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而言,她自己却显得有些疲惫。
压抑的黑色西装套装,惨白的脸和唇,眼底还挂着淡淡的青色,那是一晚上时醒时睡心事过重的结果。
“坐。”她将桌上的黑咖啡递给他一杯。
他接过来。那咖啡兀自冒着热气,闻上去倒像中药。
“姜也,有没有考虑过去外面看看?”
他拿着咖啡的手一顿:“什么意思,姐姐?”
“没什么意思,”她耸耸肩,揉了揉眉心,“就是好奇。你从出道就跟着我,如今也有五年了。说起来,可能对这个圈子的了解还没多深。我是觉得……”
“姐姐不想要我了么?”
他突兀地打断了她的话。
清晨8点半的阳光透过白色百叶窗的缝隙投射进来,落在她的背上,他的鞋尖。
他的脸掩在暗处,看不清什么表情,但那双眸子闪着光,将她紧紧盯着。
“也不是这个意思,”她尝试着组织语言,温声道,“你也知道咱们的情况,我是觉得以现在的状态,公司确实没办法很好地帮助到你。而你的时间也很宝贵,耗不起。”
姜也没吭声,半晌突然道:“既然如此,上次王序然要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放我跟她一起去谭都?”
“你去哪里都好,除了谭都。”
“为什么?”
“相信我,他们签你纯粹是为了对付我,不会好好对待你的。”谭千渝不假思索道,“我已经考虑过了……”
“你知道吗姐姐,就在昨天,谭都那边的人还给我打了电话。”
他拿着咖啡的手在无意识地使力,将杯子捏得吱吱作响。滚烫的咖啡液溅到他手指上,毫无知觉。
“那人说,”他哽了一下,“他说……你早晚都会把我抛掉,就像抛售掉一只不断下行的垃圾股一样。我说,我不相信,我不信姐姐会这样对我,毕竟她向我保证过……”
最后他用胳膊蹭了一把脸:“毕竟我们签了合同的。我把我的演艺事业……全部交给了你。”
这不是他幻想中的一场激烈情事后理想的再次见面。
没有寒暄和客套,也没有温存与暧昧,上来就是一枚重磅炸弹。还是丢到他身上的。
“姜也。”
姜也再次抬起头来,眼眶通红。
“姐姐,我会努力工作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不会不听你的话,再不会给你惹麻烦。我会乖乖的,所以别……”
谭千渝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姜也,你听我说。”
“我不是要赶你走。而是现在,我们两方捆绑在一起压根没办法做到双赢。对你来说是消耗,对公司来说,有谭都那边施压,也没办法给你提供支持,同样是白费力气。”
“可是……”
“我已经找了映南传媒的老总沟通过几轮,你记得映南传媒吧,兰因的东家。他们愿意接收你,并且他们手上后续也有几部戏,你过去机会很大。”
“映南在业内名头很响,就算是谭都也不敢随意得罪他们。林霁那人……虽然毒舌了点,但对自己的艺人还是不错的。我相信他们会带你重回你之前的那条发展道路上。”
谭千渝的话条理分明。但姜也已然垂下头去,用力抽气。
“姜也,你是大人了,得很明白,人不能抱在一起死。先各自活下去,再说别的。不要勉强,懂吗?不要犯轴,我不能……不能在这里就向齐令颐低头。”
“如果我就要勉强呢?”
“姜也,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他猛然抬头,胸口几度起伏,咬牙道:“我不接受。我不能……我不能……”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
咖啡轻轻落地,他双手抱头,肩膀微微颤抖。
“相信我,你会越来越好的。”
“我不相信你了。”他说。
“再一次,”他轻轻吸了吸鼻子,“再一次,你又要放弃我。”
谭千渝愣了愣:“我没……”
“你有。”
上一次,是因为段江城。
这一次,是因为千娱公司。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要我离开,我可能真的,再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的话已然连不成句,断断续续。
“我以为,你需要我。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你,帮你赚钱,帮你养公司,帮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想。”
“却没想到,原来你需要我离开你。”
他低笑了两声。
“谭千渝,我的爱,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这句话宛如一个巨大的审问,突然降临到她头上,照得她有些回不过神来。
诚然他们之间发生过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直到今天早上,她仍固执地把上次滚床单认定为寻开心。说白了,就是炮友关系。
尽管这个炮友不是很合时宜,但有时候,冲动和理智就是会互相违背,这样无可厚非。
但重要的是,在清醒后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
“你这么大个人了,睡一两次,总归不需要我负责吧?”她不确定地试探了两句,“你谈性,我还可以跟你说两句,你说爱……”
她正色直言:“我们之间,别搞那么复杂的东西了。真的,我不喜欢。”
“好,我明白了。”
他点点头,面如死灰,起身。
“所以,没有我也没关系的,对吧?你还会有陶西岫、刘思昂,演艺圈里那么多好看的人,你也从不来不缺。”
谭千渝错愕,这都什么跟什么?
姜也用力吸了吸鼻子,若无其事道:“这五年来,谢谢你。”
他的眼神如刀,锐利得叫她有点不敢直视,只道:“所以你答应了是吧?我跟林霁说一声。”
“不用了,你想解约,我跟你解约,剩下的你不用管。”
他说完,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他走后,谭千渝盯着地上那杯咖啡,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好半天都压不下去。
不过一阵,桌上的手机震动,她的眼神落在上面,是一条微信消息。
拿起来一看,是姜也的。
【姜也:胆小鬼】
那时她还以为,那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调侃,就像过往发生在他们之间的的千百次那样。
姜也离开得无声无息。
甚至没有任何媒体或营销号注意到这点。
他甚至没有跟公司里的任何人告别,包括谭千渝。
只有张天异抽空帮他收拾了些东西,又搬了家。张天异回到公司后,眼红红的,一个人唉声叹气了好久。
谭千渝把他叫到办公室,问:“姜也走了?还在q市吗?”
“应该还会回来吧,但也不确定,”张天异抓了抓头发,“哥说要先出去散散心,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你有再按我说的,劝他去映南吗?”
“唉,我哥这回是铁了心的不愿意了,说了没用,一说他就生气,连理都不理我。”张天异苦笑,“怎么办,谭总?他不接受,我也觉得公司这样确实对他太不好了,就像赶他走似的。我哥不会记恨上我们了吧?”
谭千渝心里也没底,只强笑道:“他可能有自己的想法,算了。等以后,我们挺过来了,再……”
她的话停在这里。
再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也许她就破产了。被齐令颐彻彻底底地击溃。
也许她活过来了,重振旗鼓,让千娱越来越强。
可即便到了那时候,姜也又在哪呢?是否真的愿意再回来呢?
她什么都不确定。
所以她什么也没跟姜也说。
后来不是没尝试过联系他,但电话永远忙音,微信上也没有回复。
他将头像换成了黑色,准确地说,也不是完全的黑色,如果放大,还能看到一轮小小的明月。
谭千渝有时在忙碌的间隙,朦朦胧胧地想,她也许真的太自我,所以伤了他的心也不自知。
2月初,鹅毛大雪翩然而至。
眼看着就快要过年了,谭千渝带张天异和周应淮去了一趟f市。好容易七拐八拐,摸索着又找到奇南沟希望小学,联系上了李明奎。
其实小学放寒假了,校园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看门的李老头也回家休息去了。
李明奎独自骑个电动车来开了校门,把两人放进去。
“李老师,过年好。”谭千渝摘下皮手套,笑着与他握手。
“哎哟谭老板,怎么又有空过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山里风大,这屋里还稍微暖和点。”李明奎热情地招呼两人进了传达室,看到她身旁的两位男士,不由一愣,“这位是……”
“哦,都是我公司的人,小张,张经纪人,小周,周特助。”
李明奎连忙与两人握手,左顾右盼:“姜也呢?”
“他忙,忙工作。”谭千渝含混道。
“好,好,忙工作好的。”他笑着搓了搓手,“谭老板这次来是?”
“没什么事儿,上次匆忙,没来得及谢您,这回带了点年货给您。还有就是,给孩子们带点文具。哦对了,我看咱们学校什么都挺好的,就是操场那个地皮有点旧了,怕孩子们摔着绊着,这次我做主,拿了点钱来,看看能不能找人修补一下吧。”
她淡淡道。
李明奎老脸一红:“哎,就是,这怎么说好的,之前那跑道我们就向上反馈过好几次了,用料低劣粗糙,根本受不住日晒雨淋的,没个三五年就开裂了……您眼睛是真犀利,这都看见了。”
“嗯,这也是姜也的意思。”她笑道,“我们隔得远,能做得有限,后面这些事儿,还得麻烦您这边多帮忙照看了。”
“姜也这小子真是,自己拿钱也就罢了,还让您跟着拿钱。”李明奎嘴上抱怨着,脸上却高兴地挤出褶子来。
谭千渝意外:“姜也自己也在拿钱?”
“对啊,自从因为上次那事儿联系上以后,他通过我把学校所有贫困生的资助全包了,还不让我往外说呢。说是怕给孩子和学校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说能有什么麻烦,做好事还非得不留名吗……不过他这么相信我,我也不能辜负他,我把支取明细给他写的清清楚楚的,让他放心。”李明奎嘟嘟囔囔的,“这孩子啊,自己小时候过的苦,可能也不想让别人吃同样的苦吧。”
谭千渝沉默,过了一阵才又问:“他最近……没回来过吗?”
“没有,再没见着。”
她望向不远处连绵起伏的高山,点点头。
过年了,姜也会去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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