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九魂镜

虞平改国号为“靖”。

“说起来,大靖王朝能建立还得多亏了那位姓周的将军。”

说书人摇着蒲扇,品着茶,慢悠悠的勾起大家伙兴趣。

便有人问道:“为何这么说?我怎么听说那姓周的是个叛国逆贼?”

周遭乱哄哄的,立刻就有人附和。

说书人闻言不动了,蒲扇也不摇了,茶也不喝了。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放个大招时,说书人重重叹了口气。

“叹气什么,您说呀——”

“对啊,总不能说到一半不说了吧。”

“我们可都是付了钱的!”

……

这时,忽然有一妇人的声音从身后帘子后传来——

“爷,吃饭了。”

她声音婉婉转转,温温柔柔,一下子抚平了众人的心绪。

说书人如蒙大赦,忙站起来,道:“该吃饭了,该吃饭了,下午再说,诸位可留在此地吃饭?”

众人叫嚷几声,但无奈确实到了午膳时间,也只好散了,各回各家,回家吃饭,想着下午再来听这故事。

说书人绕到帘后,就见到他那貌美如花的妻子,和妻子怀里抱着的可爱的女儿。

说书人给了她们一个大大的拥抱,口中笑道:“想死我了。”

妻子嗔了他一眼,眼里含笑:“说什么呢,也不害臊!”

夫妇二人又亲昵几句,绕到后院吃饭去了。

他们这个院子占的位置好,地方也大,前院盖了一家店铺,平时给丈夫说书用,后院就是一家人的住所。

后院种着一棵大树,树下石桌上摆着几盘家常菜,有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正坐在石椅上,费力的扒拉着桌上的菜。

说书人连忙上去把他抱起来:“哎呦我的小祖宗,别弄脏了,想吃什么,爹给你夹。”

如今已是冬日晌午,阳光暖烘烘的照着,一家人围坐在石桌旁,几分温情弥漫。

说书人勾着腰逗着妻子怀里的女儿,妻子笑道:“爷,再不吃饭,可就凉了。”

说书人也笑着,他对着太阳伸了个懒腰,发出一阵感慨:“浣姑娘,我发现我现在真的很幸福,儿女双全,还有一个貌美的夫人,人生一大快哉,不过如此!”

妻子笑道:“赶紧吃吧,下午还要去说书,也不知道你怎么就爱好这个。诶对了,方才你说的是哪个故事?”

妻子夹了一口菜正欲放在丈夫碗里,却见丈夫动作顿了一下,他转首看着妻子,道:“讲的周最的故事。”

妻子一愣,眼睛微微睁大,那口菜“啪嗒”一声掉在石桌上。

说书人不动声色的将桌上的菜扶掉,放到一旁的桶里,叹了口气。

“周最弃文从武,跟着当今圣上四处奔波,他天赋卓绝,战功显赫,却一次次被人顶替功名,后来沦落到校尉,被圣上安排去接公主。”

“安全送公主抵达阵营后,他奔赴战场,次次九死一生,终于在一次战争后被圣上看到了。”

“圣上慧眼识珠,当即把他提拔到帐下。他也没有辜负圣上的期望,一次次化险为夷,成为圣上的左膀右臂,最终助圣上坐稳了江山之主。”

“可以说大靖能建立,至少有他一半的功劳。”

“可正是这一半的功劳,彻底毁了他。”

妻子浑身颤抖着,声线都有些发抖:“……为什么?”

说书人睨了一眼她,低低地道:“功高震主啊,他开仓放粮,接济百姓,制定律令,不允许士兵残害百姓,在民间深受爱戴。可是百姓爱戴的,只能是圣上一人。”

说书人定定看着妻子:“可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论功行赏时,圣上封他为异姓王,并将唯一的公主嫁给他,都只是权宜之计。”

“大婚当日,当两人满心欢喜的在洞房内说体己话时,千百铁骑包围了府邸。”

“周最被当场抓获,判通敌罪。”

“他认了?”妻子问。

“他认了。”说书人道,“不认的话圣上一把火烧了婚房,他和公主都活不成。”

*

周最通敌,三日后午时凌迟处死。

虞照在紫宸殿外白玉阶下跪了三天三夜。

她一次次声嘶力竭地喊着“父皇”,可回应她的,只有漫天“簌簌”飞雪声。

大雪落在她的发间,眉间,以及大红的婚服上。

洁白的雪花飘落在地上,一层又一层,掩盖住世间无数脏污。

在这铺天盖地的白中,她就像是一只浴血的蝴蝶。

虞照僵硬的抬起头,雪花落在她眉间,在眼睫处凝成冰,她眨眨酸痛的眼睛,看着前方泛着光的白玉台阶。

好高好高,高到她脖子弯曲到极致,才能堪堪看到那金碧辉煌的紫宸殿。

雪花落到她眼睛里,她眼角泛出滚烫的泪水。

她忽然记起周最先前对她的保证,

“好。小姐等我,最,此生定不负小姐。”

可是等到你功成名就,一切都不好了呀……

远处忽然有沉重的钟声传来,刮破了表面的苍白宁静。

一声,两声,三声……

一百零六,一百零七,

一百零八。

午时已到。

*

皇城西菜市场此时乌压压的围了一大堆人,里三层外三层,最里面被绑在刑架上的,是一个隽秀男子。

监督官听着钟声,站在人群前,掐着嗓子喊:

“午时已到,行刑——”

行刑者朝下左右拱手,却没一个人理会他。

台下是死一般的寂静。

台下众人面容肃穆,神情凝重,不是来看热闹的,而是来送别的。

送别那位一心为民的周将军。

行刑者也无所谓,转身就开始割周最的衣衫。

先是外衫,再是里衣。

忽然,“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是一个荷包,上面歪歪斜斜的好像还绣着什么字,只是仿佛被人长期摩挲,外表已经包了一层薄薄的浆,看不甚清楚绣的什么字。

行刑者起初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暗器,但在看到只是一个毫无杀伤力的荷包后,撇撇嘴,一脚把它踹下台。

一直沉默的男子皱了下眉,开口时声音沙哑:“劳驾……”

话还没说完,就见下面有个人眼疾手快的把荷包捡起来,周最和那人对上一眼,他双眼通红,却是熟悉的模样。

应当是虞照那年逃离京城时,跟在浣姑娘那辆马车上的小厮。

周最当初见他们行程慢,马上就要被追到了,于是把自己年轻力壮的马换给他们,自己骑着他们那匹马去追虞照。

周最闭上眼,不说话了。

雪花飘落在他裸露的肌肤上,很快被染成一片红。

一刀,

两刀,

三刀,

……

……

台下隐隐有抽泣声,接着演变为哭喊声,但是周最已经听不清了。

他生来命运多坎坷,可是他从未放弃。

不管是亲人离世,遭人陷害,流落街头,他总怀着希望。

直到那一次上京来讨说法,被衙门打断腿赶出来,那是他第一次对世界产生了怀疑。

他自问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何老天如此不公。

也许是老天听到了他的心声,于是让他遇到了虞照。

那个金尊玉贵,却外冷内热的虞照。

他承认,第一次见到虞照时,他正处于崩溃状态,对这些上位者满腔愤懑。

可虞照却把他带回府邸,给他安排职位,给他送药材,给他疗伤。虽然她当时说的十分不正经,可是行为却是十分正经。

可在当时他还只是觉得这是个爱做样子的有钱人罢了。

虞照对他多番照顾,他也不是冷漠无情之人,所以在看到虞照马车匆匆离京之后,他也跟了上来,他一个人骑马,脚程快,很快就追上了虞照。

也看见了她一路跌跌撞撞,摔倒了又爬起来,从茫然走向坚定的一个过程。

他是那个时候,开始发觉虞照的不一般的。

她没有崩溃,也没有放弃。

不像是金笼里的金丝雀,而像是山巅傲雪的花。

周最把她带到自己流落京城时待过的洞穴,听到虞照在他身边呢喃“我很喜欢你”,也无意中擦到她柔软的唇瓣。

周最心里砰砰直跳,从心底开出一朵小小的花。

后来他从军南北征战,在受尽排挤时总能念起那个冬夜,月光透过杂草缝隙撒到少女肩头,少女浑身狼狈脏污,眼里却是笑盈盈的亮光。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竟成了他的希望。

后来他被派遣去接虞照,也证实了他没有看错人。

她没有因为战乱就自乱阵脚,也没有像他人一样把粮食都屯起来,她广设粥铺,在后方希望能尽绵薄之力。

周最自此知道自己爱上她了,也知道自己估摸着这辈子都忘不掉她了。

他从不是会逃避内心的人,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出那个问题,得到肯定回复后,周最许下承诺。

他说等他功成名就。

于是他在战场上奋不顾身,助虞平坐稳了皇帝的位子。

他以为自己等到了结果。

他确实也等来了结果,只是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周最意识逐渐模糊,脑海里最后一幕是虞照身着大红婚服,笑盈盈地唤他“夫君”。

两人当时在红罗帐内约定了白头偕老,长命百岁。

可是他不能陪她了。

周最想,

也罢,希望阿照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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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九魂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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