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门被推开,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整面墙的落地窗。玻璃打理得纤尘不染,窗台上亦不见尘埃的痕迹,淡淡冷香涌入鼻腔,令人心旷神怡。
傅若年的房间一向整洁有序,除了必备的几样家具和一台顶配电脑外,并没有其他陈设作为装饰。
自上学时便是如此,但傅振华已全无印象。
他迈步走进这间卧室,四下环顾一番——
双人床和电脑桌都是简单低调的实木款式,唯有充作屏风隔开衣帽间的那一立通体玻璃的柜子,与周遭格格不入。
柜中没有任何贵重藏品,所摆放的,悉数是大年初二那天,林琅抓上来的毛绒玩具。
玩具是新的,柜子亦然。
房间内的一切一目了然,傅若年没阻拦傅振华,安然站在门口处,任他踏入屋中,拉开抽屉翻找。
傅振华毫不留情,将卧室中能找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他杵在玻璃柜前,头也不回地质问:
“傅若年,你到底把东西藏哪儿了!”
“我懒得碰,”傅若年平静道,“找到随你拿走,找不到,就离开我家。”
他没说谎。
傅振华要找的东西,是一只陈旧的木匣。
匣子本身不值钱,但里面存放着傅华年的出生证明,以及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曾被陈丽瑾视若珍宝。
傅若年记得,小时候就是在这间卧室,他被傅振华罚站三个小时累到脱水,昏倒时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木匣,还没回过神认错,陈丽瑾的巴掌就已然落在了脸上。小孩子记打,他自此再不敢碰这只匣子,直至傅振华和陈丽瑾搬出别墅。
和高中时一样,搬家那天没人通知他。
他刚从澳洲落地北京,带着行李回到这里,亲眼见证搬家公司的车驶离,人去楼空。
届时他没再给陈丽瑾发消息,更不需要被施舍转账几万块,所以自己找到中介,租下了这里。
搬进来那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自由。
他终于有家了,不必寄人篱下,或四处漂泊。
别墅的装潢是他熟悉的模样,他一寸寸打理好墙壁和地板,重新购置家具,还在这里发现了不少从前的旧物:
他篮球比赛的奖杯、三好学生的奖状,大学时期申请的专利证书,全部被弃如敝屣,灰扑扑地堆在墙角,和陈丽瑾不要的衣服一起。而掀开天台上覆盖的防水布,能找到被摔碎的木相框,里面是他高中毕业典礼上,与父母的合影。
照片由学校统一拍摄分发,出国前,被他摆放在卧室的床头柜,如今,宛如废纸一张,被天台上的积水泡得褪色。
他没捡那张脏兮兮的照片,就像扫除其余杂物一样,抹掉它存在过的印记。
后来随着居住和清理,他又发现了大大小小许多旧物,多是他的东西,偶有一两件用不上的小家电。
不见那只木匣。
他清楚,傅振华和陈丽瑾定不会将它遗忘。
而这个傅氏夫妻理应在三亚度过的春节假期,终究还是被它打破了。
傅若年不知起因,接到电话的时候,陈丽瑾第一句就是质问他是否动了匣子。他提出帮忙寻找,却被傅振华一口回绝。
是傅振华亲口说,让他别碰傅华年的遗物。
多可笑。
东西都丢了,还装出多珍惜。
傅若年的心思没在找东西上,林琅提前约了他,他只想尽快出门,躲开这场即将爆发的风波。
事不遂人愿,他被提前赶到的傅光华堵在车库。
傅若年不想闹得太难看,步步退让,只求他们赶快找完赶紧走。他早已学会不屑同傅振华对峙,浪费时间,得不偿失。
傅振华仔细在卧室里扫量一遭,不甚客气地翻动着房间内的家具陈设。傅若年仍站在门口,宛如一个陌生人,冷眼旁观。
直到傅振华来到那立玻璃柜子前,他截住了傅振华抬起的右手。
“都是玻璃,一目了然,没必要打开看了吧。”
他虚靠着那扇玻璃门,敛去了唇角最后一丝笑容,逼视着面前的傅振华。
那是他的父亲。
亦早已不是他的父亲。
“闪开。”
傅振华并不打算让步,沉声吐出两个字。
傅若年沉默以对,他没用多少力气,刚刚好足够阻止傅振华而已。
可眼前的傅振华,俨然一头被挑战了绝对权威的雄狮,狠狠甩开了傅若年的手:
“傅若年,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再不知好歹,我让你滚出公司!”
“那你就试试,”傅若年仍旧风轻云淡,微微抬眸,“看除了我,谁能收拾这个烂摊子。”
“你!”
傅振华怒极,扬手就是一巴掌,朝傅若年脸上打去。
他到底上了年纪,行动不似年轻时迅疾,力道也逊色不少。傅若年稍稍侧身,轻易躲过这记掌掴,他却因猛然发力失去平衡,撞上了那立玻璃柜子。
柜子里是毛绒玩具,本来就轻,根本经不起剧烈碰撞。
一瞬间,高大的柜体轰然朝傅振华砸下来,他尚未回过神,竟愣在那里不知道躲。傅若年下意识将人推开,却未防,身后是整面柜墙重重砸在他背上。
玻璃刹那震爆,碎片如薄刃飞溅,割伤了他的脖颈和手臂。绯红的透明残骸上,倒映着滚落一地的毛绒玩具。
傅若年不堪剧痛跌跪在地,鲜血与废墟,隔绝了他和惊魂甫定的傅振华。
偌大一面玻璃墙,几乎砸穿他的身体,腰背处摧骨裂心般的疼令他连喊出声都成妄想,仅剩身体本能的反应在支持着意识清醒,不曾倒下。
缓缓抬起头,眼前阵阵发黑,他看不清傅振华的脸。他想撑着地板站起来,走出这方碎片铺满的围城,可腰痛牵连双腿脱力,还未站稳就又重重摔了下去。
傅振华眼睁睁看着他倒在自己面前,倒在那片尖锋横生的碎玻璃之上,没想过扶他。
任那些锋刃,割进傅若年的血肉;任傅若年的鲜血蔓延,到他的脚下。
他自诩一路走来历经风雨,什么场面都见过了,还是不免眼前的场景吓得屏息敛气:
一个柜子,是能要人命的,如果砸在他这把老骨头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是傅若年。
幸好,是傅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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