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究竟怎么回事?”二人走于宫道上,永嘉出声问道。
“今日,皇兄想着回纥来朝,宫外热闹,便带我出宫游玩,谁知会与那回纥王子碰上。不过是茶楼一瞥罢了,他们竟会对我有如此印象。”和贞脸色极差。
永嘉的脸色也称不上好:“父皇尚未应允。”
和贞顷刻间眼中含泪:“永嘉,还有希望吗?我真的不想去和亲,你也知上一位去和亲的公主,现在是何处境,我真的不想去那吃人的去处。”
上一位和亲的公主,是荣亲王的女儿。嫁过去后不久,原定下婚约的可汗就去世了,后又按照回纥“收继婚”制,先后嫁给了四位可汗。再然后,就是回纥内乱,公主下落不明。
四月的春风于夜晚中仍让人有些许冷冽,亦或是心冷。
永嘉看到和贞似冷似泣,微微颤抖,便回首与知夏道:“回席将我的披风取来。”
“是。”
“永嘉,”和贞忽然拉住永嘉的手,“你去求求父皇,你去求求他,他最疼你了,你说的话他会听的。”
永嘉怜惜地看着和贞:“好,我会去求父皇。”话虽如此,永嘉的面上却浮现担忧之色。现已到了真正的公主和亲的地步,怎是自己三言两语可以改变的。
纵然如此……永嘉的眼神逐渐坚定。无论如何,自己会尽力一试。
“多谢你,永嘉。”和贞的泪水已如珠帘般流下。
永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有脚步声传来。
“殿下,披风取来了。”知夏疾步而来。
“嗯,给皇姐披上罢。”
知夏将缂丝披风抖开,与和贞的宫女一块儿给和贞披上,旋即细致地整理披风。
永嘉看着她们动作,忽而秀眉微颦:“知夏,扯着皇姐的耳铛了。”
知夏似才反应过来,满脸惊惧:“和贞公主恕罪,奴婢并非有意的。”
和贞柔柔一笑,抚了抚自己耳朵:“不妨事的。”
披风穿好,和贞对永嘉勉强扬起笑意道:“你便送我到这儿罢,反正我也没病,不必平白枉费脚力。”
“也可,你千万莫要忧思过甚,我明日便去求见父皇。”永嘉道。
“嗯,我走了。”
永嘉看着和贞渐渐走远,她收回视线,转头打量着知夏。
“殿下,怎……怎么了?怎如此看着奴婢?”知夏暗自咽了咽口水,眼神飘忽不定。
永嘉仍是审视着她:“你素日并不是粗心大意的人,今儿个是怎么了?”
“没……没有啊,是奴婢粗心。”知夏的头越垂越低。
永嘉走近一步,知夏就将脸藏得越实,永嘉便道:“真没事?”
“真没事。”知夏快速摇头。
“那你脸红什么?”永嘉嘴角浮现笑意。
“啊?”知夏闻言立即双手捧脸,“有吗?”
永嘉轻笑出声:“看来有人不只是去取披风了啊。”
“没有!殿下,奴婢没有。”知夏连忙道。
“没有什么?”永嘉仍是逗她,见她呐呐不语,笑道,“你不想说便不说,你只需记得我说的话,我会为你做主的。”
“真的没有……殿下。”声如细蚊。
“回去罢,筵席应快散了。”永嘉也不再继续逗她,不经逗。
……
永嘉扶着知夏的手动作轻盈地步上马车,稍稍坐定,车中便闯进了不速之客。
“你进来作甚?”永嘉杏眼圆睁,质问宇文翊。
宇文翊衣袍一挥,径直坐下:“今夜不想骑马。”
那又如何?“出去。”永嘉厉声道。
“我可是意欲为你分忧解难,真要我出去?”宇文翊闲靠于车壁,双腿交叠,悠悠说道。
永嘉扫视他两眼,眸中浮现犹豫之意。
“呵,”宇文翊直接对外面坐着的御者下令,“起行。”
外头稍等了片刻,见永嘉未置可否,马车便被缓缓驱动。
“你要说什么?”永嘉打量他道。
宇文翊却不答话,扫了一眼知夏。
永嘉见状,微微转首眼神示意知夏。知夏点点头,便退了出去。
“说吧。”永嘉道。
“你救不了你那位姐姐。”宇文翊直接开门见山。
永嘉眉头倏地蹙起:“此话怎讲?”
“怎讲?怎么,你皇姐竟未曾告诉你,她今日不是第一次与回纥那厮相见吗?”宇文翊语气极为轻蔑。
“颉叶公主说过,他们于街上有一面之缘。”
宇文翊闻言却是轻笑:“我说的是,今日。”
永嘉抬眸盯着他:“宇文翊,有话直说。”
只见宇文翊稍稍换了下姿势,视线于永嘉脸上目巡片刻,才道:“据我所知,汨啜早已到达京城,恰好,你那位皇姐这段时日经常出宫。”
永嘉眉心蹙得更深,脑海中在回忆和贞与自己的对话,开口道:“和贞与汨啜并不相识。”
“但他们不是今日才见过。”宇文翊果断道。
“怎会如此巧合。”永嘉微微垂眸。
“除非不是巧合。”
“你的意思是……”
永嘉话未尽,但宇文翊懂她未尽之言。
宇文翊挑眉:“你早有猜测。”
永嘉当然会对慎郡王有所猜测。虽然于宴会上,慎郡王提议让和贞献舞并不奇怪,和贞的确善舞,但是在回纥意欲和亲时提起,就显得些许奇怪了。况且,和贞与自己说过,今日是慎郡王将她带出宫去的。
可是……
“和贞与他是同胞兄妹。”永嘉道。
宇文翊嗤笑出声:“你与太子也是同胞兄妹。”
听到宇文翊竟敢扯到太子身上,永嘉眼中净是怒意:“我是自愿的。”
“我竟不知,公主殿下是自愿嫁与我为妻。”宇文翊仍是语带讽意。
“你……”永嘉气急,身子一动。但旋即转念一想,自己没必要与此人浪费时辰争执,又慢慢端坐回去。
宇文翊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动作,眼睛暗沉沉的。
“迫不得已与引火烧身自是不同。”永嘉语气已转回冷淡。
“他可不是烧身,是献祭。”宇文翊道,献祭自己的妹妹换一个大好前程。
永嘉的眼神越来越冷,而后似是想起什么:“你为何要告知本宫此事?”宇文翊本就与她互不对付,今夜竟会好心告诉她,慎郡王心怀不轨?
“那自然是,”宇文翊眼睛幽幽地看着永嘉,“我自是要帮我的大舅子的。”
慎郡王此举无非就是想与回纥牵线,皇子与外邦联盟想干什么?自是夺嫡,当年周帝走的便是这条路。
永嘉审视眼前之人:“你也不想嫡亲公主去和亲吧。”若周帝不如回纥所愿,他们之间极有可能出现嫌隙。
“我如何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想,不是吗?”宇文翊道。
永嘉沉默下来,片刻后道:“我答应了和贞会尽力一试。”
“姐妹情深啊。”宇文翊闲闲道,“不知你与其他姐妹,是否也如此情深。”
永嘉却不似往常般立即反驳。她低低垂首,身子慢慢往后缩,脸畔藏于阴影之中,久久沉默不语。
宇文翊发觉她不大对劲,便倾身上前问道:“怎么了?”
永嘉仍是不答话,只袖子越攥越紧。
宇文翊心中泛起惧意来。他想看清永嘉的脸色,却只能瞧见她模糊的轮廓,便伸手轻轻抬起永嘉的脸:“没事吧?”
只见永嘉双眸泛红,方才应是在尽力将泪水忍回去,现时眼中盈满了泪水,却无一滴落下。
永嘉挥手打开宇文翊的手,道:“离我远点儿。”
和亲一事,她自是想劝她父皇放弃,但她又深知机会渺茫。在外敌国虎视眈眈,在内宇文家包藏祸心,此时怎能失去回纥一臂。
如若不能阻止和亲……即使不是和贞,也会有其她姐妹被送往漠北。
永嘉心中隐隐觉得,自己怎么做都是一个错字,本咽在心里就算了,偏偏宇文翊要提出来。
“是我胡言乱语。”宇文翊道,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方手帕,递给永嘉。
永嘉垂眸。手帕上绣着的,是一轮弯月于桂枝之上,有股子不似主人的柔和。
永嘉将手帕推开,复又垂下头去,嗡里嗡气:“我没哭。”
宇文翊也随之俯下身子,凝视着永嘉的脸颊:“你这泪,是忍不回去的。”这泪儿在眼眶中都快决堤了,还如此倔犟。
永嘉闻言默默地伸手隐入袖中,拿出了自己的帕子,微微转过身去擦泪。
宇文翊被气笑了,如此伤心竟还不忘嫌弃自己。
马车中良久未有声音,宇文翊在等永嘉平复心情。半响,他出声问道:“好点了吗?”
永嘉一开口却是答非所问:“慎郡王所做之事,是沈度告诉你的吗?”
人一恢复便开始套话。宇文翊无奈地轻轻叹气,随即蔑道:“此等小事,还不至于靠他人探知。”
“所以,如意楼果然是为你做事。”永嘉紧盯着宇文翊眼睛。
原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宇文翊低低地笑了声:“不是,公主殿下。”他们明明是凭自己心意做事。
永嘉自是不信,继续问道:“沈度与你,究竟是何关系?”
“无任何关系。”这句话倒是真的,就看那位小公主信不信了。
“厢房内挂着一幅字,是谁的?”永嘉盯视更紧。
宇文翊听到这句倒是稍稍变了脸色:“我也想知道。”随后又道,“你有线索吗?”
有线索也必不可能告知与你啊!永嘉的嘴唇不自然地动了动,却到底没作声。
宇文翊倒是看懂了,这是在心底骂自己呢。他眼中却是浮现出笑意:“小公主,无论你信是不信,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永嘉仍是不信。一个为他做事的机构,他怎可能知之甚少。他们这些个宵小,嘴里就无半句实话。
思及此,永嘉顿觉与宇文翊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便侧目晲他一眼,旋即轻轻往后靠坐,头枕于车壁闭目养神。
宇文翊瞧见她一副,与自己无话可谈的模样,没有出声,却也没闲着。
他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永嘉身上巡视着,越看越不得其解。小小年纪的人儿,心思怎会如此之重?而且……宇文翊动了动自己休养了数月,才痊愈的右腿。
人也是忒地狠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