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邮几乎是脚不沾地飘进了门,挨着床砸进被子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江边已经洗过了澡,但出门沾了一身湿气就又去冲了一下,出来时也没打招呼,十分淡然地坐在了桌前,只留给后方一个格外贤惠的背影。
没有拽胳膊拉腿,也没有赶帅哥上浴室——躺了半晌指挥官室友没有一句命令出来,周邮浑身都刺挠了一下。
“嘶——”他挺身坐起来,眯起眼睛往室友的背影琢磨了半天,对方还是一动不动。
包括笔。
周邮:“你睡着了?”
江边:“我洗完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说的话却不在一条时间线上。
“你这反射弧,你都洗完半天了,才想起来告诉我啊,”周邮目瞪口呆,晃到他边上去,“写什么呢,这么认真?”
然后他看见了江边桌上摊着的英语专项练习卷。
“我靠,今晚上是不是有两张专练?完了完了……”周邮掉头扑到床上翻包,浑然未觉这头的异状。
毕竟,在作业面前,生死都是小事。
试卷最后一面周邮几乎是瘫着写完的,他怀疑自己眼睛都闭上了,完全是上帝在灵光一闪间,释放了一些人性的光辉,握住他的手在填答案。
结果在写完的一刹那,刚刚要吞噬一切的困意灰飞烟灭,大脑的话事权瞬间归位,周邮双眸清醒地能数清楚食指腹上有几圈螺纹。
真绝了。
他伸了个懒腰,捞过手机看时间。
很好,又是一个美好的凌晨两点。
胳膊斜抵着椅背,周邮歪头有气无力地呼唤他亲爱的室友:“江边……”
“老位置,自己拿。”
“哎哟,您老这是闭目养神还没睡呐?”
他半身不遂地去够隔壁桌上的包,从里头第一层掏出了今晚上的作业。
“你名字没写,我帮你写了啊。”周邮按动笔芯,在左上角写了个龙飞凤舞的“三2边”。
江边闭着眼睛答:“好好对你的答案,别叫/春了。”
周邮:“喵呜~~~”
靠。
江边被他喵出一身鸡皮疙瘩,向里翻了个身。
这混球还不知道自己的惊天大秘密正在别人心里翻江倒海,秉持着“我不睡,我的室友也别想睡”的遭天谴精神,打开了语音通话,向江边实时播报今晚的作业战果。
“好的,第一页我们出现了三题分歧,让我们暂且搁置,将目光转向第二页……第二页,BBAC……好,又出现了一次失误,这个失误是谁的呢,请大家务必严守本直播间,让我们拭目以待……我靠,还有?”
周邮扫完第二页,马不停蹄地往后翻,等到一张对完,人都傻了。
拢共四页,他和江边对出来11道答案不一样的!
“难道刚才上帝帮我做题的时候他老人家也没睁眼吗?”周邮嘀嘀咕咕,“不应该啊,做这张的时候我很清醒啊!哎江边!江边?你别假寐了行不行,群里老沈他们发答案了吗?你找出来看一眼,我来把第二张对了。”
江边装死没动。
周邮完全不介意他装死装活,通知完毕已经着手对起了第二张,嘴里一边熟练地开始喊:“江边?江边!江~边~喵呜~边~小江……”
江边掐着眉心爬了起来。
真给这熊孩子宠得无法无天了,开夜车动静大就算了,还要把人叫起来陪读。
“我是他书童啊?”江边心想。
他坐在床上,撑着头划拉群消息,努力将视线和注意力集中在手机屏幕上,却完全不受控地,只要一坐下,满脑子就又开始放电影似的播报那句台词“你要是喜欢女孩子就好了……”。
这句话从进他耳朵开始就没出去过,像条不知疲倦的贪吃蛇四处游走,同步伴随吞食其他意识,然后游走速度加快,身躯逐渐庞大,离占领高地只剩临门一脚。
江边给这句话旁添了一百种合理的注解,奈何他语文老师健在且对他关心有加,凭他全科目开花、找不出短板的底子,委实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总不能是陈静语死早吧?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周邮还搭腔了啊,他听得真真的,“我要是能喜欢女孩子……”这句话的重音可在“女孩子”仨字上。
退一万步说,短文阅读和重音解析可称是周邮的神之领域,他都在吵架里融会贯通了还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吗?
那决不能。
江边一边天人交战,一边机械性地划拉屏幕,接着听见一声呼喝——
“我日,9题!”周邮一拍桌子跳了起来,“我人都麻了!这合理吗?快让我看看非官方答案!”
江边回过神定睛一看,指尖刚好停在沈瑾瑜的发言上。
1班有一批酷爱对答案的强迫症患者,每天晚上致力于将答案互通有无,然后在群里“吵架”,最后总结出一套正确率99.9%的非官方答案。
这帮人经常深更半夜刷屏,钻研精神刻苦到了周邮看一眼就要动手掐人中的地步,而沈瑾瑜更是个中翘楚。
原因是只有他有胆子不分昼夜地骚扰江边,但近来沈·对答案小分队·瑾瑜不怎么来cue江边了,主要是因为周邮搬进宿舍以后,江学委的在线时间飘忽不定,偶尔还会遇上作业完成时间意外延长,大家已经放弃了他,改走“三个臭皮匠”的战略路线了。
江边心里没底,迅速往上一翻,竟然扯了个谎:“没找到,瑾瑜他们没发,明早上课再说吧。”
周邮已经拎着练习走过来了,大半夜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精神抖擞。
他凑得很近,沐浴露的香味鼻息可闻:“不可能啊,之前大年三十晚上老沈都在群里发答案了,风雨无阻的。你是不是看漏了?”
江边把手机一收,不易察觉地将距离拉远了两厘米:“几点了,你到底睡不睡?明天早上我可不叫你。”
“谁要你叫啊,嘁——”周邮在他身后小声反驳。
江边躺回了床上:“是啊,你每天早上三个闹钟,一个叫我起床,一个提醒我叫你起床,一个压着再不出门就迟到的死线,哪一个是你主动亲自按掉的?怎么着我还冤枉你了?”
“没有没有,这相亲相爱好室友的事怎么被你说得这么功利呢?那不都是你对我的‘爱’吗?”周邮皱起鼻子左右晃脑袋,笑容灿烂到仿佛身后有尾巴在摇。
此人一贯擅用自己的一张好皮囊,听见这习以为常的撒娇肉麻话,江边浑身不对劲地木了一霎,紧接着心脏狂跳起来。
“爱”字像一把箭弩,贴着心口以十万雷霆之势造成了洞穿伤。他原本宁静的心绪在短短三个小时内经历了震惊、慌乱、开解、质疑——周邮此刻的话音仿佛是扇在他脸上的一记巴掌。
打碎了他的自欺欺人。
这是一件江边不敢去细想的事,此刻事件的源头在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之后,正如蛇吐着信子,往血液里四处注入毒液,像撒旦向他伸出诱惑的手,一闪而过的不可置信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动摇。
江边突然没来由地想: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即使是真的,又能怎样?
但这种想法只在心头一闪而过,他倏忽打了个冷战,很快重新冷静下来。
那一天的英语专项联系,在第二天的英语课上由英语老师正名,江边画了12个叉,醒目鲜红的印记织就了一张隐形的网,提醒着他写下答案时的状态有多糟糕。
然后他异常平静地订正了错题,裁下其中三道夹进错题本,将剩下的试卷团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
江边这几天有点不太正常。
周邮第三次看到他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江边极短地眨了下眼,看过来时眼皮的褶皱掀起,完成了一个难以察觉的醒神过程。
“没有。”他顺手在横线上填好一个数字,又看向下一题。
“不是吧,全校第一也有高考综合症吗?你要这样那我这个第二名可要提前开心了啊。”
江边:“开心什么?”
“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啊!”周邮眯起眼睛笑,“不过你这‘让’的手法可太刻意了啊,哦!那次英语错12道的不算!那不是考试。”
“什么‘让’的手法?”江边很疑惑。
周邮:“你自己说的啊,考试要让我一回的,你不记得了?”
江边哪能不记得,他记得比谁都清楚:“我说的是第一次月考,早结束了。”
“月考?你让我了?你让个鬼啊!不还是你第一吗?我还掉到第四去了!”周邮瞠目结舌,“你要不要脸啊江边?”
“那是你自己没有抓住机会,我能怎么办?下次潜伏进办公室给你改分数?”江边挖苦完嗤笑一声,勾起了一边嘴角。
“士可杀不可辱。”周邮捏了捏拳头,左右活动着脖子,下一秒非常狗腿地两手往江边肩上一搭,给他捏了起来。
这神乎其技的转变。
江边闷头笑得停不下来。
“江总,商量一下,今晚能否给打个牙祭?”
“你又想去吃什么垃圾食品?”
“肯德基还是麦当劳,悉听尊便。”
“我选必胜客。”
周邮:“……”
“那我能去麦当劳打包一份套餐带去必胜客吃吗?”
“你就非要……”
江边说一半转头,这才发现狗腿子同桌凑得有点近。
放松的心绪重新拉紧,他卡了一下,非常刻意地拽下了周邮的手。
话音一转,江学委字音铿锵地说:“可以。”
神情严肃地像要英勇就义。
周邮:“……你不会要在我的打包袋子里下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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