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某个牌子文具的考试系列,上面还印着“孔庙祈福”。
“干嘛,要拿我手心给你试笔啊?”
“给你的。”江边递过来,“考试带着。”
“你这么迷信呢?这孔庙祈福又不是真祈了福,他家工厂也不是建在寺庙里头啊……再说我买笔了,都一堆了。”
江边也不解释:“放笔袋里,不用也行。”
他就图个心里安稳。
他没告诉周邮,这是他从小学起就在用的一支笔。每次大考江边都会准备一支备用笔,这支笔他从小学备到如今,一直没机会用,但时间长了就宛如一股无形的力量,仿佛只要这支笔在,就能安稳度过所有考试。
江边觉得自己有点神叨叨的,所以没好意思讲。
周邮听他这么说,也就拿过来揣进了口袋里。
他们没在湖边待太久,江边散完心,周邮也安了心,前者最后还是卷王属性发作,挟持着周邮去了最后一次图书馆。
周邮是没想到,高考前的最后一天,和月假的任何一天如此重合。
但吊诡的是,他从昨天回家开始逐渐增长的躁动不安,竟然奇异地被抚平了。
连吃饭时周昌明滔滔不绝的“高考接送安排”他都没觉得有任何不耐烦。
因为他高考,怕父子俩这个节骨眼不对付影响周邮发挥,邵莹莹也在他家全程陪同。
有她在,周昌明省去了很多和周邮直接沟通的任务,专心致志送考,考试期间也不走,呆在车里吹几个小时空调守着周邮考完,明面上端足了“好爸爸”的架势。
江苏高考一共三天,今年的天气还不错,第一天虽是艳阳天但气温不算高,后面两天预报有雨也是局部地区,一中所在的位置离乌云远远儿的,家长考生们都乐得不用赶拥堵的交通。
首战当天,黄老邪和老吴在临时教室给大家做考前最后一次动员。
话不多,也怕增加他们的压力,只提醒了几个注意事项就放大家去考场了。
周邮和沈瑾瑜被分到了一个考场,但和江边隔了好几层,本来在楼梯口都该分别了,他又突然冲回来,掰着人肩膀和江边紧紧握了好几次手。
“来,互相给个气,你保佑我数学,我庇佑你语文!”
江边苦笑不得地任他攥了会儿,然后带着一手红白相间的印子进了考场。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上午答语文的时候格外流畅,写作文周邮文思泉涌,良好的状态一直延续到了数学,连附加题都做得格外顺,虽然压着收卷前写完没来得及检查,但就他一贯检查也查不了多认真的糊弄态度,做题基本都依赖一遍过。
顶着大晴天的加持,高考首战告捷,周邮第二天心很大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第三门英语下午三点才考,物理化学则要等第三天才开始。
反正早上又没有考试。
他光棍心思,面对人生大考心态特别平和,周昌明先坐不住了——他难得尽责的老父亲在房间门口徘徊了八个来回,叹了八百遍气,愣是忍住了没敲门。
邵莹莹在旁看得直乐。
“你别笑!”
“哎……”邵莹莹止住笑意,给递了杯水,“你消停消停吧,他自己有分寸的。”
说完又加了一句:“等他考完还有那事儿……”
她说话留一半,周昌明看了眼房门,走开几步压低声音说:“他有个什么分寸,我就没见过谁跟他似的,都高考了还能睡得着的。”
“大考不就是考心态么,他要是紧张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该烦的就是你了。”
“哎!我都替他担心,这性格也不知道随了谁。”周昌明碎嘴说了句,说完觉得不好,拍了拍邵莹莹的胳膊,牵着人上了楼。
许是感应到他爸的不满,没一会儿周邮就醒了。
磨磨蹭蹭对付完早餐后他想到还要再吃顿午饭才考试——哦,甚至还要再午个休——就浑身不得劲。
英语是他最轻松的一门,周邮完全没有复习的**。
太闷了,这破天。
每年这时候一到要下雨就闷得人心发慌。
他瞪着天花板躺了一会儿,想发信息问江边准备什么时候去,“啧”了一声又把手机放下了。
怕周昌明看出点什么找茬,高考这三天周邮都没约江边一起去学校,反正在临时教室也会遇见。
第一天下午是两点出发,依照周昌明的计划,还要再等半小时。
可是他已经坐不住了。
周邮洗了把脸预备去找周昌明谈判,拢共没几步路,他打算自己去学校,还省的堵车了。
他在楼下转了一圈没找着人,抬脚就上了二楼。
上到一半便听见阳台那儿有断续的话音,周邮没多想,循着声儿就去了,才见着周昌明的背影,“爸”字刚要出口,就听见他说:“……咱们的结婚证肯定得缓缓再领,先把小邮的思想工作做好了。”
没有半点思想准备——周邮张着嘴如遭雷击,脚下一滑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
那声“爸”像一块巨石坠进了胃里,他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结婚证?什么咱们?周昌明在跟谁打电话?
这时又有一道女声传来:
“你到时候一定好好跟他说,别又吵……”
好耳熟的声音。
周邮扶着楼梯上了个台阶,这才看到边上站着的邵莹莹。
邵莹莹从旁边靠了过去,在周昌明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我不急的。”
周昌明抬起一只手也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两只手握到了一起。
于是周邮满脑子的思绪轰一声炸了。
他几乎无法思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怎么会是莹姐呢?周昌明刚才说什么?
他说他们俩要……领结婚证?
所以是……邵莹莹要和周昌明结婚?!
如同被箭弩洞穿胸膛,周邮四肢僵硬地钉在原地,声音无法抑制地打着颤:
“你们,要结婚?”
阳台前的两个人一道回头,看见是他时复制了一比一的震惊和慌乱。
周邮:“……”
不用问了。
他能立刻从他们的脸上得到答案。
少年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捏着拳头整个人都在发抖。
声音也不由得高了起来,仿若质问:“谁允许你们结婚的?谁允许你们结婚的!!你们凭什么结婚啊!!!”
说到最后一个字周邮破了音,无措地喊了起来。
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凭什么?!凭什么?他妈才离开几年,周昌明就着急找人再婚,凭什么?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只有他把施蓉放心里吗?凭什么他结婚啊?……他还要和邵莹莹结婚?!
为什么呀?为什么是莹姐啊?
为什么啊?
为什么是她啊?
周邮快崩溃了,灭顶的委屈淹没了所有的五感,他光张着嘴,却感觉无法呼吸。
邵莹莹向他走了一步,同时叫着:“周周……”
听见这个称呼,周邮像被抽了筋似的回过了神,双眸猩红地吼道:“不许这么叫我!”
“谁准你叫的!你不配!”
小臂的青筋根根清晰地暴起,他脚步虚软地掉了口气,泪水更汹涌地滑了下来。失控的情绪像深海的巨物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一口吞噬了进去。
周邮已经无法听见自己的声音,唯有咬牙切齿地瞪着眼前的两个人。
恨意目眦欲裂。
明明该是最亲近的人,却如此面目可憎。
“你让我恶心。”
他绝望地想着,嘴里就说了出来。
什么委屈、不解,统统都是狗屁!
背叛的认知在心里扎了根迅速疯长,身体像被戳出了无数个孔,无数个孔都在流血,腥臭味从鼻腔蹿了出去,呼吸道的每个细胞都在尖叫、挣扎,憎恨却挥舞手中的笔,蘸了一汪新鲜的心头血,在他脆弱的内里拼命戳刺,要以最残忍的方式划破强撑的皮囊。
周邮隐忍的理智被烧尽了。
就这样他还要听周昌明高高在上的说教:“胡闹什么!给你邵阿姨道歉!”
他感觉自己应该是笑了一下。
但同时又以震耳欲聋的音量恶狠狠地说:“周昌明,你真不要脸。”
下一秒周昌明挥开了邵莹莹的手,本来被儿子撞见还有点难堪,听见他这么骂自己也不打算遮掩了,高声欲骂:“我不要脸?周邮我看我真是……”
“给我脸了是吗?”周邮的身体晃了一下,“我还有更难听的呢。”
他冷笑着,再次抬高了声音,眼泪却哗啦啦落了下去:
“你们俩!你!和邵莹莹!你们都不要脸!!”
周昌明气血上涌,终于忍无可忍,扬起巴掌甩了上去。
“啪”的一声,周邮被打得身子一歪,连着往下趔趄了好几个台阶才勉强站稳。
他掐着掌心抬起头,左侧脸上登时起了鲜红的指印。
邵莹莹这才反应过来去拉:“昌明!你干嘛呀!”
周邮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觉。
一直鼓噪不停的胸口随着这一巴掌奇迹般地安静下来,心肺功能霎时复苏,他又能正常呼吸了。
牵起嘴角时甚至真的笑出了声。
然后才缓缓地说:“你要是和她结婚,那就当没生过我。”
周昌明打完一巴掌已然有些后悔,再一听他这么说更是五味杂陈。
原计划这段时间他会陪着周邮高考,缓和下父子间的关系,然后慢慢做他的工作,开导他接受自己和邵莹莹在一起。
他甚至不无乐观地想:周邮这几年这么依赖邵莹莹,就算有抵触情绪,应该也是一时的;就算一时半会不能接受,反正他要离家上大学,时间长了应该也能同意。
他绝对没想到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让周邮知道这件事。
而他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还打了周邮。
周昌明徒劳地叫他:“儿子……”
他想拉住周邮的手,但还没碰到人,周邮已经猛地转身,一个箭步冲下了楼。
邵莹莹急得大喊了一声:“周邮!!”
两个大人对视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匆匆往一楼跑,还没到楼梯口就听见了“砰”的摔门声。
周昌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心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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