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是美食荒漠,基本上好地段开的都是网红店,处在不断倒闭又不断开新的浪潮里,进这些店吃东西跟开盲盒玩赌博一样。
我带爸妈去了附近一家开了很多年的茶餐厅。这家味道一般,服务一般甚至没有,座位也很挤,价格还不实惠。
为什么来这里?因为这里有烟火气。加上人多,他们大概不会大庭广众逼问我太多。
他们显然没有进食的**,看着我吃完了萝卜糕,还没咽下又准备往嘴里塞其他食物时,妈妈忍不住拦下我。
“唐歆,你有什么事情不可以一直憋在心里。爸妈为了你的事操心得一整晚都没睡好,你至少跟我们说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情的结果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陈子捷出轨了。”我话一说完,邻桌的两个白发老头唰地朝这儿扫了一眼。
“那财产分割的事情怎样?他净身出户?”
“嗯啊。”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这二婚的女人,可不好找下家......”
爸爸用手肘顶了妈妈一下,妈妈不耐烦地推开他,“干什么,我说得是实话,话糙理不糙。女儿下半辈子的幸福,全给这畜生毁了!”
很难想象我妈一个小学毕业的是怎么用她的这套言论和下属沟通,而且替人家大老板管理那家酒店这么多年,还把周围几家非国际连锁的星级酒店都干倒闭了,真是奇迹。
他们那个年代的女人,凡是事业小成的,都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狠劲。
我妈屈指敲敲桌子,试图集中我的注意力,她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才又继续说:“你放心,你存在我这里的钱,我都给你保管着,到时候再让胡叔叔给你重新介绍几个好男人。”
胡叔叔就是酒店的老板。
以前想把他侄子介绍给我,我拒绝了。
“妈。”我长长叫了一声,“让我吃完这顿饭行不?再说了,唐礼的事情你们处理好了吗?我这还是小事,他那可是大事。”
一听到我弟,我爸立马坐不住了。
“你大姐,你妈,我,还有你姐夫,轮番劝他,劝不动。要签公司,要做明星。我看他就在那儿白日做梦!”
“你小声点!”
这回换妈妈拉住爸爸的衣袖了。
这场面有些搞笑,又有点温馨,心情似乎变好了一点。我轻笑一声,继续吃东西,“你们也吃点啊,别光说话。”
“先吃东西吧,有什么事还是回家聊。”爸爸严肃道。
*
爸妈在我家睡了一晚,又陪了我一天,他们不知道受了哪个高人的指点,拖着我去逛了动物园。
小时候我曾经被送去亲戚家里寄养一年,那年爸妈带着姐姐和唐礼去了动物园,还拍了全家福,那张照片里没有我。
我和妈妈一起在动物园喂长颈鹿吃树叶时,爸爸给我们拍了一张合照,他们回去之后,我把这张照片打印出来,钉在了办公桌的记事板上和我喜欢的歌手签名照挨一块儿。
看到这张照片,心情会好一点。像是小时候踩过的坑被填上了彩色石头,回头望去,这条人生路上有种不平衡的和谐感。
几场秋雨过后,天气越来越冷。陈以茉在我的劝说下决定留下来,在她找到新房子之前暂时住在我那儿,作为回报,她每周休息日都下厨给我做好吃的。
江宇将近半个月杳无音讯。
原来陈以茉住的哪栋公寓起火不是偶然,而是一场策划已久的谋杀案。我没有兴趣听这些,也没有主动联系江宇。
倒是任为山,真的回来了。为了感谢他帮我处理网上那件事,我请他出来吃饭,地点就定在一家做杭帮菜的私房餐厅。
这家餐厅开在闹区的小巷里,院子前挂着灯笼,风格是很典型的徽派建筑,每个隔间的窗外都能看到湖边美景,至少从环境来说,对得起一顿饭大几千起的价格。
我早到了十来分钟,任为山跟着服务员进来时,我正埋头回何惧的消息。
“唐歆。”
任为山叫了我的名字。
他的声音是那种磁性但是带着点浑厚力量的,电话里听上去会有气泡音,以前某个时期我还挺喜欢这类音色。
不过现实中听起来,好像柔和了许多。
我抬头就看到他穿着简单的白t和工装裤,这完全不是他近年来的风格,但气质还是那么拽。
“你......”我伸出手指在空中对着他勾勒出一个轮廓,“你这是重返二十岁?”
任为山笑得有些腼腆,“求助了一下店员,她们都说我适合穿这身来见你。”
又来了,这种若有似无,容易引人遐想的话。
我没回应,只是皱眉把头转向了窗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我想起了江宇。
我在想,他的二十岁是怎样的,是不是也有一束白月光停照在回忆的漩涡之中,陪着他走过漫长岁月。
服务员敲门上菜了,我的思绪被拉回。此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正是江宇的电话。
我犹豫了两秒,在任为山的注视下出去院子里接了电话。
“怎么了吗?”我问。
“唐歆,你抬头看看今晚的月亮。”
电话那头,江宇的声音听上去疲倦而温柔,像是忙了很久,很累、很困,却又忍不住想说话的样子。
“嗯,很美。让我想起来一句诗。”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什么诗?”他发出一声轻笑,接着又说:“别说,让我猜一猜。”
“好。”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江宇慢慢读出来这句诗,他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期许问我:“是不是这句?”
“不是,是——床前明月光。”我故意道。
江宇爽朗的笑声传入我的耳朵,我也跟着痴痴地笑。
“唐歆,你是不是知道我不开心,所以故意装小学生来哄我?”
“此言差矣,这可是千古名句,哦,原来在你眼里,我说出这句诗是小学生啊?”
“没有没有。”他慌忙解释,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背景音里似乎有人在喊,他压低了声音回话,不一会儿,他叹息一声,对我抱歉:“要加班,我晚点再回你电话。”
“嗯。你去忙吧。”
我有些失落地挂了电话。
但转念想想,其实也没什么。江宇的工作决定了他不可能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他会在间隙给我打电话,已经说明了我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回到隔间,任为山的脸色明显没有刚才初见时那样欢欣雀跃,他的嘴角压低,明显是在生闷气。
“谁啊?”他问。
我就知道他会问。
“一个朋友。”
“男性朋友?看你讲电话时笑得那么甜蜜,不会是有好事发生吧?”
“你观察得还真是仔细啊......”我端起茶杯大口饮水,偷瞄了任为山一眼,发现他一直盯着我看。
“又转移话题。”
任为山突然抢走了我手里的茶杯,害我差点呛到。
“你干嘛!”
我伸出手去,他把茶杯按在桌面,抬眼扫过我的眉目,冷哼一声:“别装作不懂,你心里很清楚我对你的感情。”
他一下子这么直接,我有点招架不住。这不像他,他以前明明半天闷不出一句话来。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突然这么直白?”
我的双眸猛地放大了几分,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看到我神情上的变化,任为山唇角上扬了一个弧度,原本的冷笑此刻似乎变成了温暖的笑容。
“唐歆,我从高中时就喜欢你了。你大概不知道吧。”他一边说,一边看向窗外,“今晚月色很美。你喜欢张九龄的诗,‘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大学四年里,我总是幻想,我们在同一片星空下,终归会重逢......高三那年的中秋,你一个人在花店里坐了很久。我很想推门进去陪陪你,但我不敢。我只能站在马路斜对面,一直等。等到月亮像今晚一样这么圆,等到花店打烊,我看着你上了末班的公交车回家。”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我听得竟有些心疼。
原来那个在我眼中冷漠无情的少年,一直把爱意藏在心底。在我看不见的视线盲区里,他默默守护着我。
而他之所以不敢开口,只是怕给不了我最好的,怕失去我。
这样浓烈的感情,经由他说出来,倒是显得我有些薄情。我确实没有感觉到他的喜欢,我并不知道他表达喜欢的方式这样内敛。
仔细想想,倒也是。
谁闲来无事会一直去招惹一个女生?大家都忙着学习,忙着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信息量太大了。让我缓缓。”
他握住我的手,目光坚定:“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
顿了两秒,我抽回了自己的手。我看到他脸上受伤的神情,心里并不好受。说不感动是假的,只是人在感动时做出的决定,往往日后容易反悔。
他的这份喜欢太珍贵,如同包裹在水晶球里的美景,我生怕自己一不下心就将其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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