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云销雨霁,对晚长祈,封月白跑进跑出,布置灵堂,周围的街坊邻居前来吊唁,曾经那个桀骜的少年身着粗麻布制成的上衣下裳,他两只手交叠着,垂在那没有缝制的右衣上。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谢谢。”

封月白说这话声音带着颤抖,那是她从未见过在他身上见到的迷茫和害怕。封伯伯想必于他而言,早就超越了恩情了吧,或者说更像是父子。

“斩衰裳者,谓斩三升布以为衰裳,不言裁割而言斩者,取痛甚之意。” 这话她从前不懂,以为是世人惺惺作态的表现,时至今日,方觉其中深意。这世间的真情不是没有,只是因为她接触得少,在权谋荣华中的人,渐渐就被内心的贪欲迷了双眼。

“明天就要走了,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尚佳人举步离开封宅时他问。

“你要是不说我倒是忘了,马上就要嫁人了。”

“公主贵人多忘事,属下自当为您记着。”

“公主!好陌生的称呼啊!明天按时出发吧,再等下去怕是我都要反悔了。”

谢裕顿了顿,继续跟了上去。尚佳人忽然停下脚步,开始打量身后的谢裕,带着三分挑逗四分好奇道:“这谢将军这么急着要归朝啊?莫不是谢老将军已经为你在京城准备好了娇妻软榻?”

“不是,我就是单纯问问,我们在此地逗留的时间太长了。”

“噢?是吗?”

随着他们说话的工夫,刚下过雨的天又暗淡了下去,奔跑归家的身影来来往往,顶着荷叶的幼童从他们旁边迅速穿过,空中回荡着独属于雨天的气味,将每个人的心情都染得湿漉漉的。

“哎!小心!”

尚佳人的腰间被他稳稳地揽住,那张在画里见了不下千次的脸,与他不过咫尺。风雨欲来,人群高声叫嚷,她的心好像要跳出来了,也许是因为这天,也许是因为这人。

正感怀着,一片叶子就摔在谢裕的脸上,紧紧黏着。

“我们再不走,你的脸上就不是沾一片叶子这么小的事了。”叶子被他缓缓拿下,再次抬头,眼前人早已经没了踪迹。

晌午,风雨如晦中,他们一前一后进了驿站。柳儿去厨房取熬制好的姜汤,正好撞上了前来的秦引,而那时熬好的姜汤只有一碗。出乎意料的是,两个人有商有量的推让,让驿站原本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秦引,你们将军辛苦了。这碗你先拿吧!”

“这怎么可以呢?公主金枝玉叶,还是先急着公主先!”

柳儿见推让得差不多了,立即就接过食案,头也不回地就走了。要不是公主交代了要让谢将军先驱寒,她才不会谦让呢,她主子才是最应该喝的。谢将军常年在外,想来身体肯定不会太差,说不定连这姜汤都不一定需要呢。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她就到了公主的屋子外。

轻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发出微弱的应允声,立马疾步而进。放下食案,将里面的姜汤端到床榻的一侧,小心地扶起那个躺在病榻上瘦弱苍白的她。

“主子,先把这药喝了先!”

尚佳人散披的发落在眉前,从被褥里掏出双手捧住那碗温度正好的姜汤,蒙头一口就灌了下去,接着又赶忙缩回了被窝。青城地处群山之间,虽为兵家必争之地,但却不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风来雨落,不过转瞬之间。若是身体娇弱些的,根本不能抵挡这样的变幻。

“怎么样?好点了吗?”

“好多了,没事了,对了,谢裕他怎么样了?”

“别提了,那个秦引根本就是猴子坐板凳,一板一眼的。我按您说的让他先拿,他又不肯拿,非要让我先拿,推脱了几次,我见跟他说不通,我就拿了直接走了。”

看着柳儿生动形象地比画和秦引的对话,尚佳人的嘴角勾起了笑。秦引不是个强势的人,至少在柳儿的面前不是,倘若以后他们大婚了,在京城买一处宅院,院子里种点花和菜,孩童环绕,一日三餐,一年四季,赏花观雨,该是极其让人艳羡的生活!

“柳儿,你以后要好好的,遇事不要慌,秦引是个能托付的,若是实在有解决不了的,就找谢裕,凭着我同他的交情,他一定不会不管你的。”尚佳人侧过头对正在倒水的柳儿说。

柳儿佯装恼怒,“主子,你胡说什么呢,柳儿要同您一直一直待在一起。”杯子落在她的手心,温热的水拼尽全力也要将温度传递出来,让她冰凉的手带上一点余温。

封宅的丧事办得算得上是风光,家道中落的封宅,传至今日,险些没了血脉传承。但好在封悦人性未绝,决意行刺之前竟将那个半大的女孩儿托付给了远在城外的一对老夫妻,若不是派人将封悦里里外外查了个清楚,怕是所有人都忘了,这个半大的孩子了。

用封月白的话来说,就是:这个孩子是封家唯一的血脉,他必须好好地抚养她长大成人!

尚佳人尊重他的想法,差人送了些银钱过去,以他这一路上的护卫之名。看见拿不出意料的银锭,封月白险些笑出来声,不愧是她认识的尚佳人,一出手就是阔绰。这些普通人穷尽半生都未必能赚到的银钱,竟被她这样轻易送出。

“柳儿,我留三锭足矣!你且将这些都带回去!给我一个大男人这么多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公主要娶我呢?回去替我谢过佳人,另外顺便帮我带句话:漠北此行,凶险万分,让她多保重,若有机会,随时回青城,封月白一直在!”

柳儿将银钱都带了回去,但在没人看到的地方,还夹带了一封信。

给出去的银钱又回到自己的手上,这倒是只有他会做出来的事。尚佳人翻身下床,将那封写着“尚佳人亲启”的信封打开,上面清晰的字眼,让尚佳人险些没站住,倚靠在一侧的桌椅旁。书信中提及谢裕的身世,确确实实是来自漠北的孩子,至于到底是不是那个葬身火场的大皇子,并不能确定。

封月白的消息向来精确,依据他在江湖上的势力和这些年来二人联手在各地布下的暗棋,若是依旧没法确定,怕是这背后牵扯到的事情绝对不会简单了。漠北之行,封月白虽然不再继续跟从,但是这一路上但凡是会遇到的事情,封月白都会收到消息,这是他人脉遍地的原因,也是尚佳人这些年来银子给得多的原因。

至于于梦阁,虽然依旧查不出来具体的情况,但是可以确定线索还是指向漠北的,具体的情况,还是要等她到了那边才能继续查探。朝中有舅舅可以稳定超纲,江湖上有封月白的助力,想来应该不会出现太大的事。尚佳人将所有的事都交代清楚后,才写了一封回信给他。

封月白看着那封中提及的事情,不禁笑出声来,哄着那个半大的孩子睡觉,思绪逐渐飘远。似乎在他的印象中,尚佳人就是这样,说话做事一丝不苟,无论去哪里抑或做什么,基本上都有着十足的把握,想不到现在娘要嫁人了,居然这般操心,他笑着摇摇头。

尚佳人放下信,缓步走向窗边,看着大雨洗刷的一轮月色,双手紧抱双肩,环顾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三锭银子,这是他当初开玩笑说出承诺,说她日后若是成婚了,必定随上三锭银子作为份子钱。多年前的玩笑话,突然成了真,倒真是三锭银子。

翌日,一众人马拾掇好行李,很快就装箱上车了。这一路走来看到最美的风景,基本上都在离开的那日。柳儿疑惑问她为何离开那日天总是最美,尚佳人含笑道:“因为得不到才显得尤为珍贵,这风景如此,人亦是如此。”

路过谢老将军驻扎的军营,柳儿探头望向窗外,两侧的将军笔直地站着,远远地还能依稀辨认出军营上面的谢老将军及其一众将军。大邺建国以来,兵不强马不壮,说是在夹缝中生存也丝毫不过分,因此历朝历代,公主和亲远嫁的例子比比皆是,但最终能活着回归故土的一个都没有。

这些将士和将军,他们送的是公主,却又不只是公主。

“公主!不知怎么的,我看得竟有些感动!”

“大邺将士,戍卫边疆,这是他们的任务和使命,让他们看着,记得或许更清楚些!记住一国公主所受荣辱,记住大邺的未来不该在别人的手上,记住战争带来的苦难,和亲寓意得出和平何其珍贵!”

如果说十年如一日地苦读诗书,熟读地理舆图是为了站得更高,那这漠北帝都就是她最佳的展示舞台。一路以来,她鲜少以“公主”二字自称,是因为她想要做真正的尚佳人,而不是被冠了和亲之名的平阳公主。但此行她一言一行皆代表大邺,她必须拿出公主应有的担当和气魄来。

尚佳人:这些银子都给你!

封月白:我拿三锭就够了。

谢裕:还不是吃软饭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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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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