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敲打

谢愉恩擦净了手,挥挥手指,让围在竹叶厅中的仆妇们全都撤了出去。

“弟媳妇也是这般想的吗?”他的表情肃穆,嗓音自带威严。

王氏猛然被谢愉恩点到名,心中也是怕极了的,手中绞着的帕子被她自己拧成皱巴巴的一团。

她知道,谢老夫人此时提及此事很是不妥。

原本这事儿应该徐徐图之的,可不知为何,谢老夫人似乎特别看不上谢荼那丫头,竟然趁着饭桌上的一些小事,当场发作了出来。

可等她回想起谢荼那一身身华贵的衣裳,精巧的首饰,以及流水一般往谢荼院子里搬的各式物件,羡慕的心便立刻盖过了害怕。

她咬咬牙,顶着谢愉恩带着压迫力的目光,觑着谢老夫人的脸色,强撑着开口:

“二伯是个男人,不知晓这后宅之中主母执掌中馈的辛苦,荼姐儿年岁尚小还未及笄,对后宅管理之中的弯弯绕也不甚了解,事情料理的有瑕疵也是理所当然的。”

“荼姐儿自幼没了母亲,我这个做婶娘的很是心疼她。”

她见着谢愉恩面上的表情并无变化,壮着胆子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若是二伯今后续弦娶个继室,有继室夫人帮着教着,荼姐儿定是能逐渐稳重起来,但二伯曾起誓不再另娶,那荼姐儿这庶务上的教养也要抓紧起来。”

“弟媳妇我虽然也不成气候,但也管理自家府中庶务二十余年,对一般庶务还是样样精通的。若能得了二伯的信任,将荼姐儿带在身边调教,帮着管理,我也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张帕子在王氏的手中揉了又揉,一眨眼她便能说出这样多的大道理来,想来也是在心里琢磨了许久。

谢荼心中释然,突然想知道父亲他老人家如今直面他们一家人的贪婪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谢愉恩的双手放在桌下,撩了起长袍的一角,好暇以整地抬眸笑道:

“弟媳见笑了,自荼丫头接管我谢府中馈,每天事事亲为有条不紊地操持过问。就连英哥儿此次去贡院参加会试的一干物件行李,都是荼丫头一手操办的,我作为父亲看着还是很满意的。”

他第一句话就将谢荼摘了出去。

谢荼主持中馈事事上心,前又有谢英备考的事情处处稳妥,作为父亲挑不出毛病来,王氏作为外人,也应当没有挑毛病的立场。

“我谢府几间客房定期会有仆妇打扫归置,想必是弟媳过惯了在兖州的舒坦日子,不习惯我谢府的陈设。”

谢府上下百来间屋子,间间都能睡人,怎么就到你们母子三人这里,就要收拾个半天还只能睡个囫囵觉了?

这不是我家谢荼安排得不好,而是你们母子三人实在是太过挑剔,挑剔到嫌弃谢府的招待。

“不如,我这就派人去隔壁街巷为你们母子三人另租赁一间宅子,恰好你们本就是代替大哥和三弟来探望服侍老夫人的,而老夫人这院子本就有单独能开的角门,你们进出也方便。”

兄弟三人早就分了家单过了的,怎么还把眼睛盯在我家女儿身上?

你们从老家兖州来探望老夫人,借住在我家府中我也不反对,可若是在我谢府中住着,还要对我家的孩子挑三拣四,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谢荼听出了父亲三言两语中的深意,心中的大石头放下了一大半,便稳稳地坐在圆凳上,等着父亲帮着料理了这帮贪婪之人。

谢老夫人的脸色极沉,她知道,谢愉恩这是在不满自己对他女儿谢荼的挑剔了。

她也将手中的筷箸重重地放下,满脸不虞,语气急切道:

“老二,你也别护着荼丫头,荼丫头迟早是要嫁人的,在家中随便怎么折腾,家里人都不会挑她的毛病,可去了夫家,夫家的人会如何看待她,如何评价我们谢家对她的教养?”

谢荼心想,嫁不嫁的,自家父亲还没有打算好,这帮子眼睛只知道盯着旁人身上的人,倒是着急起来了。

难不成她嫁了出去,这谢府就能让她们来当家做主了吗?

谢愉恩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

他虽然是个孝顺的人,可却不能让谢老夫人带着旁人来随意诋毁他和杜一南的一双儿女。

“母亲适才有一句话说错了。”

谢愉恩打断了谢老夫人的指责,神情淡淡,不见丝毫恭敬之意:

“英哥儿还在贡院埋头考试,我谢府的人并未全部在场,因此,这一桌子算不上什么团圆饭。”

“母亲这是为了弟媳母子三人做的洗尘宴,我们父女俩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陪着了。”

“荼姐儿,这就给你祖母告辞吧。”

谢愉恩站起身来,抬抬手指了指谢荼。

谢荼乖顺起身,秀眉轻扬笑吟吟地起身,规规矩矩行礼道:

“祖母,婶婶,芃哥哥芸妹妹,你们慢用,我这就先告辞了。”

语气之中丝毫不掩饰着雀跃之意。

在一桌人的怔忡之中,谢愉恩带着谢荼离开了竹叶厅。

王氏“欸”了一声试图再次挽留,可那父女俩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谢老夫人气得砸了一只放在手边她最喜欢的汝窑竹纹瓷碗,吓得王氏老老实实坐回桌边。

“祖母,您别生气。”谢芸用调羹舀了一碗汤羹端到谢老夫人的身边,轻声劝慰道,“二伯父一时接受不了您责备荼姐姐,那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他们是亲生的父女,即便荼姐姐有什么过错,作为她的父亲,二伯父也会理所当然地有所偏袒。”

她这不劝还好,一劝便导致谢老夫人心中的无名火越烧越旺:

“年轻的时候,他执意要娶那姓杜的贱人,我就不同意。他倒好,大道理一堆接着一堆,说是得了老师的青睐,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就好似我这亲生母亲会害了他一般。”

“自从那姓杜的贱人嫁进来,又是买宅子搬家的,最后还让家中兄弟三人分了家,真是个狐狸精。”

“那姓杜的去世以后,他这逆子说什么也不肯续弦,空着这偌大的谢府没有个女主人,像什么话!”

“如今那贱人的女儿也成了个说不得的人,难不成做错了事,我这个嫡亲祖母还不能说她两句吗?”

谢芸早就从父亲母亲口中听说过二伯父夫妇俩的事情,因此面对谢老夫人这些埋怨倒还算镇定。

可谢芃是个惯会吹嘘逗鸟的公子哥,对家里的这些事情还从未关心过,正瞪大了双眼望着祖母妹妹。

许是发觉自己不该在晚辈面前说那些陈年旧事,谢老夫人唉声又叹气地停住了话头。

“祖母别急,这人定是要见真章才会意识到问题所在。咱们就静观其变,等遇到荼姐姐收拾不了的局面时,二伯父自然会想起今日祖母的一番话。”

“到时候可就不是祖母强压着二伯父接受我母亲的帮助了,而是他会来向祖母求救。”

谢芸的一番话说得谢老夫人的心里十分熨帖,她拉起谢芸的手拍了拍,慈爱道:

“还是芸丫头会疼人,你放心,既然住进了谢府,就没有搬出去的道理,京城里家世好样貌好的公子哥多如牛毛,我定会为你寻一户好人家。”

谢芸清秀白皙的脸颊上飞上两朵红晕,软声撒娇道:“祖母!”

有了谢老夫人的这句话,她和王氏吃了颗定心丸。

谢芸表面上虽然很是娇羞,可心里却是非常兴奋。

这本就是她和母亲王氏上京城的原因。

兖州那种小地方,富庶人家多是乡绅暴发户,哪有京城勋贵人家来得富贵?

同是谢家的姑娘,凭什么她谢荼可以高高在上做相府的高门贵女,她却要在乡下蹉跎一辈子?

————

当晚,虽然谢愉恩屏退了候在屋子里的小丫头们,可是不知怎的,竹叶厅发生争执的消息依旧是在谢府众多仆妇中传开了。

得了消息的刘妈妈趁着夜色回到自家宅子,脚步轻盈,对着正在吃酒的丈夫谢善一五一十地把消息说了个全乎。

谢善歪坐在暖榻上,正眯着眼睛享受着刚买来的美貌通房揉捏着双腿,听了自家婆子的话,伸了伸腿,让那通房避了出去。

“老夫人这会子是笃定要拉扯帮扶那几个不成器的了。”刘妈妈说出自己的感想。

谢善却想得更多:“可这谢府终究是咱们老爷的,就算老夫人再偏袒那两个,也不能将这谢府的产业拱手送人啊!”

刘妈妈“嗨”了一声,急急道:“这便是我们的机会了,甭管他究竟是哪头当家做主,这鹬蚌相争,咱们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啊!”

谢善摸了一把胡子,沉吟道:“你是说……”

刘妈妈凑近了,沉声道:“我们不偏帮也不站队,只等姑娘和王氏那头斗起来,我们也好在这两人其中捞个够,到时候谁还能注意到我们不成?”

谢善面露犹豫,只觉得这法子有些冒险:“可老爷明摆着更在意自家闺女,今日宁愿得罪了老夫人也不肯说一句姑娘的不是,若是有一天被老爷知道我们的筹谋,我怕怪罪下来你我可是吃不了要兜着走。”

刘妈妈闻言,一时也犯了难。

两人相对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刘妈妈灵光一闪,忽然一拍大腿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有那位在前面顶着,老爷定是看不到你我的动作。”

“好好好,这个法子好!”

谢善夫妇俩坐在暖榻上呵呵直笑,仿佛眼前就有成千上万的雪花银在向他们招手。

今天是推动一下咱阿荼这边的剧情。

很快,他们还会再见面的!

家中有三子,排行老二的往往是那个被忽略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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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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