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
傅若年仍欲追问,吕纯却已决绝地结束通话。他马上回拨过去,无人接听,再打市话,听筒里提示已关机。
与林琅的聊天框内只有冷冰冰一个定位,是三里屯附近的Pub。
林琅不喝酒,更不会大晚上跑去闹吧消遣。想到这里,他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周大夫……”
“不行,”周远当即打断了他,“你的情况不能出院。如果有急事,可以联系家里人或者别的朋友帮你处理一下。”
于傅若年而言,什么事都可以交给别人,唯独林琅不行。
他对周远的忠告置若罔闻,扶着床头柜起身,抓起外套:
“我签免责。”
傅若年住院,平时常开的两辆代步车就全留在别墅的车库里,从医院绕远回去,至少要多走四十分钟的路程。他点开地图看了一眼,直接在出租车上拨通了孔深的电话:
“嘛呀哥们儿,”孔深带着浓浓的鼻音,显然是被从睡梦中强行叫醒,“我们这儿是半夜。”
傅若年不多废话,直入主题:
“让你家阿姨把车钥匙准备好,敞篷那辆,我要用。”
“啊?”孔深听了他的话,稍微精神一点儿,“大半夜你干嘛去?”
他没问傅若年为什么非得借车,似乎默认,不管谁惦记上他那几辆高端跑车,都一律是为了装个大的。
傅若年望着窗外匆匆掠过的十里长虹,焦急担忧一并涌上心头:
“吕纯打电话说林琅喝多了,我去接她。”
“啊?”
孔深震惊得从床上弹起来,旁边的左一被他掀了被子,照着他背上就是一脚:
“不睡觉发什么疯!”
“你睡得着啊?”孔深挂下傅若年的电话,马不停蹄给家里的保姆阿姨发消息,“林琅喝大了,若年找我借车接她。”
左一闻言,惺忪睡眼倒是睁开了,就是还躺着没动,看上去并不多么吃惊。孔深隐隐觉出不对劲。她们三个“闺宝女”平时关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左一和吕纯都恨不能把林琅当亲闺女养,听说林琅在外醉酒,不该反应得如此平淡。
“诶,”他粗着嗓子喝了一声,“你怎么不着急啊?”
左一叹了口气,从床头柜摸来手机,给孔深看她们的群聊记录:
“我猜得到啊。周远今天发朋友圈说订婚了,林琅总得有个发泄的口子吧。”
孔深嘴角抽搐:
“周……远是谁?”
左一翻出周远的订婚照点开,摆到孔深眼前:
“就他,林琅中学追了三年的学长。”
林琅她们所在的中学保留着传统的签约模式,不同于吕纯和左一这两个外校考生,林琅是从初中部签约直升到高中部的。
她初一时,周远初三,第一次见面,是在实验楼二层的转角。林琅班上的数学老师是一位又瘦又矮小的老太太,本来身体就不好,年级还把她的办公室安排在与教学楼相隔百米有余的实验楼。
初中部条件有限,两幢最高的六层建筑都没有电梯。数学老师上几何或函数课时,就要独自抱着木质实心的巨大三角板,从实验楼的五层下来,穿过小操场,再爬上教学楼六层,抵达初一年级的各个班。
届时林琅最好的朋友是数学课代表,两个小姑娘每每相约一起跑去实验楼接老师,以便让老太太的这段“跋山涉水”的路程变得简单一些。一次班主任拖了堂,她们从教室出发时,十分钟的课间已过半。
正当林琅发愁数学老师是何等辛苦赶来上课时,一道高挑帅气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转角。那是个很清秀的男孩子,戴着金丝边眼镜,透出温雅的书卷气。林琅通过他身上的校服认出,这是来自初三年级的学长。
他替数学老师拿着三角板,三步一停,等老太太慢慢悠悠跟上来。
“何啊,林啊,你们来晚啦。”
老太太喊学生,都是姓氏加个“啊”字,像叫自己家的小孩,显得亲切。她发现了林琅和课代表,笑眯眯同她们打招呼。
林琅这才回过神,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学长脸上移开,跑去接他手中的三角板。
学长不和她争,却用一只手掌包住了三角板朝下的尖端,以防磕到她。而林琅拿三角板从来都是稳住上下两个角,紧张之下,她托住了学长的手背。
后来到高中,左一得知她的少女情怀,特意问她,摸到喜欢的人的手是什么感觉。林琅想了半天,说出两个字:
忘了。
年纪太小,心里太乱,着急上课……她没办法不忘。
只记得后来,她会在每天课间操时在初三年级的队伍中寻找,一下课就往实验楼跑,期待能再度邂逅。
可那个学长就宛若人间蒸发,不曾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直至那一届初三毕业,成绩优异的学生张榜在学校围墙外,她才又一次看到那张反复浮现在脑海的精致面庞。
他叫周远,是学校的中考状元,海淀区排名十七。
要知道,海淀区大考的前五十名向来由高高在上的六小强垄断,林琅就读的这所中学区排名都没进前二十,能出一个周远,校长带年级主任的祖坟都得螺旋冒青烟。
令人惋惜的是,周远因为签约了高中部,志愿中并未填写其他学校,以高于×大附分数线十分的总分,升入本校高中。
知情的老师纷纷为之遗憾,林琅却不地道地开始窃喜——
只要她也签约直升,至少,还有一年时间与周远同校。
中考是她恋爱脑的巅峰,为了周远,她这个运气型选手选择走刻苦勤奋的路。初三一年埋头苦读,终于换来了签约的名额。
高中部的开学典礼上,初三优秀学生致辞环节,走上主席台的人,正是周远。
林琅如愿以偿。
为了接近周远,她一个i人居然通过吕纯加入了周远所在的学校广播台。不敢开口说话,就写纸条;不知道怎么对他好,就送礼物——短短一个月时间,林琅把她从偶像剧里学到的所有“招数”用到了周远身上。
功夫不负有心人。
校广播站开始有人传她和周远的“绯闻”,她颇有点享受其中,从不否认。倒是周远听到时会皱眉,让那些人别造低年级学妹的谣言。
高三一模,周远的成绩一骑绝尘,杀进了海淀区前二十。平时几个相熟的朋友在考后约着去吃饭,吕纯特意叫上了林琅。
饭桌上,高三的学生讨论着高校志愿,周远选的是北大医学院。他照常给同桌的人倒饮料,轮到林琅时,佯作不经意问起,林琅想读的大学。
她一个高一学生哪想过这个,憋了半天没说出来,周远看似替她解围,笑道:
“考北大吧。大学至少读四年,我们差三岁,能同校两年。”
那天,大家玩到很晚才回家。
然后校园网上就多了一对情侣头像,是周远和林琅。
高一课业轻松,林高科和丁淼又奉行快乐教育,每周末都把林琅从家里“赶”出去,让她找好朋友玩。
她总是第一个想到周远。
周远知道她喜欢抓娃娃,每周六补习班下课,都会带她去商场的娃娃机方阵“血战”。林琅的床头渐渐摆满各式毛绒玩具,她以为高中的日子会继续甜蜜下去。
然而周远的二模成绩,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昔日的尖子生,在题目简单的二模却仅仅排在海淀区一百到二百名区间。周远妈妈勃然大怒,一气之下没收了他的手机,继而翻到了儿子的校园网账户、和林琅的聊天记录,以及,多出来的一千多块零花钱。
周远是瞒着家里,把星期六晚上的化学补习班退掉了,拿着钱,同林琅约会。
东窗事发,双方均被班主任叫了家长。
周远妈妈当着所有人骂林琅的那些难听话,她至今记得清清楚楚。林高科当时就差动手打人了,却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林琅推走。
她被吓懵了。
真的以为,是自己这个祸害,耽误了周远的前程。
在那以后,周远注销了校园网账号,断了和她的一切联系。高考张榜时,林琅屏息敛气等待学校公众号发文,在看到周远总分六百七十二的时候,终于放任自己痛痛快快哭一场。
还好,她没害了周远一生。
左一绘声绘色讲述着林琅的初恋经历,孔深越听神色越复杂,末了愤然一拍床垫:
“卧槽,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初恋结婚她喝大了,还得我哥们儿去接?!不是,林琅是不把若年当冤种啊!”
“哎呀,”左一拉住他的胳膊劝道,“林琅比较敏感,就是发泄一下,又不是把傅若年绿了。”
“她敢!”孔深的声音立时提高八倍,“我兄弟是人好,可不能人善被人欺吧!不行,我得给若年打个电话。”
“你别——”
“今儿谁特么都别想拦我!”
傅若年开着孔深的车,按导航停在Pub门口,此时车主的电话突兀地打了进来。他边下车边点下接听,尚未开口,孔深歇斯底里的呐喊便振聋发聩:
“若年,别去了!林琅是因为初恋订婚才出去喝的,踏马的,喝死算了!”
傅若年脚步没停,语声却有些不自然:
“什么初恋。”
“周远!叫周远,她学长,现在是个大夫。”
傅若年拿在手里的手机滑了一下,孔深仍在耳畔骂骂咧咧:
“为别人喝醉,让你去接,她拿你当人吗!”
“知道了。”
大门近在眼前,他心不在焉搪塞一句挂下电话,片刻不曾犹豫,迈上了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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