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如温涵所说，婚礼之前就是会十分忙碌。
即便宋听雪自己很逃避抗拒，很想当甩手掌柜，但作为婚礼的主角之一，很多事避免不了就是需要他本人出面。
比如说——试礼服。
傅夜熙让李堇把这周的事情安排发给宋听雪的同时，也和他核对好了两人都有空的时间。
因此，这天下午，是傅夜熙和宋听雪一起去试的礼服。
高档礼服定制工作室里，一个客人都没有，整个厅堂宽敞明亮，里面所有人都在围着傅夜熙和宋听雪两个人转。
有工作人员在给傅夜熙和宋听雪量尺寸，他们的礼服其实已经提前做好了几套，此时就是让他们自己来挑选最终需要定下来的款式，以及做最后的修改而已。
傅夜熙平时太忙，原本正常的流程是应该先选款量体，再直接做成品，现在反倒是反过来了。
工作人员从后面的衣库里推出一个挂满礼服的衣架车，停在正在被动接受工作人员忙活量尺寸的傅夜熙和宋听雪面前。
“傅先生、宋先生，”工作人员道，“这里是按照傅先生您的要求做出来的多个款式，可以挑选一下婚礼上需要哪几款，到时候我们改好会派人直接送过去。”
傅夜熙对宋听雪道：“小雪，你去挑。”
宋听雪抬头看他。
以前在那座山沟里，也有个人叫他“小雪”，其他人要不直接叫他的名字，要不叫他“赔钱货”。
“听雪”这个名字就是那人给他取的。
宋听雪叫她姥姥。
姥姥没读过书，他在城里出生的那天，姥姥翻山越岭，来到镇上集市，花了几百块钱，求一个据说年轻时当过秀才的算命老头，求他给自己的外孙孙起个大富大贵的名字。
那算命老头就是那个跛脚大仙，他算出宋听雪一生福泽绵厚，有大富贵相，取个大富贵名字反而适得其反，于是用口水沾了沾毛笔尖，在纸上写下“听雪”两个字。
冬宜密雪，听落玉声。①
意味着大雪逢大雪，有至宝降生，相得益彰。
宋听雪出生在大雪节气，姥姥冒着满山纷飞的雪花，来到十多里外的镇上，花掉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几百块钱，给他取了个宝贝名字。
后来姥姥去世，再没人疼过他。
宋家人也叫他“小雪”，没别的含义，只是叫个响。
他其实不太喜欢宋家人叫他“小雪”，会让他逐渐淡忘掉姥姥是怎么疼他的。忘记这世上曾还有个人疼他。
但现在，又有个人叫他“小雪”。
没别的含义，也是叫个响。
但给他的感觉又好像不一样。
至少，傅夜熙的声音通过耳蜗的作用传到宋听雪的耳朵里，是好听的。
宋听雪应声走到衣架边。
工作人员在给他介绍：“男士的礼服，即便在喜庆场合，也主要推荐以黑白两色为主，也可以是灰色、杏色、深蓝或者棕红，但综合下来，从您和傅先生的肤色看，还是更适合黑白，穿这两个色系也会显得你们更般配。”
宋听雪拎起一套黑色三件式西装，转身举给傅夜熙看：“那就这个吧！”
他选得很随意。
这套衣服的尺寸一看就是给傅夜熙准备的，他凭第一感觉就拿了这套，细看这套衣服的材质确实很不一般，领口做了丝质拼贴设计，衣服上居然还有不知道什么工艺的暗纹。
宋听雪不太会挑衣服，他衣服都是在网上随便买的包邮价，他自己觉得自己的衣服都是闭眼随便选的，可温涵总说他的衣服每件都很好看。
后来对方天凉时因为少带衣服而问宋听雪借过几次外套穿，穿完没多久便直接改口，说不是因为宋听雪品味好，而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所以套件麻袋都好看。
宋听雪觉得，反正傅夜熙也长得好看，肯定也是套件麻袋都好看。
他本来就觉得今天出来试礼服麻烦，因此在这种时候偷了个懒，不让人察觉地敷衍了一小下。
“嗯，那就这件吧。”傅夜熙没意见，表示可以现在拿这件去更衣室试。
宋听雪忽然有点愧疚，因为他看到衣架上有一套似乎比他刚才拿的那套更好看。
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宋听雪也给自己选了一套。
傅夜熙那边的进度快些，等宋听雪也准备去另一间更衣室时，傅夜熙已经换好衣服从里面出来了。
衣服是待改版本，有些地方并没有收边，但不影响整体效果。
傅夜熙刚换完衣服，领口微有些松散，工作人员看到，上前一步帮他整理。
宋听雪只是瞥了一眼，便进去换自己的衣服去了。
等他换完衣服出来，傅夜熙的衣服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衬衣领口还有一个扣子没扣。
宋听雪的这套礼服比傅夜熙的要稍微复杂些，有个扣子他不知道该怎么扣，因此从更衣室出来时，身上的衣服显得有些乱。
“啊，忘了说，”工作人员看到后忙解释，“这件衣服的扣子是交叉扣的，我来帮您……”
等工作人员忙完，宋听雪也只剩下衬衣领上的两颗扣子没扣了。
“我来吧。”他听见傅夜熙站在工作人员背后，道。
“啊！好的！”帮他们整理衣服的是个年轻女孩，动作很利落，但大概是因为两人都长得太好看，靠近他们时，那女孩总显得有些害羞，脸也一直红着。
听到傅夜熙这么说，她像是松了一口气，连忙退开。
傅夜熙来到宋听雪面前，帮他整理衣领。
他的手指有点冰，但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宋听雪脸颊的时候，又会奇异地留下一丝温热的触感。
他整理得很认真。
垂着眼眸。
宋听雪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气息。
像冬日落雪的夜晚。
他又想起对方刚才叫自己“小雪”。
他忽然有点想姥姥了。
“我也帮你吧。”在傅夜熙替自己整理完衣领准备退开前，宋听雪忽然出声。
傅夜熙脸上的神情有一丝意外。
但他看了看自己的衬衣领口，依言低下头。
二人凑得更近了。
傅夜熙的睫毛原来很长，眉毛和头发的颜色一样，都很浓密很黑，下巴有些尖尖的。
从宋听雪的角度，透过衬衣领，可以看到他线条流畅的锁骨，以及下方坚实且若隐若现的胸肌。
宋听雪忽然想到，对方“凶”名在外，大家都说他做事狠绝，却从来没人提过傅氏现任的掌权人其实长得相当帅气，其实……也还很年轻，至少不是先前温涵和宋听雪所以为的四五十岁。
可见传闻不可尽信，很多时候还是要眼见为实。
就像现在，宋听雪和他接触了短短几次，包括六年前的那一次见面，却从没体会到傅夜熙有哪里“狠”的地方。
倒总是对他很温和。也很好说话，很大方。
宋听雪再次在心里给傅夜熙下了“是个好人”的定义。
“对了，这两套衣服还有搭配的领带……”刚才替他们整理衣服的工作人员站在旁边，不知道为什么脸色却像是比刚才更红了。
她匆匆转身，从旁边的领带柜里拿出几盒新领带装在小推车上，推到他们面前。
“这几个款式都比较适合，你们可以各选一条搭配。”
傅夜熙这次没让宋听雪选，修长的手指在小推车上的几盒领带间游移，最后选中一条。
“会打领带么？”他问宋听雪。
宋听雪诚实摇头。
傅夜熙几不可察地轻扬了下嘴角：“我教你。”
他一边慢吞吞地从领带盒里取出那条被他选中的新领带，一边对宋听雪道：“你应该知道吧，宁城同性婚礼上的习俗，如果双方新人是女孩，要互给对方戴头纱，如果是像我们这样，就要互给对方戴领带。”
宁城确实有这习俗。
不过宋听雪以前从未参加过宁城的任何一场婚礼，他没有这个机会，因此从未亲眼见过。
“像这样……”傅夜熙的手指绕过领带，将其戴在宋听雪的脖子上，然后灵活地打了个温莎结，“学会了吗？”
宋听雪默默记下，然后也学着傅夜熙的样子，在小推车上选了条领带，让傅夜熙低下头来自己帮他系。
结果系得不太好，交了个零分作业。
工作人员忍不住在一旁被萌笑了。
宋听雪这下真的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抬起头，对傅夜熙道：“我刚才看那个移动衣架上，有另外一套衣服比你现在身上这套更好看，你要不要也换上试试呢？我再……我再自学一下怎么打领带。”
傅夜熙很好脾气地点头：“嗯，可以。”
他让工作人员帮忙把宋听雪说的另外一套衣服拿过来，进去更衣间试。
宋听雪已经开始忙着复习刚才傅夜熙教他的领带打法了，一阵手忙脚乱，却好像依旧不得要领，余光见傅夜熙马上就要进更衣室，他急得道：“啊！”
傅夜熙回头。
“那个……”宋听雪卡壳。
“你叫我什么？”傅夜熙轻扬眉。
“夜熙……哥哥。”宋听雪嚅嗫了半天，想起之前宋先鸣就是让自己这么称呼傅夜熙的。
“嗯。”傅夜熙很满意地回来，决定先不试那套衣服了，得先教他把怎么打领带学会，看把小孩急得。
好磕好磕。旁边围观等着帮忙的工作人员又不知不觉涨红了脸。
被叫哥哥又爽到了吧
①取自：冬宜密雪，有碎玉声。王禹偁《黄州新建小竹楼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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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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