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大概真的要分开了,以后更是再也无缘相见。这样的想法冒出来,达姬就觉得自己那一颗心痛得有些呼吸困难,而海茵还在接着说……或者是质问。
“我的感情,是什么很肮脏的东西吗?”
达姬也低下头,她知道,这次海茵恐怕伤心得厉害,喉头苦涩,却说不话来。
只敢在视线余光里,看着海茵因为得不到回应,自嘲嗤笑一声后,摇摇晃晃,步履虚浮地远去。待确定她再也看不见这边,膝盖一软,便跪坐到地上。
怎么会呢?
怎么可能呢……
你的感情,是阳光雨露,是微风细雪,是月辉星芒……是一切充满活力,点亮她灰暗世界的东西。
达姬颤抖着举起双手,紧紧地捂在自己的嘴上,以免因痛极了而产生的嚎哭声传到海茵耳中,才敢用力哭出来。
如果无情些,大概她的心就不会这么痛了。可痛又如何,她呀,听起来是个贵为长公主的身份,传说里是皇位继承人之一,实际上,以如今的律条和默认的规则,她根本和那个位置无关,她不过是笼中雀、瓶中花、水中蝶那样空有其表,实则了无生机的东西。
无论是否能诞下子嗣,她都会有随时间流转而更替的第一任丈夫,第二任丈夫,第三任丈夫……所有的将来都已经被别人安排好了路途,她给不了她任何东西,所以,她早该把她推开。
之前一直无法下定决心,也舍不得,错误地延续到了今天,反而会让她更受伤吧,真的很抱歉。只是,这样也好,受伤之后,就该躲得远远的,再也别回来了。
后来的事情有些记不清了,只是几年过去,两人确实没再联络过。不过有意思的是,原定的第一任丈夫竟巧合地不满意被安排妻子这件事,更甚至,达姬听说他有感情很好且坚决要迎娶的意中人,他用了各种手段拖延这桩婚事,反让达姬得了几年清闲。
可惜,拖延并不等于解决。眼见婚事将近,那人竟狗急跳墙,勾结了本就对达姬存怨的人,用了些手段,直接造成了达姬的失踪。
原本还欣赏那人能为了心上人勇敢反抗的达姬,等在地下区遭难,并回过味儿来的时候,简直觉得自己好像碰到了什么很难以描述的东西。
说起来,达姬为人并不容易与人结怨,所有那些对她心怀恨意的,竟多数是表达过心悦于她而被她拒绝的家伙。这才是那日海茵口中“肮脏的感情”罢?想来便觉得反胃的程度。
在用上化名,强忍因为各种遭遇而恶心得不行的心情,混迹在地下区的时候,达姬都以为,这世上也许是没人会记得她了。这于那时接近崩溃边缘的她来说竟是个显得轻松的认知,至少无论她经受什么,被碾碎成怎么样的尘土,都不必再担心别人的眼光和原身背负的责任了,她大可以……
更疯一点。
人在无所顾忌的时候,就可能做一些毫无底线的事情,达姬这一路走过来,她自认为,她根本不可能回到原来那个正直向善的公主殿下了。不过,她并没有太多时间去缅怀或惋惜,爬得越高,见闻便越广,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推着她在这条满是荆棘的路上走下去。
此时却意外得知,她觉得断了联系后在情感上或许早已另外有所发展的海茵,竟然还在留心她的事情。不如说,能第一时间发现对大众来说行踪隐秘的她出了问题,只有时刻关注才能做到吧?而这样的关注,确实是在信息收集方面堪称天才的海茵才能做到的。
以达姬对海茵了解,若她从一开始就没死心,肯定不止这些信件。那个话多的姑娘,必是常常写着这样的信笺,已经积累下不少,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没一次性带过来?
这个可能有点自私的想法冒出来,下一瞬就被达姬自己推翻,她好像,太贪心了点。
在海茵的角度,这些需要抓紧机会送来的信,也许堪称战地之间传递的秘密情报,而她甚至还不能完全信任宋年,只是迫于无奈才决定铤而走险。所以一开始试探着让宋年送的仅是“重要”的部分,看宋年不反对,才加上了这段时间的心情。其他信件要么太多了不适合带上,要么没在身边来不及带上……
还是说,海茵本来是死心了的,但是知晓她出事,才出于以前的情谊而打算帮忙。所以,根本没有其他时期的信件,只是她自作多情。
这想法让心口揪痛起来,达姬下意识地动手翻开每堆信里,时间最早的那封,快速通读一遍,才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她想象之中的内容。
往往海茵被她气到之后,下次再见时,那家伙不论是留字条还是口头上,总要强调一遍“虽然我对你昨天的表现很失望伤心,但是因为太喜欢你,所以我原谅你了”,以及“拜托啦,下次不要再气我了好不好”。而这些信里没有,至少证明海茵不是因为她被害而短暂地赶来帮忙的。
放松之后,达姬不知为什么却更加失落,她低头看看自己,伸手抓着身上穿着的长裙,拉起——就看见原本健康光洁的身体上,现在到处是伤口愈合之后的疤痕。单单说这些疤痕,就已经够丑陋的了,而若是想到这些疤痕分别是在什么情况下产生的,就更加觉得恶心。
她是借宋年帮助,有了些能力,但一直害怕像那日宋年一样被反噬,往往不敢滥用,只在最紧急或最难忍的时候才动用。于是在早些日子里,受了不少苦,落下不少伤,而且还不会修复,伤就都成了疤。
这原本于她也算不得什么,心情好的时候,甚至可以把它们当做从斗争中存活下来的奖章,自己一个个数着玩。可那样一个在她回忆里毫无缺点的,与她真心相待的旧人突然出现,这些疤痕便显得刺目起来。
达姬觉得自己在发抖,她想起身回到床上休息一下,却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堆积在桌面上的信被她的动作带起的风吹动,纷纷扬扬撒在身边,她看着它们,忽然有些无措。良久,她动了起来,却只是颤抖着抬起胳膊,抱着膝盖,把脑袋埋起。
啊……真是……
原本因为下定决心脱离家族,好像误打误撞的和她可以有更大可能而雀跃的心,这会儿连跳都有些跳不动了。是她想错了,到了今日,她分明是更加配不上她了。
在心爱的人面前,再微小的参差都足够自卑,再不值一提的出丑都足够落荒而逃,再怎样迫于无奈、无可避免的过往和因而落下的伤痕都足够难堪。
……
宋年这边倒是轻松,她被委托做的事情做完了,剩下的时间都可以自由支配。如今不在学校读书,也不用绞尽脑汁地完成假期作业,没在实验室,也不用管工作的事情,这一闲下来,竟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大概可以先把这段时间在实验室新摸索到的材料和新做的药剂都同安娜太太聊一聊,再把以前那些好像没用的材料用新学到的知识研究一遍,要是还弄不清楚它们的作用,就带些去实验室继续研究。
之前给安娜太太做的机械装置们在这段时间里也磨损到可以更新换代的程度了,她可以结合现在的地上区技术再给它们来个大升级。
说起来,很久以前尝试用给游离瘴气下达指令的方式,给安娜太太的院子弄了个类似防护罩的东西。后来在假期回来的时候,发现那早都失效了,想想也没多大作用,就没太管,这次倒是可以再尝试和观察下。冥冥之中,她总觉得这个技能在未来会变得有用。
宋河听过宋年和达姬托人告知的关于时局的分析之后,好像动了把势力里的兄弟迁去地上区的心思,这段时间又开始忙得找不着影。
宋年没什么意见,她早已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特别是在她悄然影响过宋河势力之中心怀鬼胎的家伙,让那个群体大致上完全处于掌握里,而宋河又很喜欢他现在事业和同伴们的情况下。
安娜太太听了消息,倒是没有一点对于自己行动不便的担心,常常念叨着活够了活够了,摇着轮椅到处乱转,像是想看一场烟火晚会那样想早点看到地下区的动乱发生。
宋年第一次看见这老太太幼稚得简直有些顽劣的状态,反而被吓了一跳,也真不想房东太太出意外,便总在她出门乱转时跟在后面。
不过在药剂方面,如今结合上地上区的材料后,宋年才算真正见识到了这位地下区传奇药剂师的能力,不论是理论知识还是实际操作的经验,哪怕她如今越显老态了,依然没有任何记不清和生疏的表现。
往往是在宋年提出在地上区尝试了什么材料之后,安娜女士思索一阵子,开始讲解所有她掌握的知识,然后把已经实操过以为完全搞懂,却其实是仅仅见到冰山一角的宋年听得脑袋晕晕。好在宋年现在记忆力比起以前好上许多,听不懂可以先记住,等安娜太太任性地到处乱跑的时候,再一边梳理一边跟在她后面保护她。
偶尔宋年也怀疑这位女士那根本没有不认识的地上区材料的表现,恐怕说明她曾在地上区生活过不短的时间,不过,这是与自己无关的隐秘过去,宋年没有刻意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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