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医生?黎医生?”
黎瑜用力眨眨眼,将自己枕得发麻的手臂甩了甩,看向白墙上的钟。
“我睡了很久吗?”
护士推门进来,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保温杯,清淡的水中飘着几片茶叶。
“没多久,十几分钟。黎医生,要我说,你真该请几天假,和女朋友约约会不好吗?”
“我没有女朋友。”
“啊!那巧了,我们科室有一个小姑娘,可水灵了……”
“谢谢护士长,不用了。”
“……那好,你准备一下,等会有部队的来。”
黎瑜点点头,护士长出去后又闭上眼:
之后发生了什么来着?最后醒来好像易听河就站在边上。
不对!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情?还这么清晰……
该梦的,不该梦的,都梦了。
黎瑜晃晃脑袋,勒令自己保持清醒,回到诊室开始整理医疗记录。
脚步声紧凑,门被急促敲响,护士推开门第一句:“黎医生,有部队出任务受伤,急诊人手不够。”
黎瑜将文件保存,起身的同时带好口罩,快步甚风般的赶往急诊。
“秦医生,你们科室现在怎么样?”黎瑜边快走边打电话询问情况。
秦医生手忙脚乱地接电话,用头和肩夹牢,右手在纸上龙飞凤舞:“别提了,秋季流感频发,本来人就多,这部队一来,更忙不过来。”
黎瑜听着心沉了几分,“我马上来帮……”还没说完,卡了壳。
“你快点啊!真不知道那么长一条腿长着有什么用。”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
秦医生泄愤般松开肩膀,任由手机从肩膀掉落,又陷入忙乱之中。
黎瑜浑身血液凝固,双眼努力透过镜片聚焦,终于看清了那个傲立于人群中的身影。
那是易听河。
是他梦见的,不该梦见的人。
八年前的不告而别,现在的不期而遇。
一切都不可预料。
黎瑜花几秒钟调整好心绪,大步往前走,看清他身上的着装时又是一愣——
身上的迷彩服被血浸染的看不出颜色,只有国旗依然净亮。
易听河浑身微微颤抖,这种生死离别真不好受。
但他是队长,必须保证队员的安危。
“您好。”
易听河抬眼,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声音,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在眼前,身着白大褂,褪去稚气,换上成熟。
“您好?”
易听河回神:“抱歉。”眼前人没有任何触动,只是公事公办:
“下面我问的问题,可能会涉及到保密文件,你可以选择回答。”
“好。”
“姓名和年龄?”
“易听河,白居易的易,‘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中的听河。”
“可以不用这么长。”
“军衔和部队编号吗?”
“上尉,上级会有文件的。”
“在抢救室里的那位是你的队员?”
“是。”
“受伤前正在执行什么任务?”
“抱歉,这个不能……”
“好我知道。”
黎瑜继续问,右手飞快地在本子上书写,字迹变化很大,是医生常用的字体。
易听河对黎瑜的提问一一作出回答,同时在打量——戴眼镜了,什么时候近视的?头发短了,不过看起来一样柔软。眼睫很长,微微带翘,像鸦羽,整个人神秘又不容侵犯。
“好了,我们会尽全力救治您的战友,现在——”黎瑜眼球朝易听河上下一扫,语气没什么起伏,“您应该去处理一下伤口,再换一身衣服,门口就有卖。”
说完,收起本子,抬脚走人。
刚转过身,易听河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腕。
“黎瑜……”
黎瑜用力挣脱开易听河的沾满污秽的手,被他捏疼了,揉着手腕向后退去一步,拧眉,带有距离感的警告:“先生,请您自重。”
易听河伤口的疼痛仿佛转移到心脏,万箭穿心也不及如此。
他将污秽的手收到身后,开口:
“抱歉,忘了你最爱干净了。”
“伤口记得处理。”黎瑜强忍着做完医生必要的叮嘱,敛下眉眼,不再看他,转过身的那刻,他突然认识到,紧锁着自己喉咙的,是他自己。
他就像濒死的鱼入了水,得以喘息。
那句“忘了你最爱干净了”让他心中筑守的围墙溃不成军,他忘了,早该忘了。
或许,自己也该忘了。冒出这个念头后,黎瑜又自我安慰,他还在,不需要再念着他了,开始投身于救人救命之中。
易听河的目光紧紧盯着黎瑜,看他瞻前顾后,细声细语地安抚患者,和对自己的态度截然不同。
他的伤口触目惊心,数道刀口,深深浅浅,有的还在往外淌着血,血顺着手臂肌肉往下,在指尖凝结成珠,然后滴落,在地面展开。
易听河胃里泛着酸水,心口好似被蚊虫叮咬,密密麻麻的疼通过神经传递到身体各处,浑身冰凉,如坠深渊。
他想上前,却不知怎样开口。
他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易听河还是觉得遵循自己的内心,走到黎瑜身边,用正常的音量表达。
“黎瑜……黎医生,能借一步说话吗?”
“抱歉,我现在不方便。”
又是那种彬彬有礼却又疏离的语气。
易听河非常讨厌,明明他们以前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却落得个现在这样下场。
“那……等你下班,我们能不能……”
“不好意思先生,我现在在工作,没有时间聊私事。”
易听河低着头,眼睛一抬,刚好看见黎瑜问询的侧颜,柔软又不失锋利。
“抱歉。”
黎瑜余光一扫,果然,伤还是没有包扎。
二话没说,喊了一嗓子:“华姐!过来帮这个包扎下!谢谢!”
“好!”
易听河嘴角嘲讽地撇了一下,现在黎瑜都不愿意碰他,包扎也让别人代劳。
护士走过来,伸手就要卷袖子,易听河不动声色地将胳膊往后挪了点。
“我自己来吧。”
护士哪顾得上那么多,更何况现在人流量大,根本保证不了对每个患者尽心尽力。放下碘伏和棉签纱布,稍稍叮嘱几句,接着去忙别的病人了。
易听河一人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右手挽袖子,再拿碘伏直接往伤口处倒,跟不知道疼似的,然后就想用纱布扎上。
黎瑜火气噌地一下就上去了,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纱布,拿起棉签沾上碘伏,稍微施加了点力,易听河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哟,还知道疼啊,给你棉签不会用是吧?下次直接拿食盐撒上去。”
黎瑜说是这么说,手上的力道还是不自觉的放柔。
“黎瑜。”
“嗯。”
“我们能不能……”
“不能,没什么好谈的。”
“你当初不是这样的……”
“我当初是什么样,没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你变了很多……”
黎瑜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
“人都是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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