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醉梦兰慌忙抓住他的手腕,琥珀色眼眸映着渗血的伤口,“快用我的帕子......”她低头要取腰间丝帕,却被南宫润反手握住,带着墨迹的掌心覆上来时,连石磨旁的空气都跟着发烫。“不妨事。”他望着少女眼底的慌乱,忽然想起初见那日,她也是这般小心翼翼替他包扎被书角划破的手指,“倒是你,总说要教我,此刻怎忘了?”
醉梦泠抱着鱼篓凑过来,杏眼亮晶晶的:“我来教南公子!”她踮脚将碎豆从石缝抠出,浅粉衣袖沾了豆沫也浑然不觉,“先把豆子铺平,再顺着纹路......”八妹醉梦熙突然从廊柱后探出头,木剑“哗啦”出鞘又迅速入鞘:“需得使巧劲!就像使剑时......”
笑声惊起栖在屋檐的白鹭,振翅时带落几片紫藤花瓣。醉梦兰望着南宫润认真学推磨的模样——他广袖挽到手肘,玄色衣袍上沾着豆粉,握在磨盘上的手指却依旧白皙修长,与记忆中执笔誊写时的模样重叠。石磨重新转动的声响里,她忽然发现,豆香混着墨香的清晨,原来比任何古籍中的字句都要动人。
晨光愈发浓烈,将石磨旁众人的影子揉碎在青砖缝隙里。醉梦泠踮脚将最后一把豆子倒入磨眼,鱼篓里残余的水珠正巧滴在南宫润手背,惊得他推磨的手微微一抖。醉梦兰见状,伸手覆上他微凉的手背,靛蓝衣袖扫过雪白豆浆,在石磨边缘晕开一道蓝痕:“莫急,像这样——”她带着他的手调整力道,掌心相贴的温度顺着血脉直往心口窜。
“哎哟哟,手把手教可不行!”醉梦红突然凑过来,绯红裙摆扫过南宫润的衣摆,惊得两人慌忙分开。她指尖夹着竹筛轻轻晃动,筛落的豆粉星星点点落在醉梦兰发间,“得让南公子自己悟,就像我教阿坪辨认豆子好坏......”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八妹醉梦熙立刻竖起耳朵,白色劲装下摆翻飞着冲向院门:“定是觅风送新剑来了!”
醉梦兰望着妹妹风风火火的背影,唇角不自觉上扬,却在转头时撞进南宫润温热的目光。他不知何时解下腰间玉佩,正用丝绦轻轻系住石磨旁摇晃的铜铃,玄色广袖垂落时露出腕间淡青色血管,随着动作微微起伏:“铃声太吵,扰你分神。”他说话时睫毛低垂,掩住眼底翻涌的情意,可泛红的耳尖却出卖了心绪。
“分明是某人看得太入神。”醉梦兰故意压低声音,琥珀色眼眸狡黠如狐。她伸手去接九妹递来的木勺,却不料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浅淡的牙印——那是幼时贪玩被野猫抓伤,南宫润连夜采来草药敷治留下的痕迹。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她慌忙缩回手,耳尖发烫:“这石磨该上油了......”
“我去取桐油!”醉梦泠眨巴着杏眼,鱼篓往肩上一挎就要跑,却被醉梦红揪住后领:“小机灵鬼,先帮我筛粉。”说着将竹筛塞进她怀里,转身从墙角抱出陶罐,“南公子,可要尝尝小六秘制的豆浆?加了桂花蜜和炒米,甜得很。”
南宫润望着醉梦兰慌乱整理衣袖的模样,喉间发紧。他伸手接过陶碗时,指尖擦过她微凉的手背,碗中豆浆荡出涟漪,倒映着她耳尖的红晕和发间细碎的豆粉。石磨“吱呀”转动声中,远处传来醉梦熙的笑闹和刀剑相击的清响,而眼前人睫毛轻颤的模样,却比这江南晨景还要动人千倍。
陶罐里的桂花蜜被阳光晒得愈发浓稠,醉梦红用木勺搅动时,琥珀色的蜜浆拉出晶莹的细丝。醉梦兰盯着蜜丝坠入豆浆的模样,耳尖还泛着红,余光却瞥见南宫润正垂眸注视着陶碗,长睫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薄唇轻抿着似在斟酌措辞。
“当真要放这么多糖?”南宫润忽然开口,声音裹着几分笑意。他指尖捏起一小撮炒米,看着金黄米粒落入乳白浆液,“前日见你算账时皱眉,原是把铜板都换成了桂花蜜。”这话惹得醉梦泠“噗嗤”笑出声,粉色裙摆扫过石案,惊得竹筛里的豆浆粉簌簌落下:“六姐算账时凶得很,上次还把米铺老板说得面红耳赤呢!”
醉梦兰瞪了妹妹一眼,却掩不住唇角的笑意。她伸手去夺南宫润手中的陶碗,靛蓝衣袖带起的风掀动石案上的书页,《齐民要术》里夹着的蓝蝶标本忽地滑落。南宫润眼疾手快地接住,蝶翼上的磷粉沾在他指尖,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小心别打翻了。”他说话时气息拂过她手腕,醉梦兰慌忙后退,却撞翻了石磨旁的木桶。
“哗啦——”清澈的井水漫过青砖,倒映出醉梦兰惊慌失措的脸和南宫润弯起的眼尾。醉梦红笑得直不起腰,绯红裙摆沾了水渍也浑然不觉:“瞧瞧这对小鸳鸯,磨个豆浆都能闹出水灾!”她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爽朗的男声:“六妹又闯祸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五姐夫冯广坪挑着两筐新收的黄豆立在月洞门处,竹筐压得扁担吱呀作响。他身后跟着抱着账簿的大姐醉梦香,明黄色裙裾上绣着的豹纹随着步伐若隐若现:“老远就听见动静,还以为是八妹又在舞刀弄枪。”
醉梦兰蹲下身收拾木桶,耳尖几乎要烧起来。她瞥见南宫润蹲在身侧帮忙舀水,玄色衣摆浸在水里也不在意,修长手指握着木瓢的模样,竟与握笔时一般好看。石磨旁渐渐热闹起来,冯广坪的笑声、醉梦香翻阅账簿的沙沙声,混着重新响起的石磨“吱呀”声,将晨光酿成了壶醇香的酒。
冯广坪将黄豆筐往地上一放,竹篾与石板碰撞发出闷响,惊得院角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醉梦香翻开账簿,指尖点着泛黄的纸页,明黄色裙裾上金线绣的豹纹随着动作泛出微光:“三日前画舫订的五十斤豆浆粉,可还差多少?”她话音未落,醉梦红已利落地将筛好的粉倒入布袋,绯色衣袖扫过石案,扬起细小的白雾:“就剩最后两筐豆子,小六和南公子这对璧人磨得可卖力了。”
醉梦兰的耳尖瞬间红透,推磨的手一滞。石磨发出短暂的卡顿,南宫润立刻伸手扶住磨盘,玄色广袖与她的靛蓝衣袖交叠在一起。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轻声道:“我来。”掌心贴着她微凉的手背,带着墨香的体温顺着血脉往上窜。
“哎哟哟,这哪是磨豆子,分明是磨我的眼睛!”醉梦泠晃着装满鱼的竹篓凑过来,浅粉色襦裙上绣的游鱼仿佛要跃出水面。她突然伸手戳了戳南宫润的衣袖:“南公子,听说你家藏书楼有本《水族异志》?下次带我去瞧瞧好不好?”
南宫润刚要应声,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八妹醉梦熙提着木剑旋风般冲进来,白色劲装沾满草屑,发丝凌乱地束在脑后:“不好了!西街米铺的人找碴,说咱们的豆浆粉抢了生意!”她话音未落,醉梦香已合上账簿,明黄裙摆一扫,腰间软鞭发出清脆的声响:“走,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宛城地界撒野。”
醉梦兰起身时,南宫润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手肘。她望着他眼底的关切,忽然想起幼时被野猫追赶,也是这样被他护在身后。“我同你们一起去。”她攥紧靛蓝裙角,琥珀色眼眸泛起微光,“豆浆粉的配方是我改良的,该由我来说理。”
冯广坪闻言扛起空筐,爽朗大笑:“好!我这扁担许久没教训过不长眼的人了!”众人说罢便要往院外走,却见醉梦红突然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塞进醉梦兰手里:“带着,若是谈崩了,用这桂花糖糕堵他们的嘴。”
晨光里,众人的身影穿过月洞门。醉梦兰走在南宫润身侧,听着他低声叮嘱“万事小心”,忽然觉得,即便前方有风波,只要与他并肩,再琐碎的日常也满是心安。石磨旁未磨完的豆子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仿佛在静静等候着他们归来,继续这场带着豆香与墨香的时光。
一行人匆匆穿过九曲回廊,西子湖畔的风裹着荷香扑面而来。醉梦兰的靛蓝裙摆被吹得猎猎作响,发间银铃在喧闹中叮当作响。南宫润不着痕迹地侧过身,用墨色广袖替她挡住迎面而来的柳絮,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藏着的那缕靛蓝丝线——那是今早推磨时偷偷缠上的,此刻像根柔软的藤蔓,将心跳都绕得慌乱。
西街米铺前,十几个伙计正举着写满“豆浆夺粮”的木牌叫嚷。醉梦香的软鞭啪地甩在青石板上,明黄色裙摆翻飞间,豹族特有的压迫感让众人噤声。醉梦兰攥紧油纸包踏出半步,却被南宫润轻轻拽住袖口。他上前半步,墨色锦袍上的云纹随着动作舒展:“诸位可知,豆浆粉所用不过边角碎豆?”他展开袖中泛黄书卷,“《齐民要术》载,豆磨为浆,残渣亦可饲畜,岂会夺粮?”
米铺老板从人群后挤出,粗布短打的衣角沾着面粉:“说得轻巧!自从你们卖豆浆粉,我家糙米都少卖了三成!”醉梦红突然从腰间掏出算盘,指尖如飞拨弄算珠:“张老板,您前日刚从冯郎处进了十石黄豆,这账......”她话音未落,醉梦泠已掀开鱼篓,水珠溅在老板鞋面上:“您看,我们还能以粉换鱼呢!”
争吵声中,醉梦兰悄悄打开油纸包。桂花糖糕的甜香混着豆浆粉的醇厚漫开,几个伙计不自觉抽了抽鼻子。她捧着糖糕走近,靛蓝衣袖掠过老板粗糙的掌心:“尝尝看?这糕用的正是您家糙米磨的粉。”琥珀色眼眸盛满笑意,“往后米铺若有碎米,我们醉府都收。”
南宫润望着少女灵动的侧影,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昨夜她蜷在灯下算账的模样,笔尖蘸着墨汁,嘴里却念叨着“张老板不易”。晨光为她的轮廓镀上金边,发间豆粉未拭去的模样,竟比任何诗画都动人。
“这......这倒也不是不能商量。”米铺老板咬了口糖糕,腮帮子鼓成小山,“只是......”他话未说完,醉梦熙突然抽出木剑挽了个剑花:“再啰嗦,本姑娘的剑可不答应!”白色劲装猎猎作响,吓得众人后退半步。
最终在冯广坪的扁担和醉梦香的账簿夹击下,米铺老板挠着后脑勺应下合作。人群散去时,醉梦兰转身撞见南宫润温柔的目光,耳尖瞬间烧红。他伸手替她拂去肩头柳絮,低声道:“往后这般险境,让我在前。”话音未落,醉梦泠突然从旁挤过来:“南公子偏心!我也要保护六姐!”
众人笑闹着往回走,石磨转动的“吱呀”声隐约传来。醉梦兰望着南宫润衣摆扫过石板的痕迹,忽然觉得,这烟火人间的琐碎,因有他在身侧,竟比任何传奇都令人心动。
归程时斜阳已爬上黛瓦,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醉梦兰走在队伍末尾,靛蓝襦裙沾着些许尘土,发间银铃却依旧清脆。南宫润放慢脚步与她并肩,玄色锦袍下摆不经意扫过她的裙角,低声道:“今日可累着了?”他的目光掠过她被木勺磨红的指尖,心尖微微发疼。
“不过是些口舌之争。”醉梦兰仰头看他,琥珀色眼眸映着漫天晚霞,“倒是润哥儿,引经据典的模样,比在书院讲学还威风。”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醉梦泠的惊呼。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九妹蹲在湖畔,浅粉色襦裙浸在水中,正伸手去够漂远的鱼篓。
“小馋猫!”醉梦红疾步上前,绯红裙摆扬起一片尘土,“当心又被水蛇咬了!”她话音未落,醉梦熙已拔出木剑作势要下水,白色劲装在风中猎猎作响:“我去捞!”却被南宫润抬手拦住。他解下外袍递给醉梦兰,露出内里月白中衣:“劳烦替我收着。”
不等醉梦兰回应,南宫润已挽起袖口踏入湖水。夕阳将他的身影镀上金边,墨色长发垂落肩头,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他弯腰捞鱼篓的模样,竟比平日里执笔挥毫还要优雅几分。醉梦兰攥着带着他体温的锦袍,耳尖发烫,目光不自觉追随着他溅起的水花。
“哟,南公子这是要上演‘水中救鱼’的佳话?”醉梦紫不知何时凑过来,紫色襦裙上绣着的狐尾若隐若现,“六姐可要小心,莫被旁人抢了风头。”她话音未落,醉梦泠已抱着湿漉漉的鱼篓上岸,杏眼亮晶晶的:“谢谢南公子!明日我请你吃鱼!”
回程路上,众人笑闹声惊飞了芦苇丛中的白鹭。醉梦兰将锦袍还给南宫润时,指尖不小心触到他冰凉的手背,慌忙缩回。却见他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正是她今早未送出的桂花糖糕:“方才瞧你盯着它许久,莫不是饿了?”
暮色渐浓,醉府的灯火次第亮起。石磨旁的豆香混着晚霞的气息,氤氲成江南独有的温柔。醉梦兰咬了口糖糕,甜丝丝的桂花蜜在舌尖化开,抬眼却撞进南宫润温柔的目光。他伸手替她擦去嘴角的糖渍,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次,惹得她心跳如擂鼓。
“明日......”南宫润顿了顿,耳尖泛红,“我帮你磨豆?”醉梦兰望着他眼中的期待,嘴角不自觉上扬,点了点头。石磨在月光下静静伫立,仿佛已预见明日晨光里,又将上演怎样的温柔故事。
夜幕垂落时,醉府后院的灯笼次第亮起,橘色光晕将石磨染成暖金色。醉梦兰换了件月白中衣,披着靛蓝外衫蹲在石磨旁,正往陶瓮里倒今日磨好的豆浆粉。夜风掠过湖面,带着湿润的水汽拂起她鬓边碎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伴着清浅的墨香。
“当心着凉。”南宫润的声音裹着夜色的温柔,玄色大氅轻轻落在她肩头。他手中捧着盏刚煮好的桂花豆浆,乳白的浆液上漂浮着细碎的花瓣,“方才在厨房瞧见你没喝,特意留了一盏。”
醉梦兰抬眼望着他,烛火在他眼底摇曳,将那双墨玉般的眸子映得愈发温柔。她接过陶盏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耳尖瞬间发烫:“润哥儿今日在水中捞鱼,该是你当心风寒才是。”话虽如此,却忍不住低头轻抿豆浆,清甜的滋味混着桂花香气,直暖到心底。
南宫润在她身侧蹲下,广袖扫过石板时带起几缕豆香。他望着石磨缝隙里残留的豆渣,忽然伸手捻起一粒:“明日我想试试新法子,将黄豆先蒸后磨,或许能让粉质更细腻。”说话时目光专注,却在瞥见她唇角沾着的豆浆时,喉结不自觉滚动。
醉梦兰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他已取出一方雪色丝帕,动作极轻地替她擦拭嘴角。丝帕上绣着的并蒂莲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擦过皮肤时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她心跳如鼓,慌忙往后退,却撞翻了脚边的竹筛,豆浆粉顿时如细雪般扬起。
“瞧你。”南宫润无奈又宠溺地笑,笑声惊起了屋檐上栖息的夜枭。他伸手去扶她,却被醉梦兰抢先捡起竹筛,耳尖通红:“我自己来!谁、谁要你帮忙......”话未说完,便见南宫润已蹲下身,用丝帕仔细兜起散落的粉,修长手指沾着白色粉末,倒像是沾了月色。
突然,院角传来压抑的憋笑。两人循声望去,只见醉梦泠扒着葡萄架,浅粉色睡衣皱巴巴的,怀里还抱着个小鱼灯:“六姐又在和南公子偷偷说情话!”话音未落,醉梦红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小丫头片子,还不快去睡觉!”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院角重新恢复寂静。
醉梦兰窘得恨不得钻进石磨底下,却听见南宫润轻声道:“明日寅时,我带新收的黄豆来。”他起身时,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将她整个笼罩其中,“到时候......换我教你磨豆?”
夜风卷起满地豆浆粉,在灯笼光影里舞成朦胧的雾。醉梦兰攥着还带着他体温的大氅,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江南的夜,因着一句简单的约定,竟比任何时候都要漫长而甜蜜。
寅时的梆子声穿透薄雾,醉梦兰披着星子起身时,窗棂上已映出个颀长身影。南宫润立在月洞门下,玄色大氅裹着满身霜气,怀中竹筐里的黄豆还凝着露水,在灯笼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望见她鬓边未簪好的银铃发饰,喉头不自觉滚动——那是去年上元节,他在灯市亲手挑的。
"这么早就来?"醉梦兰接过竹筐,指尖触到他冻得发凉的手背,靛蓝衣袖下的手腕轻轻蹭过他掌心。石磨在熹微晨光中泛着冷意,她却瞧见磨盘上搁着个油纸包,露出半块桂花糖糕,正是昨夜被九妹撞翻时散落的。
南宫润蹲下身,广袖扫过结霜的石板,从袖中取出本泛黄的手记:"前夜翻到《农桑辑要》,说磨豆时添半勺井水,浆液更醇厚。"他说话时睫毛垂落,将眼底炽热的情意藏在墨色阴影里,却在伸手添豆时,故意让指尖擦过她发间银铃。
石磨转动的吱呀声惊起了柳梢的麻雀,醉梦兰望着他认真推磨的模样——玄色衣袍下摆扫过青石板,束发的玉冠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往日执笔的手握着磨盘,骨节分明的指节却因用力泛起淡红,倒让她想起初见那日,他替她挡住野猫时,手腕上蜿蜒的血痕。
"当心。"她突然伸手扶住他微晃的手腕,琥珀色眼眸映着他泛红的耳尖,"莫要像昨日捞鱼那般,累着自己。"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八妹醉梦熙骑着黑马疾驰而来,白色劲装沾着夜露:"六姐!码头来了批新豆子,说是......"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盯着石磨旁交叠的身影,狼族竖瞳闪过狡黠的光,"哟,小两口倒比晨鸡起得还早!"
南宫润猛地后退,耳尖红得几乎滴血,手中木勺"当啷"掉进木桶。醉梦兰慌忙低头整理裙摆,却见靛蓝裙裾不知何时缠上了他腰间的玉佩穗子,晨光里,两抹颜色纠缠成温柔的结。远处传来醉梦泠的喊声,伴着鱼篓碰撞的哗啦声,惊得石磨旁的两人同时抬头,目光相撞的刹那,连豆香都染上了蜜色。
醉梦熙的调笑惊飞了院角的麻雀,扑棱棱的振翅声里,醉梦兰慌乱去解缠在玉佩穗子上的裙角,指尖却越绕越紧。南宫润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伸手按住她颤抖的手,指腹擦过她腕间浅淡的牙印:“莫急。”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另一只手已灵巧地解开死结,“倒是八姑娘,这么早来,可是有要事?”
醉梦熙利落地翻身下马,白色劲装的下摆扫过沾满晨露的青石板:“码头新来的豆子有蹊跷!颜色发暗,闻着还有股霉味。”她抽出腰间短刀,刀鞘上缠着的红绸带随风扬起,“怕是有人想以次充好!”话音未落,醉梦泠挎着湿漉漉的鱼篓冲进后院,浅粉色襦裙上还沾着水草:“我听见‘豆子’就来了!六姐,要验豆子的话,我新学了一招......”
醉梦兰刚要起身,却被南宫润按住肩膀。他将墨色大氅替她披上,广袖扫过她发间银铃:“你坐着,我去瞧瞧。”玄色衣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他接过醉梦熙手中的豆子,放在鼻尖轻嗅,又捻起一粒用牙齿咬开,“确实霉变了,应当是仓储时受潮。”
“可恶!竟敢骗到醉府头上!”醉梦红不知何时出现在月洞门处,绯红裙摆绣着的猫爪印随着步伐若隐若现,“冯郎前日还说这批豆子价格低得离谱,果然有诈!”她晃了晃手中的算盘,珠玉相撞发出清脆声响,“按契约,以次充好要赔三倍价钱!”
晨光逐渐明亮,将众人的影子拉得斜长。醉梦兰望着南宫润与姐妹们商讨对策的模样,他时而低头翻看账本,时而用炭笔在木板上写写画画,墨色长发束在玉冠中,偶尔有几缕垂落额前。当他转头望向她时,眼底的温柔几乎要将晨雾都融化:“梦兰,你尝过这批豆子,可有别的发现?”
被突然点名,醉梦兰的耳垂瞬间染上绯色。她起身时,靛蓝裙摆扫过石磨边缘的豆浆,留下一道淡蓝痕迹:“除了霉变......”她接过豆子仔细端详,琥珀色眼眸闪过狡黠,“这豆脐的纹路,倒像是岭南品种,不该出现在江南码头。”
“好!”醉梦香不知何时携着软鞭而来,明黄色裙裾上的豹纹在阳光下泛着金光,“走,去会会这些奸商!”众人纷纷响应,刀剑相击声、马蹄踏水声与笑闹声交织在一起。南宫润落后半步,等醉梦兰系好银铃发饰,才并肩而行,两人交叠的影子被晨光揉碎在青石板上,与石磨碾出的豆香一起,酿成了江南清晨最动人的景致。
一行人往码头疾行时,晨雾正渐渐散去,西子湖的水汽裹着荷香扑面而来。醉梦兰踩着南宫润特意找来的木屐,靛蓝裙摆随着步伐轻晃,发间银铃与众人的脚步声应和。南宫润始终半步不离地护在她身侧,玄色广袖不经意间替她挡住迎面而来的柳枝,指尖却悄悄勾住她袖口的系带。
码头的喧闹声远远传来,掺杂着粗粝的叫骂和货物碰撞的声响。醉梦香率先拨开人群,明黄裙摆翻飞间,豹族特有的威压让周遭小贩纷纷避让。醉梦兰望见货船上堆着的麻布袋,霉斑正从布料缝隙里渗出来,与记忆中饱满油亮的黄豆相去甚远。
“这豆子,你们竟敢标上等品?”醉梦红晃着算盘逼近货主,绯红裙摆扫过霉变的麻袋,惊起一片灰扑扑的尘雾。货主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瞥见醉梦兰身后南宫润腰间的玉牌,喉结不安地滚动:“南、南宫少爷也来插手生意?这不过是些小误会......”
“误会?”南宫润上前半步,墨色锦袍上的云纹随着动作舒展,声音却冷得像冬日的湖水,“岭南豆种在江南水土不服,仓储不当必然霉变,你当我们是三岁孩童?”他话音未落,醉梦泠突然从人群中钻出来,浅粉色襦裙沾着鱼鳞,举起手中的鱼篓:“我用这鱼试过了!吃了霉豆的鱼,鱼鳞都发灰!”
围观的百姓发出阵阵惊呼,货主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醉梦熙按捺不住,“呛啷”抽出木剑:“要么按规矩赔偿,要么......”她故意将剑锋在阳光下晃了晃,惊得货主后退半步。醉梦兰望着混乱的场面,琥珀色眼眸闪过思索,忽然扯住南宫润的衣袖:“且慢。”
她绕过众人,靛蓝裙摆扫过湿漉漉的木板,蹲下身解开麻袋。指尖触到潮湿的豆子时,忽然摸到夹层里硬物,掏出来竟是块刻着商号印记的木牌。“这豆子,怕是从别处倒腾来的‘二手货’。”她举起木牌给众人看,耳尖因激动泛起红晕,“顺藤摸瓜,或许能揪出更大的奸商。”
南宫润望着少女认真的侧影,心跳漏了一拍。晨光为她镀上金边,发间豆粉未及拭去,却比任何时候都耀眼。他伸手挡住晃眼的日光,将木牌纳入袖中:“梦兰所言极是。”转头看向货主时,眼底已翻涌着不容置疑的冷意,“现在,该好好聊聊你的‘进货渠道’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叫好,醉梦泠蹦跳着拽住姐姐的衣角:“六姐好厉害!比《水族异志》里的智多星还聪明!”醉梦红笑着搂住九妹的肩膀,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走,回府算账!这次定要让那些奸商血本无归!”
回程路上,南宫润与醉梦兰落在队伍后方。他低头看她沾满木屑的指尖,鬼使神差地掏出丝帕替她擦拭:“往后这般危险的事,我在前。”醉梦兰望着他泛红的耳尖,忽然想起石磨旁的晨光,唇角不自觉上扬:“可今日,分明是润哥儿在身后,我才敢走得这般安心。”
风掠过湖面,送来细碎的笑语。远处醉梦熙正与觅风比划剑术,醉梦泠追着卖糖画的小贩奔跑,而石磨旁未完成的豆浆粉,仿佛在静静等候他们归来,续写这场带着豆香与墨香的日常。
循着木牌线索追查到幕后奸商的过程并不顺遂。南宫润将木牌上的商号拓印下来,与家中账簿比对三日夜,在泛黄的契约堆里翻出三年前一桩豆商纠纷。醉梦兰则带着醉梦泠扮成村姑,混进码头苦力聚集的茶棚,用新磨的豆浆粉换来消息——那批霉变的豆子,正是从邻县废弃的潮湿谷仓倒运而来。
半月后的清晨,当醉府众人押着心虚的奸商出现在县衙时,晨光正透过衙门的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交错的光影。醉梦香的软鞭卷着账本甩在公案上,明黄裙摆上的金线随着动作刺得奸商睁不开眼;醉梦红拨弄着算盘,噼啪声里将对方这些年以次充好的账目算得滴水不漏。醉梦兰站在南宫润身侧,靛蓝衣袖下的手指与他悄然相扣,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
案件了结那日,西子湖畔的荷花正好。醉梦兰蹲在石磨旁调试新制的磨盘,这是南宫润照着《天工开物》改良的,增加了双层滤网,磨出的豆浆粉愈发细腻。他倚着廊柱替她研磨桂花,墨色广袖垂落,腕间系着的靛蓝丝线随着动作轻晃——那是她前日偷偷系上的。
"六姐!画舫又来催货了!"醉梦泠的声音从月洞门外传来,浅粉色襦裙上还沾着鱼鳞,怀里却抱着刚摘的莲蓬,"王妈妈说,这次要加双倍的桂花!"醉梦熙大笑着跟在后面,白色劲装下摆沾着草屑,手中木剑缠着新换的红绸:"南公子可得加快手速,别让六姐累着!"
南宫润耳根发烫,将研磨好的桂花倒入陶瓮,却在起身时被醉梦兰拉住衣角。她仰头望着他,琥珀色眼眸盛满笑意,发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润哥儿,明日寅时,还来教我磨豆?"
远处传来醉梦红的调笑,冯广坪挑着新收的黄豆从菜园走来,扁担吱呀声与醉梦香的谈笑声混在一起。南宫润望着心上人鬓边沾着的豆粉,忽觉这日复一日的琐碎日常,竟比任何诗词歌赋都动人。他伸手替她拂去豆粉,指尖在她脸颊停留片刻:"明日,后日,日日都来。"
晨光漫过黛瓦,石磨重新发出熟悉的吱呀声。豆浆粉的醇香混着桂花香飘满庭院,惊起栖在屋檐的白鸽。醉梦兰握着磨盘的手忽然被覆上温暖的掌心,转头时撞进南宫润温柔的眼底。在这江南温柔乡里,岁月静好,而他们的故事,还在石磨的转动声中,慢慢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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