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周四,分AB组分别拍了些吴挣和李盈香的单人景。
季夏在A组。
剧本中有大量吴挣单人镜头,只算在宁北取景的场景,吴挣单人沉默镜头都有 23 个。
[秋宁河边,秋,上午,外]
[吴挣独自在秋宁河边散步,陌生环境——宁北让她有一些不安。]
[秋宁河边,秋,上午,外]
[吴挣穿着昨天晚上吃完烤鸭后李盈香送给她的衣服独自在河边散步。]
[对面走来一对母女,吴挣站在原地目送两人远去。]
[市图书馆,秋,下午,内]
[吴挣抬头望窗外,日光洒落在她身上。]
[吴挣把借来的书放回图书馆书架。]
[北清大学,秋,上午,外]
[吴挣和队友跟着孙露在北清里参观,走到数院时,看见教职人员名单和照片。]
[吴挣掉队,注视李盈香的照片。]
[吴挣隔着玻璃抚摸李盈香的照片。]
[四下无人时,吴挣轻声说:妈妈。]
/
林方好睡到 12 点才起。
在医院的时候她顾不上关心自己形象,粗糙着过了几天——昨天身上那件衬衫已经被她当外衣睡衣合二为一穿了两天。
今天得了空闲,终于从衣柜里找了干净的衣服来换上。
收拾完再吃好饭,已经是下午一点过。
等服务生收走碗盘的时间,她给小刘发消息,问:[你们下午在哪儿?]
[迎春里。]小刘正等着孟相宜化妆,坐在旁边没事干。
迎春里。
剧本里李盈香在宁北的住处。
上个世纪末,李盈香作为北清有资格的数学教授,是能分房子的。
市中心靠近北清的中心地段,没电梯的六层小矮楼,虽然放到现在外表看着过时破败了,但靠着地段和面积依旧能卖出高价。
租下这地方,周却是花了高价。
除了一间是李盈香的“家”,一栋楼里其他房间也像那个宾馆一样分给了各个部门做准备室休息室。
化妆间里人来人往,空气中充斥着脂粉的味道,孟相宜坐在镜子前,对着灯光供化妆师摆弄。
小刘起来去给自己倒一杯热水,没地儿放,就端在手里,看着屏幕上的聊天界面,大着胆子问一句:[您要过来吗?]
“冉冉。”
“诶诶诶。”小刘赶忙回了神。
孟相宜抬手指指她手里的水杯。
原本她是不能喝水的,但化妆师吩咐要她润润嘴唇。
等孟相宜用棉签在双唇上沾过,小刘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低头一看。
小林总回复她说:[过去看一眼。]
“孟姐,”小刘往前挪了半米,凑近她,把聊天界面给她看,“小林总要过来。”
孟相宜瞥眼看了,淡淡应一声:“嗯。”
经过昨天晚上,小刘现在觉得小林总真是个好人。
正心想孟姐您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啊,就听见老旧的铁门被推开,紧接着是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相宜姐。”
孟相宜从镜子里看见是季夏推门进来。
季夏做好了妆造,高挑清瘦的女生穿着和昨天同样的衣服——白短袖牛仔裤,头发被绑成一贯的马尾,随着她的走动在白皙后颈上轻扫。
她走到孟相宜旁边,让小刘给她拿个凳子坐下。
举目四望,化妆间里哪有多余的凳子,小刘想了想,把自己的凳子让给她,自己捧着孟相宜的水杯站在一边儿。
季夏施施然坐下,对着孟相宜又是甜甜一声:“相宜姐。”
孟相宜不能动,看着镜子里的季夏,说:“夏夏,有事么?”
“没事呀没事呀,我就是来找妈妈玩一会儿,”季夏看着镜子,用手去捏藕段似的胳膊,“相宜姐,你看我最近瘦了没?”
“瘦了。”孟相宜依言打量了她之后认真说。
“太好了,终于不用被周导骂了。”季夏展颜笑开。
她真是漂亮,就算是这么朴素的妆造放她身上,一笑,依旧是跟穿着晚礼服在电影节红毯上似的,仿佛整间屋子都亮了不知多少度。
能从童星转成流量,看着理所当然,但又有多少人在半途就悄无声息地没热度了。
能到季夏这样的流量和话题量,实则是个不容易的事——没长残是很重要的因素。
但刚提起嘴角,她复而垂下头去,双手放在竹竿般的大腿上揪裤腿。
“怎么了?”孟相宜看她又沮丧了,“怎么瘦了还不高兴?”
季夏撅着嘴,小声嘀咕:“可是小林总说我之前不胖的。”
孟相宜明白了。
混娱乐圈的说话总是弯弯绕绕,一层盖着一层,要经过不知多少个过程,才能听到对面人真正想说的。
要想从童星成功转成流量小花,除了没长残这个硬性标准,还得自己有心眼。
季夏和林方好的关系,虽然不算明目张胆,但也没刻意避开,因为剧组里的工作人员都是不会乱说话的。
就算林方好没自己告诉过孟相宜,那孟相宜也是能在片场看出来的。
前几天季夏从没自己提起过林方好,今天却特意来找孟相宜,就为说一句话,借此体现出她和林方好关系不一般。
多半她看见了什么,来提醒孟相宜:
这是我的靠山,请您离远一点。
孟相宜扬扬眉头,说:“夏夏你本来就不胖,但瘦了点儿就是另外一种感觉了。”
说到这儿,她抬手示意化妆师停一下,微微倾身,低声道:“小林总会更喜欢你的。”
“相宜姐!”季夏羞恼着轻瞪她。
孟相宜捂着嘴笑,双眼含着笑意看她这副样子。
季夏站起来,往外走:“不要找你玩儿了……”
今天早上,她助理跟她讲说:
凌晨下楼去拿宵夜的时候,看见小林总和孟姐一起从车上下来,而且孟姐在副驾,小林总亲自开的车。
嘎吱一声响,季夏开门出去。
小刘坐到凳子上,拿小扇子给孟相宜扇风。
“困。”孟相宜闭着眼,道。
凌晨林方好走之后,她就没睡了,一直看剧本到上班。
化妆师说:“你可以先眯着,一会儿要睁眼了我叫你。”
“不用,”孟相宜用力眨眨眼,“冉冉,去把窗户开一点吧,我透透气。”
“好嘞。”
小刘把先前紧闭着的窗户打开一掌的宽度。
风依旧有些热气,从缝隙钻进来。
满屋脂粉味散去半分。
孟相宜终于深呼吸一个来回。
/
[迎春里,秋,傍晚,内]
[李盈香带吴挣回到在迎春里的家,两人一起吃晚饭。]
[李盈香:这几天在宁北还习惯么?
吴挣:还好,只是有一点干。
李盈香:那你晚上睡得好么?有没有接盆水放在屋子里,那样会好些。要多喝水,喝热的,身体才能舒服一点。有流鼻血么?要是流鼻血,不要仰头,沾点凉水抹在脖子后面,等一会儿就好了。]
吴挣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垂着眼睫,道:“知道了,李老师。”
“噢……”李盈香拿杯子喝水,玻璃杯遮住她大半的脸颊,“你先吃,你先吃……今天累坏了吧。”
吴挣点点头,很斯文地去夹菜。
她向来都是沉默的,话少的,以前在学校时,同学对她的评价都是“不好接近”“不好相处”“性格古怪”。
在李盈香面前,这种与生俱来的封闭就更甚。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面前这个女人。
她不敢相信巧合和奇迹。
桌对面的女人,将将而立之年,面容未曾老去,眼尾的细纹只像是在她面上泛起的波浪。
她温婉柔和,笑起来像春风一样,吴挣靠近她时,能闻到她身上的浅淡香皂味。
她站在哪里,哪里就亮起来,笑一笑,阴天都放晴。
在吴挣的记忆里,妈妈是很少笑的。
绵延至天际的群山挡在她身前,她是唯一有资格去埋怨养育万千生灵的大山的人。
而李盈香高不可攀,恍若神明。
吴挣“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想要拿出所有东西上供。
她想,就这样已经最好不过。
但李盈香不同寻常地对待她,让她心底的枝条又开始萌芽。
“你们两天后回去是么?”李盈香一口没吃,光是坐在对面看着吴挣。
“是,回去上课。”
“噢……回去上课,”李盈香动动喉头,斟酌几次,牵起笑容说,“吴挣,真好听,只是挣这个字倒是很少有父母会想到用来取名,一般……都是珍珠的珍,忠贞的贞……”
她说话间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女生的头顶,手心都渗出汗水。
“我不知道为什么。”吴挣抬头对李盈香抿抿嘴。
“我也就是随口说说。”
李盈香给自己盛一碗汤,放下碗,又说:“那你爸妈平时应该挺放心你的,你这么乖。不过来宁北还是有好几天,他们肯定担心着。”
“你要不要,找个地方打电话给他们报平安?”
她手心里的汗更甚,几乎要浸湿她的衣裙。
吴挣没有说话。
咽下嘴里的饭后,她看着李盈香,很平静地说:“他死了。”
“死了?!”李盈香控制不住惊呼出声,片刻后反应过来,讪讪稳住情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李老师,没事的。”
李盈香克制地深呼吸,她看见窗外的天一寸寸暗下去,而自己眼前是充满暖光的家。
吴挣很乖巧地在吃饭,慢条斯理,没有一点声音,偌大的房屋之中,只有新闻联播的主持人在规范地念稿。
这本该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一天傍晚。
李盈香克制住颤栗,十分温柔地笑起来,再看了一眼窗外。
然后对吴挣道:“挣挣,今天很晚了,就先不回宾馆了,在李老师家住,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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