来还狡黠地眨一下眼。他慌张收回目光打算逃离。
“你刚才是不是想从这跳下去？”
“什么？”
“我在这里看了你一小时了，你刚才一只脚都踩到栏杆上了。”她的声音里不复笑意，只是平静地解释着。
“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年轻人不再看她，避开夺目的晚霞，将脸埋在帽檐遮出的阴影中。
“怎么没有？你可是能当大明星的人，而我可是能把你变成大明星的人。”
他兴趣缺缺：“谢谢，不需要，我现在挺好的。”
“你如果真的好，就不会想要自……离开这个世界了。”在提到“自杀”字眼时，他的手指头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于是她换了个说法。
趁他仍在沉思，她偷偷朝他挪近了一点。
“我不认识你，你走吧。还有，这个世界好不好的，跟我也没什么关系。”迷人的橘红色天空越来越暗，霓虹灯上来，他终于还是回应了她。
他的目光仍然落在不断掠过的车流上，眼尾有一点余红。恰到好处地被她捕捉到。
“你确定？”
“嗯。”
“我不信。”
他没吭声。
张宜君言语间终于有了一丝尴尬。
“小谭，我真不知道呀，这事儿闹的，拿人家的低谷期做文章，哎哟，真是缺德。”
“所以，这事儿您能帮忙解释澄清一下吗？”
“这……”对方明显有点为难，“你这不是事实很清楚嘛，自己的艺人，自己解释一下来龙去脉就行了。大家都理解的。”
谭千渝耐心道：“我也想，但网友也得信。自己公司为自己辩解一万句，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为错事自找理由，没有其他当事人随口一句来得有力啊。再说后面我们也有专门请您吃饭，当面给您道歉是吧。”
“话是这样没错，但是吧……”
“哪怕您就驳斥一句没有对老师出言不敬，举止傲慢无礼也成。”
张宜君支吾了半天终于放弃抵抗，“哎，小谭，我实话说了吧，你我这都是着了别人的道了！这个忙我帮不了你，有人非要搞他，我也爱莫能助，劝你实在不行就换个人捧吧！”
说完竟直接挂了电话。
谭千渝听着话筒中传来的嘟嘟忙音，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姜也再从c市飞回来时，机场里无粉丝站台，只剩下一堆代拍抱着看好戏的念头拿着长枪短炮对准他，一边堵路，一边笑得阴阳怪气。
忙中出错，俩人还走错了路，倒回来时，就听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其中一个代拍小声骂傻逼。给张天异气得直翻白眼，想张嘴反击，被姜也一把拉住。
说实话，那一刻，他莫名想起四年前自己第一次知道所谓代拍时的情景。
那时他和张天异第一次入组，新鲜劲还很足，坐在那儿吃剧组的盒饭，张天异拿着筷子眉飞色舞地比划：“姜哥，不是我夸你，今天真演得不错，特传神。您穿校服特像高中生，真显小呀，那身姿，那笑容，那气质，啧啧……我看今天有代拍都拿镜头对着您了！”
他哦了一声，拿起水煮蛋剥皮：“代拍是什么？”
“就是一帮子天天替粉丝拍照的人，他们偷拍明星照给粉丝看，收粉丝钱。咱这剧组里也有，偷摸潜伏着，主要是来拍女一男一和男二的。”
他瞪圆了眼睛：“这也行？就拍个照还有人要？”
“害，那也得拍照技术好才行，而且得脸皮够厚。而且有的代拍很嚣张的，明星都不敢随便惹。随便放几张照片，几段视频，编排你点什么，就能把人名声搞臭。”
言罢张天异看姜也表情不对，摆手道：“姜哥你先不用担心，您还是小糊糊，无人在意。”
没想到一语成谶。
落地机场后王序然亲自开车来接他俩，戴了个□□镜都没遮住拉长的脸和下撇的嘴巴。
结果回去一看，营销号又有了新素材：
【姜也小牌大耍又来！100万粉丝工作人员就拽成这样】
气得谭千渝在办公室把这三人结结实实臭骂了一顿。
“王序然，王大经纪人，张天异，张大助理！你俩是猪队友吗？多大的人了还挂脸子？”说完矛头直指张天异，“张大助理，姜也不拉着你你是要跟人对喷吗？还是撸起袖子干架？”
张天异大呼委屈：“不是谭总，您实在没看见当时那些代拍那个嚣张样，一直笑笑笑，笑屁啊！感觉就不怀好意！不知道从哪来的一帮妖魔鬼怪，说不定是对家收了钱来搞我们的！”
谭千渝露出死亡微笑：“是吗？那你说说，他对家是谁啊？”
“谁知道，肯定就这部剧的男一男二家的呗！参加综艺的时候那个刘思昂老针对姜哥，还阴阳怪气他，还有那个男二陆今安，唯恐天下不乱！我姜哥遭罪的时候就属他笑得最大声！还有清念姐，真是，我都tmd服了，前阵子炒cp她最积极，这回我哥一出事，她真的就是，一整个不熟勿cue，就没见过这样的，还同门呢……”
谭千渝听完直想用手狠掐自己人中：“张天异，你说这种话得有真凭实据，不然被曝光到网上分分钟被人粉丝摁头诽谤！事实就是你俩在机场冷脸对人了，还让人拍着了，人家不管你是谁，出事儿全往姜也头上算，懂吗？”
王序然脸色也很差，用力吐了一口气：“怪我，当时刚收到G家客户消息说合作暂时搁置，一时间有点上头，没管理好自己的表情。没想到这些疯狗真是……想黑他什么都能挑出问题。”
办公室里突然寂静下来。这三人一时无言，只有姜也坐在最角落，双手抱胸，身体靠着椅背后仰，被渔夫帽遮住的脸庞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现在确实是有人不希望他红。”谭千渝揉了揉自己眉心，“我看了下舆论，《飞雪》播到现在已经3/4进度了，属他身上负面新闻最多，也属他粉丝增长最快——当然也跟他粉丝基数小有关。我倒觉得，这件事儿不一定是针对姜也，有可能实际是针对我们千娱。”
千娱统共成立不到5年，两个深度参与的操盘项目《水仙欲上鲤鱼去》《飞雪满群山》均表现亮眼。
B级的《水仙》小而美，以低预期打□□碑，豆瓣评分破7.1，直接帮新晋小花兰因站稳了二线地位，也把姜也首次自小荧幕推向观众。
投资规模更大的A级项目《飞雪》如今势头正旺，整体热度力压当前同期所有剧。最直接的体感就是姜也一个从未演过一号角色、甚至参演作品都屈指可数的新人演员，V榜指数连续霸榜前10。这件事展示出的不只是姜也的潜力，更是千娱作为一个新晋公司的造星能力。
“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就任由这些事情发酵，然后各种丢合作，口碑下滑？”张天异不服气。
王序然提议：“不如我们收集证据，以公司名义在官微发布严正声明，驳斥谣言？”
“常规操作不适合现在情况，”谭千渝摆手，沉思道，“这未必是结束，如果真的被人针对了，人家的目的也不会只是这点毛毛雨，让我们艺人丢几个商务就完。如果每次出这种黑料公司就这样来一回，次数多了，你看最后舆论还会站在我们这边吗？”
王序然蹙眉，紧闭双唇，不再吭声。
“无所谓。”姜也突然出声，“我没关系，就这样吧。”
大家都看向他，从头到尾，他似乎都没什么情绪外露出来，一直淡淡的，仿佛置身事外。
“可是哥，你不觉得憋屈吗？”张天异仍不服气。
“我做我该做的事，愿意喜欢我的人继续，讨厌我的人离开，就这么简单。”他起身，扶了扶有些碰歪的帽檐，“我先走了，下午约了教练，还要健身。”
“姜也。”谭千渝突然唤住他。
他停下脚步，侧眸，午后的阳光将他的侧颜打上一层绒绒柔光。
他的睫毛平直，纤长，但更吸引人的是那眼眸，黑不见底，这时却直勾勾地凝视着她。就这么灵犀一点之间，含情的瑞凤眼与那精致的五官弧度，交织成一种极美的风情。
这一瞬间很短也很长，短到不及一呼一吸之间，长到她听到自己一声缓慢的心跳，如一滴水跌入平静的湖面。
“你要有所准备，我说了，这可能只是个开始。你可能……”
“我没关系的，姐姐。”他轻声打断她，“就这样好了，我能承受。”
不知为何，她听见这话时竟突然心疼了一下。
于是，那滴水不再是无声无息地淹没，它掀起一道涟漪，然后慢慢扩大，一圈又一圈，犹如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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