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了一声，叶穿林推开了楼梯间的门。她侧着身子抵住门，一手把着门、一手扶着何妨的小臂。
有种太监扶贵妃娘娘的无力感。
何妨倒是很享受，一点不着急地往前蹭，好不容易到了阶梯上，才慢吞吞地往下坐。
叶穿林解放了双手，攒了攒拳头，手掌还冒着虚汗。她一边揩手，一边四处张望。
何妨坐在一级台阶上，台阶旁有一扇玻璃窗。
叶穿林走到玻璃窗前，把窗户开到了最大限度，也就只能透出一拳头宽的缝。
凉风往里灌，有些尖锐地刮过叶穿林的面庞。还烧着的红脸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清凉。
叶穿林就背着何妨在窗缝前吹风，后头的何妨也不说话。
他静静地望着窗前的背影。一头有光泽的乌发，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衣，站在秋日的薄阳下，宁静而疏离。
空旷安静的楼梯间里，何妨什么都听不到。只有不安的心脏在猛烈地冲撞，或许是心有余悸，或许是心生新念。
“没事吧，你脸色不太好。”叶穿林早就转过身来，看着何妨对着窗户发呆，以为他是单纯想念新鲜的空气。
“没事。”何妨猛的从走神抽离出来，“那个现在几点了？”
叶穿林掏出了手机：“快两点半了。”
“哦，那快要倒上班时间了。”何妨嘟囔着，从包里掏出了手机。
叶穿林一下子警铃大作：“怎么了吗？”
何妨人脸解锁了手机屏幕：“哦，看监控，查个考勤。”
叶穿林想到诡秘的嘱托，夺命似地跑上前，一掌摁在他的手机屏幕上：“那个……我也要上班了，快先跟我走，等会再看。”
何妨不语，扭头看向蹲在身旁的叶穿林。嘴唇凌厉但眉头轻挑，抓着手机边缘的手指微微地挪动，向叶穿林发热的掌心靠近。
叶穿林再次后知后觉，这样的姿势不体面。全身像过了电流一般，叶穿林弹射地站起来。
忍辱负重，不忘把何妨的手机夺了过来。叶穿林觉得，何妨肯定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
她鼓足了勇气看向何妨。
何妨却没有任何惊讶或不解的神情，嘴角还挂着一抹极淡极淡的笑意，说不上善意，更多的是奸笑。
叶穿林心思全在手机上，两手攒紧了何妨的手机，苦哈哈地尬笑：“缓差不多了，快走吧。”
说完就立马别过身去，小碎步地下楼梯。
叶穿林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何妨就跟在自己身后。
“等等。”何妨喊住了她。
叶穿林登的停下，双手死死攒着何妨的手机，手指像要嵌进去一样，叶穿林的五官都在用力。
“坐电梯吧。走楼梯太慢了。”何妨说。
叶穿林如释重负，悄悄地把何妨的手机放进了白大褂的兜里，向后转身：“坐楼梯吧，别又在电梯里发病了。”
何妨站在比叶穿林高几级的台阶上，居高临下：“那待会上住院部你们那，也要爬十二层楼梯？”
叶穿林把手机揣严实了，现在很是坦荡：“爬呗，爬楼梯是很好的锻炼身体的低成本方法。”
“你不是赶着上班吗？”何妨咧着嘴笑了一下，“你坐电梯先去，我一会到。”
叶穿林自下而上，清晰地看见何妨的喉结震了一下。
“没事，我爬楼梯也快。”叶穿林怕两人分开，何妨会要回他的手机，随便搪塞，“我怕你没缓过来，腿软。”
“但我会走得慢一些。”何妨扶着栏杆，眸色晦暗不明。
“我有的是耐心。”叶穿林还以为什么大事，原来是鸡毛蒜皮，“这不还没到点吗，再说了，迟一点也没事。我老是科室医生里到得早的，这回晚一点更平衡嘛。”
何妨眼里的阴雾散开了一些，重新迈开脚步，下楼梯。
右脚迈，左脚并，右脚迈，左脚并。叶穿林跟小时候玩似的，一脚一脚地下楼梯。
到了平层，她转身看还在楼梯中间的何妨：“你之前来医院，也是爬楼梯吗？”
“不赶时间的话，才走楼梯。”何妨闻声看向叶穿林。
“这样啊。”叶穿林在平台上来回踱步，“那你平常呢？回家啊，去公司啊，出去逛街啊，怎么办？”
“不赶时间的话，就走楼梯。”何妨说。
这两句话查重率也太高了吧，叶穿林嗤笑出声。
“有什么这么好笑？”何妨直视着叶穿林，漫不经心地问。
叶穿林还在笑：“哈？就是你刚回答了两个一样的句子。”
“笑点低。”何妨顿了一下，冷哼一声，眼里却盛着一汪清浅的笑意，“我都这样了，你就做个人吧。”
“没事，我也没把你当人。”叶穿林笑得更凶了。
楼梯间里回荡着叶穿林不大不小的笑声。突然，吱呀一声，楼梯门开了。
本来仰天长笑的叶穿林僵住了，和进来的人面面相觑。
空气凝固了两秒，叶穿林好像很忙似的，低头望向地板，脸愈来愈往下埋。
“地上有钱吗？”终于走到叶穿林旁边的何妨小声吐槽。
叶穿林心虚地抬头，见那个人已经从楼梯的拐角处消失了，才直起腰板。一字一顿地反击：“地上有你不要的脸面。”
-
叶穿林还没走进康复大厅，就看见里头五颜六色的人影、熙熙攘攘的人头。
这么多人。叶穿林两眼一黑。
“叶医生有得忙了。”一旁的何妨淡淡地飘来一句。
“呸呸呸，不要乌鸦嘴。”叶穿林小心翼翼地探头，往里张望，“不一定都是我的患者。”
“是吗。”何妨抬起手，指了指大厅里的一处，“那不是吗？”
叶穿林顺着他的指尖望去。王伯伯穿着一件棉衣外套，黝黑的脸被热得闷红。两只黢黑粗糙的手结结实实地按在两个膝盖上，一个膝盖下还绑着突兀、笨拙的助行器。一根拐杖支棱在一旁，王伯伯就捏着拐杖，坐在候诊椅上东张西望。
“是哦。”叶穿林换上职业的微笑，转头随便朝何妨挥了一下手，“你先找个地方坐哈，我等会来找你。”
说着，就阔步往里走。
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
叶穿林被强大的拉力，毫无防备地往后退了两步。
满脸狐疑，叶穿林回头：“干嘛？”
何妨一手拉着叶穿林的手腕，往前迈了一步，向她靠近。
叶穿林被下午的尴尬弄得有点应激，她向后退了一步：“干嘛？说话。”
何妨俯视着紧紧盯着叶穿林，轻浮、挑逗。他故作玄虚、没有说话，只是再往前迈了一步。
叶穿林拼尽全力忍住打人的手，只是幽幽一句：“你没事吧。”
何妨轻笑一声，另一只手缓缓够到叶穿林的口袋，缓缓掏出一个黑色手机壳的手机。
“手机。”何妨举着手机，在胸前晃了晃，“不打算还了？”
大哥！这是诡秘的饭碗、她的命脉啊！
叶穿林克制住了翻白眼的冲动，陪笑道：“我忘了哈哈。那你别坐着了，跟着去做几组拉伸吧。年轻人嘛，多动动。”
“哦？”何妨微微挑眉，掂了掂自己的手机，语气变得做作，“好吧，叶医生大忙人，抽空管一下我就行。”
呕。这就是修炼还没到家的绿茶吗。抛开何妨的手机不谈，再跟他多待一秒都是折磨。
叶穿林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话，又看看王伯伯坐在椅子上的乖巧样，就扯开步子往大厅里走。
“来啦，王伯伯。”叶穿林和蔼可亲地微笑着。
本来就正襟危坐的王伯伯，背又噌地拔高：“叶医生好。”
“昨天教的三个动作有记住吗？”叶穿林微微前倾，弯下腰。
“有的有的。”王伯伯点头如捣蒜。
一旁的何妨看叶穿林活脱脱的幼师范，忍俊不禁。
“这位是……”王伯伯歪头越过叶穿林，看向她身后的何妨。
经历过上次乐夏的事，叶穿林吃一堑长一智，忙抢答：“哦，另一位患者，他排在你后面。”
何妨点点头，眼里带笑地看着叶穿林，没有说话。
“你昨天也在。”王伯伯回忆，“就那个黑色的大高个。”
黑色卫衣。黑色的大高个？叶穿林噗嗤笑出声：“是，他昨天来针灸了。”
“哦～这样。”王伯伯打量着何妨，“小伙，你是伤到哪了？”
“脚踝。”何妨答。
叶穿林才发现何妨受伤的右脚穿着拖鞋，没受伤的左脚穿着板鞋。
刚想吐槽，王伯伯也是没放过他：“这么穿还挺时髦。”
何妨气笑出声：“就当夸奖了。”
叶穿林本着职业素养，憋回了笑意：“走吧，王伯伯。我们今天先抗阻训练，再平衡，然后再柔韧。”
“啊？”王伯伯小心翼翼地问，“那今天可以用拐杖吗？”
叶穿林看着王伯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用哦，我会扶着你的。”
王伯伯眼神躲闪，没再说话。
叶穿林拍了拍手，振作士气：“现在，你从这走到那边的床上。不用拐杖，我扶着你。”
王伯伯搓着手：“我很沉啊，一百四十多斤嘞。”
“哎呦，才一百四，轻轻松松。您太瘦了，看着都没肉。”叶穿林弯腰扶住王伯伯的手肘，“你起来试试，就知道我扶不扶的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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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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