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多公里,十二个小时,从黑夜到白天,从盛京到柳霖。
医院里灯光通明。
夏逐溪站在走廊和室外花园的接口,仰着脸滴眼药水。
清凉的药水滋润干涩的眼球,她看不见后面,酸楚的后腰被轻轻按了一下,然后缓缓揉开。
夏逐溪问:“静松姐?”
背后传来微弱的回应:“辛苦你了,我送你去酒店休息。”
夏逐溪尝试睁开眼睛,视野还有点模糊,“阿姨怎么样了?”
沈静松的面容看起来稍有放松,但依旧很疲惫,“手术很顺利。”
夏逐溪宽慰她:“阿姨吉人自有天相。”
沈静松望了眼护士台,主治医生叫她过去签字。
过了会,沈静松拿了几张单子回来,凝眉。
夏逐溪瞟到单子上几个字,革兰氏阴性菌脑膜炎。看不明白,但直觉是很麻烦的疾病。
接着便听见沈静松说:“医生说我妈的颅压异常增高,再继续下去会压迫视觉神经。病菌的耐药性越来越强,目前只能保守治疗,没有特别见效的方法。”
夏逐溪沉吟片刻,询问:“要不转去盛京或者裕安的医院看看?”
盛京和裕安是国内医疗资源最好的两个城市。J大就在裕安,夏逐溪在那读了四年书。
沈静松无力地摇头:“柳霖人院也是全国前几的名院,今年院长还请盛京二院和裕安慈航的专家会诊过,只能这样......”
沈静松的脸庞和医院的墙壁一样苍白。
这份苍白渗透进夏逐溪的心。她动动唇,想要鼓励沈静松,可是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沈静松揉开夏逐溪后腰的酸痛,牵起唇角,“走吧,你先去休息。”
夏逐溪连忙问:“你呢?”
漆阿姨刚做完手术,就算有护工,也得有人陪吧。
沈静松说:“我先安置好你,再来陪妈妈。”
就知道有的人只会委屈自己,一点点给别人帮助她的机会都要藏着掖着。
夏逐溪怎么肯。
特护病套加了一张陪床。
夏逐溪睡在子间的小床,沈静松靠在病床旁边的沙发上。
床头柜的果盘散发出柑橘清香。浅棕色地毯从床下蔓延到全屋,柔和的墙纸遮住寡淡的白墙,增添几分温馨。
护工阿姨小声跟沈静松交谈几句,推着小车去买菜。病套里有小厨房,阿姨会根据医生的建议做合适的调养餐。
夏逐溪听到她们说话,抬眼瞧了瞧,确认没需要帮忙,继续躺着看手机。
她刷了几页新闻,娱乐圈八卦频出,沈静松的爆料热度已经降下去了。
手里忽然一空。
夏逐溪仰头,沈静松抽走了她的手机,放在枕边,然后给她盖上被子,“开一晚上车,别再伤眼睛了。”
温热湿润的小东西贴到她的眼皮上,仔细闻,有股淡淡的草药香味。
很舒服。
夏逐溪闻着味道想起来了,这是沈静松坐飞机常戴的蒸汽眼罩。
沈静松柔软的手顺了几下她毛燥的头发,夏逐溪下意识地在她掌心蹭了蹭,沈静松似乎轻声笑了,在她耳边洒上温温的鼻息,“我叫阿姨买了可乐和鸡翅,晚些给你做。”
夏逐溪打了个激灵。
沈静松好像离远了些,发丝从她脸颊撩过,微微痒。
“睡吧。”沈静松的声音很轻,的确是远了。
*
夏逐溪睡得很沉。
可能是沈静松给她盖的被子太柔软,也可能是沈静松给她戴的眼罩太舒服,虽然只睡了短短两三个小时,夏逐溪感觉浑身都很轻松。
落日照进窗户,投在地毯铺开一片金黄。
夏逐溪听到含糊不清的低吟,像是在叫沈静松的名字,她朝子间外看,沈静松不在,病床端头微微上斜,穿着蓝白条病号服的年长女性睁着眼睛,和夏逐溪一样正在四处张望。
“静......”沈妈妈的视力不太清晰,但眼珠很清明。
她看见陌生的面孔,顿了顿,旋即露出和蔼的笑容,“是静......静的......朋友吧?”
摘除插管没多久,她说话还不太顺畅。
夏逐溪连忙过去,给病人倒了一杯热水,“漆阿姨你好,我叫夏逐溪,是......”
她在怎么介绍自己的身份时略加思索,她是沈静松的什么?大学同学的妹妹?好像用简单的朋友也能概括。
漆佩珺盈着笑容,把这个年轻人的犹疑和纠结都收在眼底。
她气息不匀,眼里盛满热情,躺在病床对夏逐溪道:“小夏,吃,吃点水果。”
夏逐溪剥橘子,想问漆佩珺要不要吃,意识到术后病人只能吃流食,便说了声不好意思。
“小夏,你不要客气。”漆佩珺说一会话停下来休息,“我听静静说过你,你帮了她很多,她很感激你,我也很感激你。小夏,谢谢。”
夏逐溪忙道:“阿姨你千万别这么说,静松姐帮过我很多,我做的那些都不够还她一星半点。”
漆佩珺眉目柔和:“静静的性格我了解,她是孤傲了点,不合群,但她心思纯净,待人真诚。小夏,如果可以,请你以后也多照顾她好吗?”沈静松和她相貌不同,但温柔的神态很相似。
沈静松有多好,没有人比夏逐溪更了解。
夏逐溪握了握漆佩珺干燥的手:“阿姨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静松姐受委屈。”
漆佩珺凝视她良久,欣慰地点点头。
漆佩珺静默少许,轻轻叹气,“静静命苦。她的事你都知道了,这样她还愿意带你来看我,说明她真的很信任你。”
“静静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初中的时候同学嘲笑她有山区口音,第一个寒假她把自己关在家里练习普通话,再也没说过方言。后来学校里的姑娘说她皮肤黑,叫她新罗婢,她就再也没穿过短袖,大夏天把自己闷中暑......”
“那时候我和老沈都很担心她。好在静静高中有个好同桌,特别开朗的女孩,很照顾静静。到了大学,静静长大了,越来越优秀。”
夏逐溪听得很认真,沈静松小时候的事对她而言珍贵又新奇。不过沈静松从来没提过高中有个特别好的同桌。
漆佩珺皱眉:“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静静什么时候成家。”看过来:“小夏啊。”
夏逐溪:“哎?”
漆佩珺苦口婆心:“你帮阿姨多劝劝沈静松,快十年了,别再单着。”
快十年?
为什么漆阿姨要这样说?沈静松保持单身是为了谁吗?
夏逐溪的心失重下坠。
漆佩珺拍拍夏逐溪的手背:“小夏,你身边如果有合适的青年男女就介绍给静静,阿姨信得过你,也信得过你介绍的人。”
夏逐溪的手慢慢变凉,沉默地牵了下嘴角。
漆佩珺:“静静上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女朋友,说毕业以后想和她结婚,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分了。”
夏逐溪突然喘不上气。
手脚冰凉。
——“她要结婚了。结婚是件美好的事,我祝福她。”
订婚宴那晚,夏逐溪问沈静松还喜欢裴梓莹吗,沈静松这样回答。
原来,沈静松是想过和裴梓莹结婚的。
原来,沈静松那晚的眼泪真的是为裴梓莹流的。
原来,沈静松没有回应她是因为......
夏逐溪觉得自己好可笑。
但是......
她喜欢沈静松。
从九年前的夏天就喜欢得无可救药。
有什么办法?
她没有委屈,她没有生气,她只是......
特别难受。
“妈,你别说了。”沈静松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她立在门口,带着晚风的味道。
夏逐溪背对着她,犹豫了很久,没有让沈静松看到她现在表情的勇气,于是她就这样背着她,哑着嗓子说:“静松姐,要做可乐鸡翅吗?”
沈静松噤声,问漆佩珺身体怎么样,聊了几句,让护工进来,然后转向夏逐溪,沉声,“小溪,出去走走?”
四五月深春,玉兰亭亭玉立。
两人在医院的后花园漫步,人和景物都浸泡在黄昏的光线。
夏逐溪假装轻松:“为什么不让阿姨说,是还在乎‘她’吗?”
沈静松转身,和她正面相对。
幽芳暗浮,树下的路灯在沈静松身后散开光晕。
她直视夏逐溪的眼睛,楚楚动人,“可我在乎你。”
沈静松:什么时候成家
夏逐溪:随时随地
夏逐溪:你的身边就是我的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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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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