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好十点钟醒了。
睁眼后,她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有十五分钟没动作。
昨晚她做了个梦。
梦里是洛河的水,碧绿清波,耀眼的日光照耀在柔柔水波上,碎成一簇一簇。
她在这水波中飘荡,入目是水纹的眩晕,可她仿佛是在空中,长出翅膀翱翔。
林方好从房间里出去,看见茜子在拆快递。
林茜子听见动静,抬头朝她招手:“姐,快来。”
“怎么了?”林方好先去餐厅拿了块小蛋糕丢嘴里。
林茜子原本坐在地毯上,被走过来的林方好一把拎起来丢上沙发。
茜子在沙发上弹了弹,好一会儿才安安稳稳地坐下,弯腰把地上快递箱里的东西抱到腿上。
她在一堆东西里扒拉扒拉,最后拿出个青团双手举着,眨巴着眼睛,说:“姐前几天不是说想吃青团吗?我就跟姥姥说了一下。听说她老人家这次自创了麻辣小龙虾味儿的馅料,连小龙虾都是从买活虾这一步开始的,你快尝尝。”
掌心里的青团和市面上卖的那些用色素兑出来刺眼绿色的大不一样。
这一只小团子,身上的绿是纯艾草汁的墨绿色,也比市面上的大上许多,鼓鼓囊囊,一看,就知道是家里老人做的。
林方好接过来,虚握在手里。
刚出锅的青团是会冒白蒙蒙的热气的,让人不敢靠近,一伸手,说不定就会让手被烫得蜷曲起来。
手里这只,因为要从清江送过来,从而包上了薄薄一层保鲜膜。
乍然握住它时,保鲜膜表面尚且残留保鲜盒里的冷气,但再一感受,似乎就能从艾草汁染就的糯米皮中寻找到刚出锅时的烟火气。
她把青团放在手里掂了掂,又问:“这些呢?”
“这些我没要,是姥姥说姐喜欢吃那家小店的酱板鸭,非说宁北买不到,就一起塞进快递箱了……还有这个盐水鸭,她说是前不久刚开在家附近的一家店里的,她偶然发现,说你一定会喜欢这个味道——诶,怎么有块石头?”
林茜子把那色彩斑斓的小石头举在光下瞧了瞧,好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
林方好发现快递箱里有张小纸条,捡起来一字一句地念:“给好好和茜子的幸运石——姥姥亲自捡的。”
“所以这一堆东西里只有这块石头是给我的!还要和姐平分!姥姥偏心!”
林方好哈哈笑着去捋猫咪炸起来的毛,耳朵在她忿忿不平的抱怨里捕捉到来电的铃声,于是拍拍她的脑袋,伸手去拿手机。
来电人是林总。
林方好正想喝水,把电话接通了后丢给茜子。
茜子打开免提,嘟嘟囔囔地叫:“爸。”
“嗯?你姐姐呢?”
“姐在喝水,爸我跟你讲,姥姥不是寄了一大堆东西来吗?竟然!那里面属于我的东西只有半块石头!”
“哈哈哈哈……”
茜子更幽怨了:“你再笑。”
林总在那头即刻噤了声。
林方好咽下温水,没忍住,笑了。
茜子剜她一眼,林方好立马给嘴上了拉链。
霸王公主。
林方好把水杯放下,正要开口。
手机里传来一道很轻的笑声——女人的笑声。
她微张的双唇不自觉顿住了。
这声笑恍然给她一种错觉:仿佛夏晴还活着,或者是黎湖还在人世间,她听见茜子在家中称霸王,于是忍俊不禁,但到面前后,又会温柔地教导。
可这终究是错觉。
林总在电话那头道:“你们孟阿姨正在剧组,我就接上她,和我们一起吃个饭,行不行?”
对啊。
那是孟相宜。
林方好把手机接过来,“嗯”了一声。
然后没再多说,自行挂断了。
/
下车的时候,孟相宜险些崴了脚。
她从后座下来,竟有一瞬间神游天外,以至于地面仿佛离她百丈之远,踩上去像在虚空之上。
一晃神,她就连地都没踩实。
所幸林总下了车后,本来就要来牵她,于是不费力地接住她。
她在林总的怀抱中待了几秒钟。
林总年近五十,戴一副银丝边眼镜,纵然现在岁数上去了,也能看出年轻时不失为一位俊秀的后生。
林方好像他,把清俊遗传了九成,其实林方好只要不说话,也能从眉眼之间看出几丝和他一般的儒雅。
近十年来一直在国内富豪榜前十的林总,外人对他的评价是“儒商”。
可是能这样成功的商人,哪个不是用下层人的血汗堆上去的呢?
而“儒商”林总,自第二任妻子过世,往后也是女伴不断,并且尤其钟爱于娱乐圈里气质清纯的女演员。
孟相宜没有很深厚的文化。
她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儒商”。
“相宜,小心。”林总虚揽着孟相宜的肩头,温声道。
孟相宜回了神,站稳了,把手从林总温厚的掌心中抽出来,垂着眼说:“谢谢林总。”
林总比林方好还要高上不少,他微垂着脖颈看她,顿了顿,说:“其实你可以叫我文斌。”
孟相宜很快地抬头看他一眼,随后低下头,很柔顺的模样,但没有说话。
“当然,”林总把车门关上,很和蔼地笑开,“你要是觉得不自在,那就还是叫林总好了。”
她们走的是内部通道,因为孟相宜本人虽然糊得要命,但只要是当了周却的主角,多少要被关注。
尽管这才开机没多久,她的微博已然是涨了不少粉。
谁都说不好剧组边有没有专业狗仔,又有没有专业代拍——当然这代拍肯定是拍季夏的,可镜头摆在那儿,想拍谁也就拍谁了。
这个时候,还是谨慎些好。
餐厅经理领着两人在风景如画的园林景致中穿行,廊外早秋光景树叶摇曳,并未听见多余的人声。
只有溪流在安静流淌,以及鸟雀被惊起的扑簌之音。
孟相宜看见一片树叶从枝头落下。
清澈的溪水将它送至远方。
为什么这样的地方,反而比充满奢侈品的商场更让人不自觉噤声呢?
想必是因为,她就是这些有钱人想要通过“钱”这个特权来远离的人群其中之一。
她这充满庸俗气的人,怎敢在风雅无比的如画景致中呼吸。
“林总,到了。”餐厅经理弓着身子退下。
孟相宜放远目光去看一段曲折水上走廊后的湖中亭。
湖面广阔,水波油润。
亭角飞檐,燕落于上。
林方好背对她坐在亭中的太师椅上,面前是洛河年少成名的评弹大师洛七娘。
洛七娘一身翠绿旗袍,手抱琵琶,婉转地吟唱一曲《声声慢》。
声声慢,意迟迟。
旧笛声声吹,思念落几许。
林方好戴在左耳的流苏玉坠随着她的动作摇晃。
在洛七娘的吴侬软语中,玉坠折射出的光都似乎柔和半分。
但总归,这柔和与当下的小意柔情,都建立在宁北高昂的地价与洛七娘不低的演出费之上。
孟相宜垂下眼,跟着林总穿过曲折的走廊。
每走一步,碧波荡漾。
玉坠晃一晃。
林方好回头,在《声声慢》中注视她走到亭中。
声声慢,意迟迟,旧笛声声吹,思念落几许。——《声声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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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声声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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