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09 烹羹

话音未落,院门再次被撞开。浑身湿透的四姐醉梦青撑着青竹伞冲进来,蛇形银饰在发间冷光闪烁:“我让何童去联络其他书生,帮忙记录受灾名册。”她望向怔在原地的醉梦紫,罕见地放软声音,“紫儿,你守着炭火,别让羹汤凉了。”

醉梦紫喉咙发紧,眼眶突然发烫。雕花窗棂外,雨势愈发滂沱,将西湖的水色搅成混沌的墨色。她望着姐妹们忙碌的身影,二姐在往羹汤里撒艾叶,三姐抱着新割的稻草匆匆而过,六姐正将家中的麻布裁成绷带...而她手中的银勺终于重新搅动砂锅,热气蒸腾间,胭脂痣在水雾里晕染成温柔的朱砂。

“等他们回来,”醉梦紫对着翻滚的羹汤轻声呢喃,“这碗汤,一定要是滚烫的。”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她紧抿的唇与坚定的眉眼,紫绡裙摆上的九尾狐纹,在火光中似要破云而出。

子夜时分,雨势稍歇,醉府厨房的灯火仍在雨幕中倔强地亮着。醉梦紫已经往砂锅里添了三回火,琥珀色的羹汤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温度,蒸腾的热气将她的睫毛都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她攥着银勺的手指有些发酸,却固执地守在灶台前,紫绡裙角被柴火映得忽明忽暗,绣着的九尾狐纹仿佛在火焰中跃动。

“七妹,歇会儿吧。”母亲林秀琪披着件夹袄走进来,鬓边的银簪随着动作轻晃,“京哥儿吉人天相,定会平安归来。”醉梦紫抬头,胭脂痣在烛火下微微发红:“娘,我不累。”她望着砂锅,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他最爱喝这口热汤,若是回来时凉了……”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马匹的嘶鸣。醉梦紫猛地起身,银勺“当啷”掉进砂锅,溅起几点滚烫的汤汁。她顾不上擦拭,提着裙摆就往门外跑,紫晶流苏在夜色中划出细碎的光痕。

月光透过云层,照亮了浑身泥泞的纳兰京。他的月白锦袍沾满泥浆,发冠歪斜,却仍紧紧护着怀中的木匣。看到醉梦紫冲出来,他苍白的脸上泛起笑意,声音沙哑:“七妹,我把城南的地契送回来了,灾民……能有安置的地方了。”

醉梦紫的泪水瞬间涌出,她扑过去时,却在离他半步之遥的地方停住——纳兰京的衣襟上,赫然染着大片暗红。“你受伤了!”她的声音发颤,指尖悬在他伤口上方不敢触碰。纳兰京摇摇头,伸手想替她擦泪,却又怕弄脏她的脸,只能用染血的袖口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小伤而已,别担心。”

这时,醉梦熙搀扶着同样狼狈的觅风走进来,白色劲装上裂开几道口子:“七姐,快找大夫!”醉梦紫这才如梦初醒,转身要喊人,却被纳兰京拽住手腕。他从怀中掏出那个木匣,上面还沾着雨水:“打开看看。”

木匣里躺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紫玉簪,雕刻的九尾狐栩栩如生,尾尖缀着的珍珠与醉梦紫发间的珠玉遥相呼应。纳兰京看着她惊讶的表情,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路过玉器坊时,想着配你的紫裙……”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现在看来,还是七妹亲手熬的汤……更暖人心。”

醉梦紫紧紧攥着木匣,泪水滴落在紫玉簪上,折射出晶莹的光。她哽咽着将纳兰京往屋内带,身后的姐妹们已经举着灯火围上来。雕花木门再次打开时,厨房飘来的菌菇香气与药香交织,砂锅在灶上咕嘟作响,仿佛在诉说着最绵长的牵挂。

醉梦紫扶着虚弱的纳兰京往屋内走,掌心隔着濡湿的衣料仍能触到他发烫的体温。雕花屏风后,母亲林秀琪已迅速铺开软垫,三姐醉梦艾抱着草药匆匆赶来,绿色裙摆掠过门槛时带起一阵药香。

“让我看看伤口。”四姐醉梦青褪下腕间的蛇形银饰,指尖泛起幽蓝微光。她掀开纳兰京染血的衣襟,倒抽一口冷气:“是箭伤,箭头还在肉里。”醉梦紫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看着纳兰京额角滚落的冷汗,忽然想起初见时他揽住自己的那双手,此刻却因疼痛微微发抖。

“别愣着!”大姐醉梦香撕开鹅黄裙摆,豹纹发带在火光下猎猎作响,“按住他!”纳兰京却偏头看向怔在原地的醉梦紫,失血的唇努力扯出一抹笑:“七妹...别怕,就当看场戏。”

醉梦紫突然回神,跪坐在软垫旁握住他的手。她能清晰感受到那双手从温热变得冰凉,却在触到自己掌心的瞬间,用残存的力气轻轻捏了捏。“我在。”她将脸颊贴在他手背上,发间新得的紫玉簪垂落的珠玉,轻轻撞在纳兰京的手腕。

“数到十,就好。”醉梦青话音未落,银簪已精准挑出箭头。纳兰京闷哼一声,指节在醉梦紫掌心泛白,却始终没喊出声。九妹醉梦泠捧着温热的布巾凑过来,粉裙沾着草药汁液:“七姐,快擦擦汗...”

待伤口敷好药,醉梦紫才惊觉自己的紫衣上也蹭了斑斑血迹。她守在榻前,用银匙舀起重新煨热的羹汤,吹了又吹才递到纳兰京唇边:“张嘴,还热着。”琥珀色的汤汁顺着嘴角滑落,她慌忙用帕子去擦,却被纳兰京咬住匙柄,星目含着笑意:“还是七妹的手艺...比大夫的苦药强百倍。”

窗外,雨声渐歇,天边泛起鱼肚白。醉府上下仍在为安置灾民忙碌,而这间暖阁里,唯有羹汤的香气与绵长的情意,在晨光中静静流淌。醉梦紫望着他服下最后一口汤,忽然发现新簪上的珍珠,不知何时落进了砂锅里,在汤汁中泛着温润的光。

晨光穿透薄雾洒进窗棂,在青砖地上织就金白相间的网纹。醉梦紫用银剪挑去油灯灯芯的结,转头见纳兰京已挣扎着要起身,染血的绷带在素白中格外刺目。她快步上前按住他肩头,紫绡衣袖扫过榻边青瓷碗,碰出清越声响:“别动,伤口又要渗血了。”

“灾民安置得如何?”纳兰京握住她手腕,掌心的热度透过布料传来,“城西破庙……”话未说完便被剧烈咳嗽打断。醉梦紫眼眶发烫,伸手轻轻顺他后背,胭脂痣随着急促呼吸微微颤动:“八妹和觅风天未亮就去帮忙了,你先顾好自己。”

雕花木门“吱呀”轻响,六姐醉梦兰抱着竹编食盒进来,蓝色裙裾绣着的鼠形暗纹随着步伐若隐若现。“七妹,母亲让我送新熬的药。”她瞥见榻上挣扎的纳兰京,急忙放下食盒按住他另一只手,“公子莫急,聂少凯和苏晚凝已带人加固堤坝了。”

醉梦紫接过药碗,见碗中浮着几颗蜜饯,想起儿时生病母亲总会这般哄她们服药。她舀起一勺汤药,自己先抿了一口试温,苦涩在舌尖蔓延,却笑着对纳兰京说:“不苦的,张嘴。”纳兰京望着她眼尾的胭脂痣,突然含住她递来的汤匙,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指尖:“比七妹的羹汤,还差些甜。”

正闹着,院外传来九妹醉梦泠的惊呼。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小姑娘跌跌撞撞冲进屋,粉红色襦裙沾满泥浆,怀中却死死护着个陶瓮:“七姐!河里……河里漂来好多野藕,正好炖羹汤!”她发丝凌乱,珍珠步摇歪在鬓边,眼睛却亮晶晶的,“纳兰哥哥喝了,伤口定能好得快些!”

醉梦紫眼眶酸涩,伸手替妹妹理好碎发。窗外,雨彻底停了,西子湖畔的垂柳上,水珠正顺着新绿的叶子滴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她转头看向重新煨热的砂锅,琥珀色汤汁又开始咕嘟冒泡,恍惚间,竟分不清这满屋暖意,是来自灶火,还是心底那抹化不开的温柔。

陶瓮“咚”地搁在雕花灶台上,惊起几缕未散的药香。醉梦泠踮脚揭开瓮盖,藕节白如玉脂,沾着的河泥混着荷叶清香漫开来。醉梦紫蹲下身,紫裙拖曳在青砖上,指尖抚过湿润的藕皮:“小九好本事,这野藕炖进羹汤,最是养人。”

“我来帮忙!”纳兰京撑着榻沿要起身,却被醉梦紫按回软垫。她垂眸时,新得的紫玉簪垂落的珠串扫过他手背,凉丝丝的:“再乱动,伤口崩开可别喊疼。”话音未落,五姐醉梦红抱着陶罐撞开房门,红色裙摆翻飞如火焰,发间猫形银饰叮当作响:“刚从冯广坪那儿讨来的老母鸡,炖了给纳兰公子补身子!”

厨房里顿时热闹起来。醉梦兰蹲在角落剥莲子,蓝色衣袖沾满碎壳;醉梦艾举着菜刀,对着藕节犯难,绿色裙摆蹭上了灶灰;醉梦甜踮脚往砂锅里撒姜片,橙色围裙系得歪歪扭扭。醉梦紫将老母鸡焯水时,忽然被纳兰京从身后环住,带伤的手臂虚虚圈着她:“小心油星溅到。”

“还不快躺下!”醉梦紫耳根发烫,却任由他倚在肩头。他身上的药香混着煨汤的热气,熏得人眼眶发潮。余光瞥见姐妹们挤眉弄眼的笑,她佯装嗔怒:“都还愣着做什么?二姐,快把艾叶拿来!三姐,该添柴了!”

当第一缕鸡汤的浓香漫过雕花窗棂时,院门忽然传来喧哗。醉梦熙扛着锄头撞进来,白色劲装溅满泥点,剑穗上还挂着水草:“堤坝固好了!灾民也都安置妥当!”她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目光落在灶台上翻滚的汤锅,咧嘴笑道:“好香!看来没错过七姐的拿手羹汤!”

暮色再次爬上雕花木窗时,醉府的长桌上摆满了菜肴。醉梦紫舀起一碗凝结着油花的羹汤,琥珀色的汤汁里,野藕软糯,鸡肉鲜嫩,还卧着几颗莹白的莲子。她吹凉递到纳兰京唇边,看他喝下时星目微眯的模样,忽然觉得,这比任何珍馐都要珍贵。窗外,归巢的鸟儿掠过西子湖面,惊起粼粼波光,恰似她此刻漾开的满心温柔。

长桌之上,烛火摇曳,映得众人脸上皆是暖融融的。醉合德捋着胡须,望着满堂儿女与他们的恋人,眼中满是欣慰:“这场雨,倒让咱们一家人的心贴得更紧了。”母亲林秀琪笑着给每人碗里添菜,鬓角的银丝在烛光下闪着柔光。

“说起来,”聂少凯夹起一筷嫩藕,看向纳兰京,“这次多亏你当机立断拿出地契安置灾民。”他身旁的醉梦香微微颔首,鹅黄衣衫上暗绣的豹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纳兰京正要开口,却被醉梦紫轻轻按住,她舀起一勺羹汤,递到他唇边:“先喝汤,伤口还没好全,少说话。”

燕子严为醉梦甜添了碗鸡汤,眼中满是温柔:“其实最辛苦的是七妹,守着灶台一整天,就盼着纳兰公子能喝上热汤。”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醉梦紫的脸瞬间红透,胭脂痣也跟着染上羞涩的红晕。她嗔怪地看了眼二姐,低头搅动碗里的羹汤,琥珀色的汤汁泛起细小的涟漪。

这时,醉梦熙突然站起身,端起酒杯:“我提议,敬七姐!也敬咱们这一家人!往后无论风雨多大,都能齐心协力!”她白衣飒爽,剑眉星目间透着豪迈,身旁的觅风跟着举杯,俊朗的脸上满是笑意。众人纷纷起身,碰杯声清脆悦耳,惊飞了停在窗外的几只雀鸟。

醉梦泠悄悄扯了扯醉梦紫的衣袖,粉脸上带着狡黠:“七姐,你和纳兰哥哥的羹汤,以后可得多做些,我们都馋着呢!”此言惹得满堂大笑,醉梦紫害羞地低下头,余光却看见纳兰京温柔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

夜色渐深,雨早已停了。醉府的屋檐下,水珠偶尔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醉梦紫倚在廊柱上,望着天上的明月,紫裙上的九尾狐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纳兰京轻轻走来,将披风披在她肩上,低声道:“有你在,再大的风雨,我都不怕。”醉梦紫转头看他,月光映在他眼中,比往日的星目更温柔几分。她笑着点点头,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比那碗暖心羹汤更暖。

夜风穿堂而过,将廊下悬挂的紫藤灯笼吹得轻轻摇晃,晕开的暖光里,醉梦紫与纳兰京并肩立在西子湖畔。远处醉府灯火通明,笑语声顺着水波飘来,惊得荷叶间的游鱼四散逃窜。七妹垂眸望着掌心相握的手,狐尾化作的紫晶流苏在腕间轻轻晃动,撞出细碎的声响。

“在想什么?”纳兰京屈指轻叩她泛红的耳尖,伤口未愈的手臂却固执地将她拢在怀中。他月白长衫上还沾着淡淡的药味,此刻却混着醉梦紫发间的茉莉香,在晚风里酿成蜜。

“在想……”醉梦紫转眸,眼角胭脂痣如滴血红梅,“明日该去庙里上香,谢菩萨保佑平安。”她突然想起白日里他浑身浴血的模样,指尖不自觉攥紧他的衣袖,“也求往后的风雨,都由我来熬羹汤陪着你。”

话音未落,湖面忽有夜船划过,船头灯笼将两人影子投在粼粼波光上,碎成点点金芒。远处传来醉梦熙爽朗的笑骂声,伴着刀剑相击的清鸣——定是她又拉着觅风在演武。醉梦紫忍不住轻笑,抬眼却见纳兰京正盯着她的唇,耳尖瞬间烧红:“又在走神!伤口不疼了?”

“疼。”纳兰京突然低叹,顺势将头埋进她颈窝,温热的呼吸扫得她发痒,“疼得只有七妹亲手喂的羹汤能治。”他耍赖似的蹭了蹭,腰间玉佩撞在她紫绡裙摆上,惊起绣着的九尾狐纹仿佛要跃出绸缎。

湖畔垂柳沙沙作响,将两人身影掩入枝桠间。醉梦紫反手环住他的背,生怕碰着伤口,却被纳兰京趁机偷了个浅吻。远处醉府传来九妹醉梦泠清亮的歌声,混着厨房新添的柴火噼啪声,在暮春夜里织成最温柔的网。

“明日我要喝莲子百合羹。”纳兰京啄了啄她发顶,星目映着湖面碎银般的月光,“还要七妹坐在我身边,一勺一勺吹凉了喂。”醉梦紫正要嗔怪,却见他眼底翻涌的情意几乎要漫出来,到嘴边的话化作绵长叹息,最终只轻轻应了声“好”。此时,一朵紫藤花悄然落在砂锅里,随着未凉的羹汤轻轻摇晃,恰似她此刻乱了又暖的心。

次日晨光初露,醉府厨房已飘起袅袅炊烟。醉梦紫绾着新得的紫玉簪,将泡发的莲子与百合轻轻投入砂锅。灶膛里的火苗舔舐着陶土,映得她紫色裙裾上的九尾狐纹仿佛在跃动,腕间紫晶流苏随着搅汤的动作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七妹又在给纳兰公子熬汤?”二姐醉梦甜抱着 freshly picked 鲜嫩的春笋跨进厨房,橙色衣袖上沾着清晨的露水。她将笋尖放在案板上,刀刃起落间笑道:“昨儿看他那眼巴巴等投喂的模样,倒像八妹养的那只馋嘴狼犬。”

醉梦紫耳尖泛红,手中银勺差点碰翻装着雪莲子的青瓷碟:“二姐就会打趣人。”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伴着醉梦熙的叫嚷:“觅风!使剑别带蛮力,当心伤到花花草草!”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八妹白衣翻飞,长剑挽出朵朵剑花,对面的觅风却巧妙闪避,腰间玉佩在晨光中划出温润的弧光。醉梦甜摇着头切下最后一片笋:“这俩活宝,每日不切磋几场便浑身难受。”

正说着,雕花木门被轻轻叩响。纳兰京倚在门框上,月白锦袍换作家常的藏青长衫,发间玉冠未束,几缕墨发垂在额前,倒比平日多了几分慵懒。他望着灶前忙碌的醉梦紫,星目含笑:“我来领今日的药。”

“药在桌上。”醉梦紫头也不回,却悄悄将熬好的半碗羹汤盛进白玉碗,“不过这碗得……”话未说完,纳兰京已欺身上前,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肩头:“得七妹亲手喂?”

厨房陡然安静,连窗外的鸟鸣都似屏住了声息。醉梦甜识趣地转身,故意将切菜声弄得清脆响亮;院外的醉梦熙吹了声口哨,拽着觅风跑得没了踪影。醉梦紫红着脸挣扎:“伤口还没好全,这般胡闹……”

“正因为没好全,才要七妹多疼疼我。”纳兰京低笑着含住她递来的汤匙,温热的羹汤滑入喉间,却故意咬了咬她指尖,“甜,比昨日的更甜。”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织就金色的格子。醉梦紫望着他满足的模样,心底泛起涟漪。案板上的春笋还带着露水,窗外的紫藤花簌簌落在砂锅边缘,这平凡的烟火气里,藏着比任何山盟海誓都动人的温柔。

正当醉梦紫耳尖发烫时,院外忽然传来九妹醉梦泠银铃般的喊声:“七姐!纳兰哥哥!快来看!”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醉梦紫慌忙从纳兰京臂弯里挣脱,发间的紫玉簪晃得珠玉叮咚,紫绡裙摆扫过灶台,带起几缕羹汤的热气。

两人相携来到庭院,只见醉梦泠蹲在池塘边,粉红色襦裙沾满泥点,却浑然不觉,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什么。“你们瞧!”她仰起脸,眼中盛满星辉,掌心躺着颗圆润的珍珠,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虹彩,“是我在荷叶下捡到的,像不像七姐簪子上的?”

醉梦紫蹲下身,紫裙拖曳在青石板上,九尾狐纹与池中游鱼相映成趣。“当真像。”她伸手轻轻触碰珍珠,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昨夜落在羹汤里的那枚。纳兰京忽然在她身后蹲下,月白长衫垂落水中,惊散几尾红鲤:“既如此,不如给七妹做条项链?”

话音未落,五姐醉梦红不知从哪冒出来,红色裙摆卷着风,发间猫形金饰闪着狡黠的光:“哟,这不是我们病号吗?不好好歇着,又来缠着七妹?”她晃了晃手中刚摘的枇杷,“不过要说做首饰,冯广坪认识的金匠最是巧手,改日让他带些样式来瞧瞧?”

庭院里顿时热闹起来。三姐醉梦艾抱着刚采的艾草路过,绿色裙摆扫过石阶,闻言探过头:“我前日见了种新样式,坠子像朵绽开的荷花,配七妹的紫裙定好看。”二姐醉梦甜也跟了出来,橙色围裙上沾着面粉,笑着打趣:“依我看,不如做成羹汤模样,省得某人整日惦记。”

纳兰京笑着将醉梦紫护在身后,眼中却满是纵容:“那就劳烦各位姐姐费心了。”他低头看向身旁人,见她脸颊泛红,胭脂痣在晨光里愈发娇艳,忍不住抬手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不过眼下,某人该去喝药了。”

醉梦紫这才想起灶上还煨着的药汤,慌忙起身:“差点忘了!”小跑着往厨房去时,紫晶流苏在腕间轻响,惊起廊下栖息的燕儿。身后传来姐妹们的笑闹声,混着纳兰京温柔的叮嘱,在暮春的风里,酿成最甜的蜜糖。

药香混着羹汤的醇厚在厨房弥漫,醉梦紫将瓦罐从炭火上取下,升腾的白雾模糊了她的眉眼。忽然,一双手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带着体温的呼吸扫过耳畔:“小心烫着。”纳兰京下巴轻轻蹭着她发顶,染着药味的衣料裹住她周身,“我来端?”

“你且坐着。”醉梦紫转身戳了戳他胸口的绷带,胭脂痣随着浅笑轻颤,“大夫说要静养。”她舀起一勺黑褐色的汤药,自己先抿了一口,舌尖泛起苦涩,却仍笑着哄道:“不苦的,张嘴。”纳兰京挑眉咬住汤匙,含混道:“七妹骗人,比你的羹汤苦上百倍。”

院外突然传来清脆的争执声。八妹醉梦熙提着木剑闯进来,白色劲装下摆沾着草屑,身后跟着举着扫帚“劝架”的九妹醉梦泠。“七姐评评理!”醉梦熙将剑鞘往桌上一放,震得碗碟轻响,“觅风说我步法不稳,倒不如他新做的捕兽夹!”

醉梦泠拽着姐姐的衣角,粉裙上的银线游鱼歪歪扭扭:“八姐又偷偷把觅两哥哥送我的发簪拿去当飞镖了……”话音未落,五姐醉梦红晃着装满枇杷的竹篮跨进门,红色裙摆扫过门槛,发间猫形银饰叮当作响:“都别吵!尝尝广坪送来的枇杷,甜过七妹的羹汤!”

醉梦紫被逗得轻笑,端着药碗的手却稳稳伸向纳兰京。他含住汤匙时,故意用犬齿轻咬她指尖,引得姐妹们一阵哄笑。大姐醉梦香倚在门框上,鹅黄衣衫暗绣的豹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瞧这黏糊劲儿,倒像我养的小豹子缠着母兽讨食。”

母亲林秀琪这时捧着新摘的茉莉花进来,鬓边银簪与花白的发丝相映:“都别闹了,紫儿熬的汤该凉了。”她将花放在窗台,转头看向纳兰京,目光里带着长辈的慈爱,“京哥儿,往后想吃什么尽管说,紫儿虽手巧,到底也该换换花样。”

纳兰京咽下汤药,握着醉梦紫的手不放,星目扫过满堂热闹,笑道:“只要是七妹做的,便是每日喝同一碗羹汤,我也甘之如饴。”醉梦紫耳尖发烫,想要抽手,却被攥得更紧。窗外,暮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众人身上洒下细碎的金斑,砂锅又开始咕嘟作响,仿佛也在应和这一室的笑语。

正当醉梦紫被纳兰京逗得面红耳赤时,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父亲醉合德背着竹篓跨进厨房,青布长衫沾着草叶,手中握着几株带泥的草药。“紫儿,你母亲让我采些新鲜的紫苏,说是炖羹提鲜。”老先生推了推圆框眼镜,目光扫过黏在一起的两人,嘴角噙着笑意。

纳兰京慌忙起身作揖,牵动伤口闷哼一声。醉梦紫眼疾手快扶住他,嗔怪道:“叫你别动!”转头又对父亲甜甜笑道:“爹采的紫苏最好了,正好给京哥哥煮碗醒神汤。”说着接过竹篓,指尖触到紫苏叶上的晨露,凉凉的水珠溅在腕间紫晶流苏上。

这时,三姐醉梦艾抱着陶罐匆匆跑来,绿色裙摆沾满青苔:“河边新打的泉水!”她将陶罐搁在灶台,兔形发饰随着喘息轻轻晃动,“苏晚凝说用这水煮羹,味道更清冽。”话音未落,六姐醉梦兰也迈着小碎步进来,蓝色裙裾绣着的鼠纹暗花若隐若现,怀中捧着的瓷碗里盛着雪白的糯米:“南宫润送来的贡米,煮在羹里定是软糯香甜。”

厨房里一时挤满了人。二姐醉梦甜将切好的姜片撒进砂锅,橙色衣袖拂过醉梦紫肩头;五姐醉梦红倚着门框剥枇杷,红色指甲在果肉上灵巧翻飞;八妹醉梦熙闲不住,抄起菜刀非要帮着切菌菇,吓得九妹醉梦泠躲在醉梦紫身后直摇头。

纳兰京靠在墙边,看着忙碌的众人,星目盛满暖意。他望着醉梦紫踮脚往高处取香叶的背影,紫绡裙随着动作轻扬,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当心摔着。”他不自觉上前半步,却被醉梦香拦住。大姐鹅黄衣衫上的豹纹刺绣在光影下闪烁,似笑非笑道:“公子且歇着,我们家七妹啊,可比你想象中灵巧。”

果然,醉梦紫稳稳落下,发间紫玉簪的珠串晃出细碎光芒。她转身时眼角的胭脂痣微微上挑,冲纳兰京眨了眨眼,随即专注地搅动砂锅。琥珀色的汤汁在柴火映照下泛起金波,菌菇的鲜香混着紫苏、糯米的清香,渐渐漫过整间厨房。

窗外,暮春的雨不知何时又飘起来,斜斜掠过西子湖,打在醉府的黛瓦上,发出沙沙轻响。屋内却暖意融融,此起彼伏的谈笑声与羹汤的咕嘟声交织,仿佛将这平凡的日子,熬成了最浓稠的温柔。

雨丝渐密,顺着屋檐织成珠帘,将醉府与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醉梦紫取下雕花窗棂上的竹帘,紫绡衣袖掠过窗沿时,沾了几滴清凉的雨水。回头见纳兰京正被姐妹们围着调侃,他半倚在太师椅上,苍白的脸色因笑谈染上薄红,发间未束的墨发垂落,倒比平日多了几分慵懒的贵气。

“说起来,”醉梦甜突然将话题引向七妹,橙色围裙上还沾着羹汤的油星,“紫儿这般会做菜,往后谁娶了她,可有口福了。”话音未落,屋内骤然安静,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醉梦紫泛红的脸颊上。她慌乱间打翻了装着雪莲子的瓷碗,圆润的果实骨碌碌滚过青砖,惊得蹲在角落偷吃枇杷的醉梦红的猫宠“噌”地窜上房梁。

“二姐又打趣我。”醉梦紫蹲下身捡拾雪莲子,紫玉簪垂落的珠串晃出晶莹的光影。纳兰京却已快步上前,修长的手指先她一步按住最后一颗雪莲子,温热的掌心几乎要贴上她的手背:“我倒觉得,能日日喝到七妹的羹汤,才是天大的福气。”他说这话时,星目灼灼,全然不顾满堂起哄声。

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浑身湿透的觅风撞开院门,白色劲装紧贴着脊背,怀中却死死护着用油布裹着的物件:“雨势太大,城西堤坝又有险情!”醉梦熙立刻抄起墙角的长剑,白色披风在身后猎猎扬起:“我同你去!”九妹醉梦泠咬着唇,将装满干粮的布袋塞进姐姐怀里,粉红色裙摆因攥紧的拳头皱成一团。

醉梦紫望着姐妹离去的背影,攥紧了手中的银勺。母亲林秀琪轻轻揽住她的肩,鬓边银簪随着动作轻晃:“别担心,她们自会平安归来。”老人转身从橱柜里取出珍藏的陈皮,“倒是这雨,最适合炖锅驱寒汤,紫儿,帮娘搭把手?”

厨房里重新忙碌起来。醉梦香利落地宰鸡,鹅黄衣袖卷起,露出小臂上暗纹的豹形胎记;醉梦兰踮脚擦拭高处的陶罐,蓝色裙摆扫过堆积的柴火;父亲醉合德坐在门槛上,一边编竹筐一边给孙辈讲着治水的典故。纳兰京执意要帮忙生火,却被醉梦紫按在矮凳上,塞了把葵扇:“扇扇风就好,当心伤口。”

夜色渐深,雨仍未歇。醉府的长桌上摆满了冒着热气的菜肴,最中央那锅驱寒汤咕嘟作响,生姜与陈皮的香气混着黄酒的醇厚,在屋内弥漫。当醉梦熙和觅风浑身泥水地归来时,迎接他们的是满桌的热菜,还有醉梦泠递来的干爽衣裳。

醉梦紫盛了碗汤,吹凉后递给纳兰京,又给每个姐妹都添了一碗。琥珀色的汤汁在青瓷碗里荡漾,映着众人被火光映暖的脸庞。窗外,雨打芭蕉,屋内,笑语晏晏,砂锅的沸腾声、碗筷的碰撞声、谈天说地的笑闹声,交织成一曲最动人的人间烟火。

此后的日子里,这样的场景成了常态。或是七妹醉梦紫在厨房研制新的羹汤配方,纳兰京倚在门边静静看着;或是姐妹们围坐在一起,一边帮着择菜一边打趣拌嘴。西子湖畔的醉府,日日飘着不同的香气,而那碗为纳兰京熬煮的羹汤,始终是最温暖的牵挂,在平凡琐碎的时光里,煨煮着最绵长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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