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有可能,但这件事说开,等同于自爆身份,厉酒暂时还不想在奚云珩面前暴露,如果让奚云珩知道另一个世界的事,谁知道奚云珩会怎么想。
“师兄?师兄?”
厉酒回神:“怎么?”
奚云珩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再探安息之地。”
“不行!”
奚云珩眯起眼:“为何?”
厉酒顿了一下,才道:“上次‘我们’误打误撞进了安息之地,被我爹发现,你觉得下一次还能有那样的好运吗?”
安息之地是要去的,但不会是和奚云珩一起。
厉酒眼珠子转了一圈:“而且你上次还可以说是不小心闯入,这一次再去,如果被发现了,又怎么说?”
话音落,奚云珩的魂体闪烁片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他的灵魂,厉酒瞪大眼:“你魂体离体太久了,要不要先回来?”
“师兄担心我?”
“姑且算是。”见奚云珩向他逼近,厉酒倏地汗毛炸起,“你要做什么?”
奚云珩靠得越来越近,厉酒秉持着输人不能输气势的想法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其结果就是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缩短,直至融合。
在奚云珩魂体即将消失的那一秒,奚云珩抬起双臂。
是个拥抱的姿势。
奚云珩的脸庞无限放大,厉酒只看得见他弯着的眼睛。
耳畔传来轻笑。
“我要做什么……当然是,听师兄的话,回自己的身体里啊。”
话音消弭于两人彻底二合为一的那一刻。
厉酒眨眨眼,方才唇上传来冰凉触感,应当,不是他的错觉。
毕竟他顶着奚云珩的壳子,与奚云珩的魂体一般高,奚云珩靠过来时,他们额头相抵,鼻尖相对,肩与肩的位置平齐,那嘴唇,自然也……
厉酒猛地摇头,把脑子里那个疯狂的想法甩出去,“总而言之,你暂时不要去打安息之地的主意。”
“嗯,都听师兄的。”
厉酒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狠狠薅了一把耳朵。
反正这个身体又不是他的,薅坏了不负责。
*
厉酒是在这日夜里,毫无预兆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些微拉扯感惊醒了厉酒,睁开眼,猝不及防同厉遥对视上。
厉遥满目担忧,“酒儿,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一刻的厉遥,褪下了道衍宗宗主的外壳,只是一个关心儿子的慈父。
厉酒道:“爹,我没事。感觉就像睡了一觉。”
这是实话,在回来之前,他的确在睡觉来着。
厉酒坐起来,看见平放在桌面上的画卷,下床走过去一瞧,原本绘满了秀丽山水的画卷竟空白一片。
“爹,这是怎么回事?”
厉遥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蕴含着厉酒看不懂的复杂。
“爹?”
“你自己看吧。”厉遥抬袖,拂过画卷,只见空白的画卷如落入石子的水面,层层波纹扩散开来,现出厉酒昏迷后的场景——
孟珏发现厉酒失去意识,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却没有第一时间松开厉酒,而是操纵画中花草,将厉酒安置于地面,然后隔了一段距离安静地等待着。
“喂,”孟珏的声音从画中传来,“别想耍花样,哪怕你在这里死了,我也不会放你出去。”
孟珏起初以为这是厉酒在使诈,愤怒交加之余,还带了点担忧。
他怕厉酒真的出事。
这一幕,被上帝视角的厉酒收入眼中。
厉酒:“?”
不等他发问,画中场景如同被人摁了快进,直接跳过孟珏的等待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孟珏终于确定厉酒“死”了,那一瞬间,孟珏脸上所有的鲜活表情如数褪去,眼神空洞,乌黑的眼珠好似两潭死水。
“你不是修士吗?你怎么就这么……简单地死了?”
孟珏呢喃着,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夫人”。
看到这里,厉酒察觉他爹望向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厉酒略感窒息:“爹,不是您想的那样。”
他把事情经过略去奚云珩结丹那部分,如数讲给厉遥听,厉遥听罢,神色和缓。
就在厉酒以为这便过去了,厉遥却问:“不知酒儿有没有想过结道侣这事?”
厉酒年二十,算是比较年轻的金丹修士,道衍宗并不要求弟子断情绝爱,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或多或少,性子都有些冲动,厉遥自觉过去那么多年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所以想在这事上找补回来。
“与你年纪相当、修为相当的女修,宗门内没有,但居合宗宗主之女倒是合适的,模样也不错,你若有意,正好趁着这次修真大会……”
“爹,”厉酒打断道,“我们还是安静看下去吧。”
画中的孟珏上演苦情戏,而画外厉遥撺掇他相亲,这么看,孟珏好像更惨了一点。
这时,孟珏已经心灰意冷,随着他意念轮转,画中秀丽奇峰尽数坍塌,海水倒灌、淹没了世间所有,孟珏怀中抱着“死去”的厉酒,矗立在孤岛之上,周围是汹涌奔流的海水,俄顷,黑色海水便将二人身影淹没。
厉酒:“……”
说不出话。
厉遥道:“他封闭了画与外界的通道,我费了些时间才将你带出来。”
“那他?”
“他即是画,画即是他,你看这画上空无一物,应该知道,他这是万念俱灭了。”
厉酒:“……”我不知道,您别乱说。
厉遥道:“甸城那些人的死亡虽然和他没有直接关系,但他的所作所为终究是伤害了一些人,沾上了因果,有此下场,只能说咎由自取。”
孟珏好比风流浪子,而厉酒却像让浪子收心之人。正因为此,厉遥格外好奇厉酒做了什么事,能让孟珏在他“死后”,这般万念俱灭。
厉酒:“别问我,我不知道渣男的脑回路。”
厉遥遗憾地叹了口气。
厉酒:“……”
您在遗憾个什么劲儿?
突然想到什么,厉酒问:“他身上的金光又是怎么回事?”
有金光的,无一例外,皆是天道眷顾的大气运者。
就这一副破画,凭什么被天道眷顾?
厉遥示意厉酒看画卷左上角。
《山河绘》。
“这幅画我很早以前听说过。”
厉酒专心听讲。
原来,在距今千年前,到处都是硝烟与战乱,凡人的战争比修仙者所想的还要残酷,修仙者有本命剑、有法器、有防御阵,打斗场面绚烂多彩实际上受伤的人或许并不多,但凡人不一样,他们肉|体凡胎,上阵厮杀拼的就是血和肉、枪与炮,长|枪折断之处,尸横遍野。
修仙者不能插手凡人的战争,却有一修士心生不忍,来到双方阵前劝和,却被两方的王捅穿心脏,热血泼洒,修士刹那间感念天地,以本命剑作笔、热血作墨、大地为纸,执剑绘山河。
瞬间,高山拔地而起,成了阻隔双方的屏障,河流从地底奔流而过,但凡怀抱着仇恨之心的人踏上河流,皆会连人带船沉没水中。
画成之时,修士的血流干了。
一人死,而换两地千年和平。
这幅画的名字,就叫《山河绘》。
厉酒端详着桌上全然空白的画卷,陷入沉思。
画成的时候,修士死了,这幅画却凭借着数以万计凡人存活的因果,生出了灵识,又过了百余年,修出人身,开始在红尘中飘荡。
怪不得孟珏会那样有恃无恐,对奚云珩说“杀了我,天道不会放过你”。
他的存在,是两地和平的象征,是修士舍命的褒奖,是天道许可且眷顾的存在,所以杀不得、毁不得,孟珏能自己封闭自己,算是此事最好的收尾了。
厉酒倒了杯茶,淡青色的茶水倒映出他的面庞。
眉间,朱砂已消。
厉酒一口饮尽。
事情能够圆满解决,厉酒便不再多耽搁,离开时,厉遥变着花样问他对于道侣的想法,甚至语破天惊:“不喜欢女修的话,男修也行,反正道侣不关性别。”
厉酒跟屁股后面有火在烧一般飞快逃走了。
*
后面几日,厉酒按时闻固魂香,没再出现过穿进奚云珩身体的事,他也想过单独去找安息之地,但他爹好像对那地方下了禁制,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当然,这也不能全算坏消息,他找不到,奚云珩多半也不行。
在修真大会开始前一天,厉酒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孟珏。
他的视角便是孟珏的视角,他在尘世中飘荡,对世间所有都十分好奇,但他只是一幅画,不知诞生于何人之手,亦不知自己为何会诞生。
终于,他修炼出了人身,开始学着像个人一样,在世间流连,他对风月之事最为好奇,尝过一次便欲罢不能,此后,他便时常将人卷入画中风流,却不轻易许诺,因为他觉得世人爱他,无非是爱他美丽的皮囊,神秘的身份,随手一挥就能坐拥一切的能力。
世人追捧他、赞美他、为了他不顾一切,在他看来,这和世人追捧高官厚禄、赞美倾国美人没有不同。
所以他并不在意那些为他疯狂的世人。
他只想与他们共度一夜良宵。
画中的孟珏有着如同造物主一般的力量,能让所有入画者心想事成。入仕为官、九五至尊、荣华富贵,无非就是孟珏一个念头罢了。
对那些人来说,这是不愿醒来的美梦。
对孟珏来说,他予世人黄粱美梦,世人予他刹那贪欢,这不过是场交易。
他在红尘中来去自如,身无依归,毕竟本质是一幅画,风一吹就能飘起来,想要他那颗心沉下来,太难。
后来,厉酒借着孟珏的视角,看到了他自己。
一身喜服、表情生动的自己。
厉酒听到了自己那些算得上尖酸的话语,也听到了孟珏变快的心跳声。
孟珏觉得厉酒和世人不一样,因为厉酒对他随手变出的富丽宫殿、修仙秘籍统统不感兴趣,当然,对他的脸也不感兴趣。
做梦做到这里,厉酒叹了口气,随即掉入一个黑色旋涡中,再下一刻,他就醒了过来。
厉酒望着从窗户漏进来的明媚天光恍惚了好半晌,老样子把头埋进柔软的枕头,手也伸到枕头下,借由枕头下的冰凉让自己清醒。
今日便是修真大会,作为东道主,他必须要到场。
厉酒换衣洗漱,束玉冠,乌发拢作长长的马尾垂在身后,飒爽无比。
就在他伸手去拿桌上本命剑时,愣住了。
桌面上,不知何时摆放着一张画卷。
画上没有山河,也并非空白,而是画了两个人。
逼人的喜气从画中大红色的喜房透出,床侧灯柱上点着红烛,床边站着一高挑男子。
正是孟珏。
孟珏侧身站位,眼角眉梢都挂着笑,伸手揭开另一人的盖头。
而那人隐匿在孟珏的身影下,看不清面貌。
久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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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执剑绘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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