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校园的空气里都弥漫着高考将至的凝重气氛。
离高考还有两周的时候,黄老邪给全班带了桂花糕和粽子,寓意“高中”。
虽然他们总惹老师生气,语文课一直也不好好上,但毕竟是最后一年了,听说黄老师的家里人和校方商量过,年纪大力不从心了,身体也不允许他再年年带毕业班。
大概率,这就是他带的最后一届学生。
语文课上好多人都哭了,但老头还是乐呵呵的,没忘记嘱咐他们在最后这个阶段戒骄戒躁,放平心态应考,希望大家能给他的职业生涯画下一个完美的句点。
那天中午周邮去黄老邪办公室送作业,老头办公桌几平米的地方整得像个家,但许多玩意儿都不是他自己的,那时周邮才想起,过去一年黄老邪为了融入他们,经常在课余搞一些新鲜花样,就为了让1班这帮理科生多喜欢语文一点。
他突然有点难过,觉得自己发现得太迟了。
以至于明明能好好听讲的课,一次又一次辜负了老师饱含期待的目光。
他这么想的时候,黄老邪刚好从走廊过来,双臂上下摆动,借着走路一边锻炼,老头步伐坚定,双目矍铄,阳光打在他身上,莫名透出一种超脱时代的朗朗精神气,纯粹得仿佛一个……一位园丁。
辛勤育人的园丁。
他年纪是大了,大到似乎要被这个时代淘汰了,但这个时代还有许多他的后生晚辈。
一届又一届的学生像用心栽种的树木,在春风夏雨里茁壮成长开去,最后桃李满天下。
等走近了,周邮听见他嘴里还唱着歌——说歌也不是歌,老一辈都爱哼点儿戏曲,咿咿呀呀,以前听见他恨不得把耳朵捂上,只觉得是陈词老调,眼下却陡然有些不舍。
等毕了业估计就再也听不到了。
教室里芦苇相机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老吴睁只眼闭只眼,甚至借过去帮忙录她的高三vlog素材。
有天晚自习,他还在讲台上头举着相机面向全班,问:“各位同学,还有哪道简单的题不会啊?”
于是全班写着作业的人都抬头笑了起来,像是在提起庆祝似锦的前程。
虽然高中时代即将落幕,但美好的将来已经在岸那头等着他们了。
某天晚饭后,从宿舍楼去上课的路上,周邮一边潜心复习忍者结印的手势,一边问江边:“你决定好考哪儿了吗?”
天气已经很热了,林荫道两旁的合欢树一年复一年,又快到枝繁叶茂的花季。
鸣蝉是夏季先行兵,在树上聒噪不停。每到这种季节便催着他们,走过小学初中,又踏上高考的独木桥,树下的莘莘学子从比书包高不了多少到如今翩翩的少年,越往前走,蝉叫得越声嘶力竭,仿佛在鼓舞着他们:再加把劲,胜利就在前方了。
江边抬起头,绚烂的晚霞笼罩着行知楼,远远望去,每个楼层、每个班级都人来人往,走廊层层亮起冷白的光,汇成整片难以言喻的景象——有绯红的霞光作背景,这一幕看上去竟然温馨得很。
他脱下外套抓在手里,低沉的声音响起:“虽千万人,吾往矣。”
周邮停下手里的动作望了他两秒,不知道为什么笑了,懒洋洋地接上:“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一起‘往’吧……”
江边回视着他,倏然间,折腾了他个把月的纠结又冒了头。
周邮也不晓得是不是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什么,说完这句又此地无银地添了一句:“……还有老沈。”
江边扬起了眉。
周邮还在继续找补:“他可是被你坑得坐了快一年讲台了,每次老吴要把你调回去,你就想出一万个理由让老沈做替罪羊,你说你还是人吗?”
江边:“这话怎么说的?我走了,离了爸爸你能活吗?三天不到晚就得哭着喊着来找我。”
“切,”周邮没否认,但是嘴硬,“再过几个月就那时不同今日了,等哥们儿上了大学,称霸校园,叱咤风云的时候,你可别求着我念在往日高中同学的情分上罩着你。”
啧,青天白日的,天还没黑,又在幻想了。
江边看着他嘴角笑出弧度,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他说:“那干脆也别等大学了,反正考来考去还在一块儿,不如你就现在罩着我吧?”
“这么着,”周邮抿起嘴唇思忖了一会儿,严肃地提议,“高考的时候你把你的数学卷子换给我,或者要不干脆就写我的名字,那别说现在罩着你,我罩你一辈子都行。”
——天方夜谭时间,不过是信口开河,打发去教室路上难得的闲暇时光。周邮本没指望江边说什么,毕竟这人无趣得很,十八岁搞得像八十岁,总一副看淡人生、宠辱不惊的样子。
他习惯了江边由着他闹,如同江边习惯了他的天马行空。
聊着天就走到了行知楼。
也许是今天晚霞太漂亮,高三楼难得热闹了一回,许多人吵吵闹闹地挤在楼梯旁的窗口,走廊和连廊也都是人,还有不怕死的举起手机在拍照。
周邮和江边肩并肩上楼,快到班门口果不其然遇上了又在录素材的芦苇。
这俩作为本校颜值担当,在她的个人视频账号目前已经吸引了一大帮颜粉,面对芦导时不时的镜头已经从无可奈何进化到了听之任之,偶尔甚至还会主动配合。
周邮竖起双指比了个“耶”,江边没他的这份职业素养,头一偏躲开了。
镜头里周邮在问:“你躲什么啊?有这么不想跟我同框吗?”
画面之外声音响起:“你太傻了。”
周邮伸手拿过芦苇的相机,镜头直怼到江边的脸上去。他迎着风笑得肆意妄为,而江边戴着帽子,拼命往下压着帽檐还是躲不过,终于抬了抬下巴,露出大半张脸冲着镜头外的他笑,然后抬起手,比了个开枪的姿势。
不经意地眯眼再睁开,周邮在取景框里看到他的舌头在虎牙尖下一闪而过,默默偏开了头。
“跟我一块就让,自己单人就挤眉弄眼的,不拍了不拍了!没劲!”
他把相机还给芦苇,江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忽地逮住他半握成拳的手,将手指一个个掰直摊开,然后抬起自己的手,“啪”地和他击了个掌。
他说:“成交。”
说完粲然一笑,什么也没解释,越过人进了班。
“成交什么?”周邮连忙追了上去。
“秘密。”江边手向后勾住肩膀上的书包带子,转头又冲他眨了下眼睛。
周邮:“……”
神神叨叨的,我管你什么秘密,今天不告诉我就得死!
他抓住江边的书包往后一扯,男生一个趔趄,立马被他拽进了怀里。
瘦白的掌抵在江边的咽喉部位,虎口刚好卡在他喉结上,肌肤相触时,前胸靠后背,严丝合缝。
“快说,不然我现在就灭口!”周邮的鼻梁排出一道道褶子,佯装发狠威胁道。
江边混不吝地笑了一下,来不及说话又被周邮更用力地揪了回去,后者的下巴这下直接搁在了他肩上。
他没忍住看了一眼,几乎在和周邮对视的同时,他又没忍住,咽了下口水。
随之而动的喉结从周邮的掌心滚了过去。
然后周邮就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撒了手。
江边的手代替了他的手刚刚的位置,在脖子上来回蹭了两下,接着问道:“怎么,不继续威胁我了?”
周邮咂咂嘴,摆手道:“爱说不说,小爷还不想听了。”
江边:“那我……”
他说了开头,却听见后头老吴进班了。
“安静一下啊,”吴育刚站到了讲台上,“大家都回位置,晚自习前我赶时间来说两件事儿。”
江边和周邮回了座位坐好。
老吴说:“没几天高考了啊,先说一下考场布置的事儿。学校呢要提前布置考场,到时候咱们班去对面至善楼的物理实验室1上课。今年不出意外的话,咱们学校还是作为理科考点,我们班应该就在本校考试。然后,考前饮食啊那些前两天我也在班级群和家长群都发了,你们记得看,想胡吃海塞的都忍着点儿,清淡为主!你们也都知道,今年是江苏最后一年自主命题,明年高考改革,别回头哪个人说因为考试的时候窜稀过来找我复读,我丢不起这人……”
大家一听都笑了。
最后一年江苏卷,3 2模式、总分480分的时代即将落幕,他们作为最后一届,是见证者也是亲历者,大家都想有个好的收尾。
周邮一手支着脑袋,一手转笔,也跟着乐。虽然样子不很端庄,但已经是他最专心的坐姿了。
江边瞥了他一眼,冷不丁把他笔抽走了。
“啧……”周邮悄悄瞪了他一眼,小声说,“干嘛?还我。”
江边没看他,拉过了他伸着的手。
“喂……”周邮被他拉得半个人都靠了上去,但又怕动静太大被老吴发现,只得忍着没发作。
江边坐得板正,但做的事一点也放不上台面。他按着周邮的手,捋开他动来动去的手指,然后在他掌心写起了字。
周邮一下子疯了。
他怕痒怕到了全身每一处都是雷区,掌心写字对他来说,简直就是雷区蹦迪。江边每写一笔,他都感觉每一寸皮肤都在过电一般战栗着,偏偏他还甩不开。
神经病啊,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周邮忍得肠胃痉挛,只是写几个字的工夫像是去山里徒步了一圈,筋疲力尽。
罪魁祸首倒是轻巧,松了手,好整以暇地把笔尖按回去,放回了他手心。
周邮收回手时目测了一下,思考从哪个角度可以一击就将此人踹个大马趴。
然后他看见了江边在他手心写的字。
“高考完告诉你。”
靠,神神秘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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