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一点邵莹莹跟着老吴进了校,那会儿周邮脸色好看了很多,所以理所当然耍起了小性子,死活不肯去医院。
老吴气得差点一脚给他踹出校门口。
最后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好说歹说把人带走了。这一折腾又是后半夜,周邮查出来是急性肠胃炎,亏了他年纪轻火力壮,就吐了两回,但邵莹莹不放心,还是给他在医院磨了个床位,吊水观察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确定没事了才给送回学校。
路上。
“周周,你这样真不行,”邵莹莹开着车,分神和他说,“你在学校我总担心里吃点什么不干净的,今天我去给你和吴老师申请,到高考结束前,先回家住着吧。”
“不要。”
“那你这急性肠胃炎怎么办?医生说有可能是压力大引起的,你回来住不好吗?家里没人影响你,你要是怕上下学耽误时间我就天天去接你,还有……”
周邮一字一顿:“不,要。”
邵莹莹:“……”
这油盐不进的小崽子。
“那我把你爸叫回来,让他去找你们吴老师说。”
周邮低头和江边发微信,那头正在嘲他“攒了一年的脸皮昨儿一晚上全吐在楼下草丛里了”,他正打字反驳“命令你立即执行物理层次记忆消除……”,夹缝里听见这一句,猛一抬头:“什么?要他回来干嘛,添乱吗?”
说着就到校门口了,周邮不等车停稳就跳了下去。
邵莹莹降下车窗追着他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住?”
周邮回身扬了扬手:“等学校宿舍倒闭咯!”
邵莹莹叹了口气。
学校宿舍倒是没倒闭,但周公子唯一的室友要叛逃了。
“你!”
江边望着他。
“你居然在这种紧要关头把我一个人丢在宿舍……你这个……”
“忘恩负义的小人。”江边倚在墙边,眉头微皱,“我替你骂了行了吧。”
“靠,”周邮没话说了,“真烦人。”
江边说:“是啊,烦死你算了。”
这事儿他拖了好长时间了,直到临近死期才不得不告诉周邮。
虽然也就一句话的事。
至善楼前的广玉兰比行知楼下的还高一茬,斑驳的阳光由树影剪裁进窗,落在周邮的发间微微晃着,好像要把江边踌躇的心神抓着一并晃荡。
在背景喧闹的课间,他说完这句话,抬手拍了拍周邮的发顶。
“没事,考完还有好几个月暑假呢,到时候我天天带着你浪。”
这回周邮没说话。
江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身对着后半本崭新的白皮书,又说:“上回你不是说暑假要去趟川藏线吗?你还想去哪儿?”
周邮舔了下嘴唇,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
“说话啊,不是早就计划毕业旅行了吗?”江边正要靠过去,背后窗户“咚咚”响了。
他仰起头,窗外有女生冲他摇了摇手:“打扰你啦江大神,怕你考完太忙见不到面,提前祝你毕业快乐!”
递过来的礼品袋似乎不像以往的手工制品,江边犹豫了一下,女孩像生怕他不要似的,直接往他怀里一扔,跑了。
江边:“哎。”
落后女孩一步的还有一个女生,短发利利落落的,临走前敲了下窗玻璃:“你要觉得过意不去,明年记得来回礼啊!”
说完也跑了。
江边低头,怀里的袋口朝下,滑出来一个包装盒。
此时,周邮像终于还魂似的大叫起来:“我去,联名限量礼盒!”
是个耳机?
“你喜欢?”江边捏起盒子左右看了看,问道。
“废话,杜皓械惦记了俩月的联名,四台手机都没抢到。”
“你喜欢?”江边又问。
他才不管杜皓械、八皓械的惦不惦记。
周邮:“……还行,主要陈小静喜欢,而且我也没抢……”
话没说完,江边扬手把盒子扔给了他。
“那归你了。”
“我……”
“别感谢我,明年这时候陪我一起回来还礼。”
“我……”
“就当是我提前退住宿舍的补偿。”
“嘁,”周邮抛起盒子,小声嘟囔道,“还挺会借花献佛。”
“你说什么?”
“我说您可真是在世活佛,嘿嘿。”男生转头眨眨眼睛冲他笑。
“呵。”
今天就是江边在宿舍的最后一天。
他书架上码得整整齐齐的几大本理综复习纲要还好端端放着,椅子上的校服外套也没带走——江边只带了语文白皮书和几本作文书,高考最后几天,他临时抱佛脚地死磕起了语文。
几乎就像放晚学时顺路回家拿个东西,晚自习前还会回校一般——除了江边日常挂在嘴边的“亲切问候”,好像什么都没少。
明明晚自习延长班结束了江边才走,明明距离他们在岔路口分别到上楼,不过才五分钟。
周邮站在宿舍门口,望着空荡荡的床和书桌,怅然若失了好一会儿,直到看见搁在桌上的包装盒,才勉强提起劲,游魂般带上门,把自己扔进了床铺。
此时此刻,距离高考还有五天。
他没想过,高考之前,他居然要和江边分别整整五天。
但是……
周邮想,江边和父母分别了都不止五年,现在他妈妈能回来陪考,哪怕只有五天,他应该也很高兴吧。
那种,靠山回来了的感觉;那种,有了无所顾忌的底气的踏实感。
好难过啊。
周邮望着天花板胡思乱想着,江边的恒星回来了,可是他却偏航了。
*
“大家手头的事情先放一下。”江边拿着张单子进门,清了清嗓子。
沈瑾瑜扛着两大包衣服落后几步进来,接上他的话说道:“高考的班服到了,大家按小组过来领取。中午可以先回去试一下,洗一水再穿。”
头一个领的芦苇已经拆了一件,T恤在她手里抖了抖显出全貌来。
正面是老吴前几届的一个学生给画的Q版图,理实1的几位老师小小的排一排,共同高举大旗“理实1必胜”,反面是四个泼墨大字“高考必中”。
女生款是红底白边,男生款是白底蓝边。
“哇!实物图还挺好看的!”隔壁小组有人感叹道,“老吴画得也太像了吧,搞得我都想去学漫画了。”
“等等,我记得你前几天还说想去农学院放牛来着。”
“那有什么要紧,反正考试前都能改,我爸妈只要求我必须留在省内,什么专业都随我。”
“哦!Jesus!别人家的爸妈!”姚易峰路过,将衣服甩在肩上,痛心疾首的样子像个没逮到鸡的黄鼠狼。
“老姚,你考哪儿啊?”
“要么你在Z大的开学典礼上看到我,要么你就上附中捞我去吧!”
——附中的复读班一直是市内首屈一指,每年收留无数高考落榜的心碎学子。
“做梦想屁吃!明年高考改革,你有胆子去复读,附中都没胆子收你!”另一个人接茬道。
“那贫道只能背水一战了!”老姚甩起班服,往脖子上扎了一道,摆出了壮士断腕的赴死姿势。
班里嘻嘻哈哈乱作一团。
江边站在讲台边,在名单上逐个打勾,剩到最后,把余下两件一起拎着了。
“边哥你多拿了一件。”弯腰收拾包装袋的沈瑾瑜叫住他。
“这件是小周周的。”
沈瑾瑜对他俩这类腻腻歪歪的称呼已经进化到充耳不闻了,只问:“周邮人呢?领衣服前就没看见他。”
“被黄老邪叫过去考前动员了吧。”
“怎么着,黄老邪不会指着周邮给他拿个市单科状元吧?”
江边思忖几秒:“从他前几次模拟的市排名看,不是没有可能。”
“不可思议,堂堂一中理实1居然要出一个语文单科状元,这让老吴的脸往哪儿搁?”
江边一挑眉:“往我这儿搁。”
沈瑾瑜诚心道:“哥,我劝你不要这么嚣张。”
“呵。”
周邮刚从后门走进教室,就看见沈瑾瑜又坐在自己位置上聊大天,他抬脚一踹,那厮轻车熟路一躲,还佯装惊讶地笑:“哎哟,这谁家纨绔公子上来就动手动脚,可踹着我了~”
后排一个天天跟老沈厮混的男生立刻起哄:“正主回来咯,老沈你这个鸠占鹊巢的还不快让开!”
周邮无暇跟他们一般见识,撵走沈瑾瑜脱力瘫在了椅子上。
“干嘛了,黄老邪不是给你开考前动员会去了吗?”江边问。
“让你努努力考个语文前三甲这是考前动员吗?这是考前绑架!”
周邮到底是个懒散性子,搁一中浸淫了整个高三,不管考试名次如何喜人,也依然是当初那个夏日里赖在楼下不上去的怕麻烦精。
“他那是抓着救命稻草,希望你给他的职业生涯作个好结尾,别人他也指望不上了。”
“是,指望您那黄老邪势必晚节不保。”周邮凉飕飕地望他,撩开了校服外套,里面竟然还藏了本书。
他指尖修长,白生生地朝前一伸,桌上出现本《考前突击作文集》。
“黄老邪给你的?你还用得着这个?”江边挺诧异。
“呸,这是给你的。”周邮转转脖子,站着听黄老邪说了二十分钟他脖子都酸了,“黄老邪连我一个学理的数不上语文前三甲的事儿都忘了,都没忘记你这个座下大弟子的作文短板,又怕你嫌烦不愿意听他啰嗦,让我代为转交。”
江边莫名有些感动,掂量了几下书——其实也不能叫书,就是一沓打印装订得很整齐的A4纸,应该是黄老邪自己弄的。
翻开一扫,都不是常规作文集,而是针对历年作文真题作了题目分析,再各附了几篇范文。
这个之前复习讲过,可能是黄老邪怕他没用心听。
“怪你天天给他捧哏,给他造成了一种身在文科班的错觉。”江边把书塞进了桌肚,“不过他考前三天给我看这个着实没什么意义了,还不如让你给我抱抱佛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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