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照云在一旁默默盛饭，不做声。
奚兰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连玉芝解释完，她也没有表示。
晚饭大家吃得都很沉默，李成学职业病，想在饭桌上活跃下气氛，却发现这家三个女人完全不吃他的套路，不管他怎么卖萌耍宝，没有人关心他。
晚上奚兰洗漱完，早早就躺床上准备睡觉。
连照云把门口晾的衣服收进来，折好放进箱子，才弄完躺到床外侧。
“小兰，睡了么？”
她轻声问。
奚兰背对她，“没有。”
连照云：“怎么最近不开心么？是不是担心珂儿一个人在兰城？”
奚兰：“没有。”
“何必骗我呢？”连照云说，“你这些日子成日闷闷不乐，从镇上回来也没见你高兴，肯定有心事。”
奚兰面朝里面，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声音却是压抑着，说：“我想她了。”
连照云正要给奚兰盖被子，闻言手顿了顿，转而轻轻在奚兰拱起的肩膀上拍了拍，“你从小长在深宅大院，身边没什么朋友，我知道你与珂儿非常投契，她关心你，你也喜欢她，但珂儿是个有主见的人，她自己的事自己会拿主意，我们想她留在宁乡，可若她不愿，我们又岂能强求？”
奚兰：“当时我说想留在兰城，她不肯，怎么现在她又要留在兰城了呢？”
连照云想了想，“那要不这样，珂儿离开之前给了我两百文，以防家里有急事。我一直没动，现在我将这钱给你傍身，你亲自去兰城，找珂儿问问？”
房间里出现短暂的沉默，奚兰真的在思考要不要去兰城。
但想了半分钟，她说：“我才不去呢，她说走就走，一去一个月，连封信都不写回来，我去找她干嘛。”
她这酸味已经漫出帷帐，连照云以为好笑：“你知道你现在这模样，与小时候一模一样。那时候晚畴和别的女孩一起玩，你在旁边就是这么生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又是在生心上人的气呢。”
奚兰嘴里气愤地咕哝咕哝，本来就是心上人，就是在生心上人的气，有什么问题吗？
“真不去？”连照云问。
“不去不去。”奚兰把脸埋进被子里，假装睡了。
·
同样的月光照在宁乡，同时也在兰城的夜空里照落，黎珂坐在窗户前，点着烛灯。
信发出去的这几天里，她又提炼出几瓶白兰花精油，王夫人白天来店里帮忙卖布，顺便就与来买布的夫人小姐们搞好了关系，然后向她们推荐黎珂做的这款白兰花加橙香的精油，还应允给她们一人一瓶拿回去试用。
结果就是，黎珂每天忙得毫无时间休息，从早到晚呆在后院自己捯饬的‘实验室’里，边炼烧蒸馏的器具，边提炼精油。
连着好几天连眼睛都没合一下，才总算把王夫人答应给出去的精油做完，刚刚王夫人把精油拿走，她才终于有空坐下来歇一会。
然而没一会儿，王夫人又派丫头来了。
“小珂姑娘，夫人问你，白兰花精油你这里还有没有多的？少爷那里用完了，说于纾缓胸闷和放松心神很有效，还想再要一些。”
黎珂好不容易坐下来，便觉得浑身乏力，不愿意再站起来：“暂时没有了，过几天再来找我。”
丫头于是走了。
可是没过片刻，王夫人亲自来了。
“小珂啊，”王夫人说，“上次我将你给我的精油拿给竭儿用，竭儿用了说很好，读书都能静下心了，你能不能抓点紧，再帮我做一瓶，竭儿现在准备秋闱，很需要放松，你就当帮帮我们。”
黎珂已经够累了，听她说话都有些觉得耳鸣。
“我不是刚给你几瓶了吗？你既然觉得儿子重要，就从那几瓶里面匀一瓶给你儿子，剩下的我过几天再给你。”
王夫人为难：“这怎么好呢，我早早就答应了那几位夫人，这若是给谁不给谁，日后难免要生嫌隙的呀。”
人在过分劳累的时候脾气就会变得无常，黎珂听得耳朵疼，心里不知何时憋了这么多气：“那你就来压迫我这个劳动力吗？你答应她们之前事先问过我吗？你知道正常提炼一瓶精油需要多少道工序吗？我答应帮你们把这批兰花处理掉，但没答应把命也丢在这里，你们压榨劳动力不要太过分了。”
她一点面子都不给王夫人，王夫人气恼：“你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是吧，还没过门呢，就敢这么跟我顶嘴，以后竭儿真娶了你，你还不得骑在我头上啊！我告诉你，今天你就算不睡觉也得给我把这瓶精油炼出来，明天早上我要看到东西！”
她脾气爆，熟料黎珂完全不惯着她，直接把一根细长的蒸馏管砸了，往地上一扔，碎成好几截。
“你相公花的钱雇我来帮他研发兰花的产品，我们就是平等的雇佣关系，这几天应你的要求，我已经超强度工作，连着零零七好几天，现在我不愿意继续干了，你就算给我下了命令，我也不继续干了。”
“你——”
王夫人从来没碰到过这么硬气的女孩，她虽然不能完全听懂黎珂用的词语，但不妨碍自己被气的说不出话，指着黎珂的鼻尖，气得胸腔一起一伏。
她见自己拿黎珂没有办法，在破口大骂了几句之后，挥手离去。
她一走，黎珂耳边终于清净，她连衣服都没换，躺到床上去，很快就沉沉睡去，根本不需要兰花精油来帮助入睡。
·
黎珂这一觉从晚上一直睡到第二天傍晚，醒过来时，她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分不清今夕是何年，搞不清自己睡了多久，只是觉得肚子很饿。
她出去弄了点吃的。
在布店门口不远的另一家卖馄饨的店里点了一碗招牌馄饨、一碗咸蛋粥，还有一碟牛肉。
热的东西吃下肚，才终于感到精神回来了。
前几天提炼精油有点上头，加上不想让王夫人答应客户的事情耽误，她才没日没夜研发兰花精油。却没想到不管在现代还是古代，当老板的总容易蹬鼻子上脸，你动作快一些，他便敢提出更无理的需求。
她必须要跟王远道好好谈一下。
想曹操曹操到，王远道自己找到馄饨店来了。
他在黎珂对面坐下，给自己点了碗一样的馄饨，拿起筷子就开始在手里比划：“你知道你未来婆婆她脾气不好，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吗？我们没压榨你，我不是按时辰给你付工钱了吗？一个时辰一百文，很多的，你出去哪里能找到这么高工钱的事情？”
黎珂吃着自己碗里的馄饨，“我连着快四天没有闭眼，她还要求我再提炼一瓶，我没力气，也没心情，也不想做。”
王远道的馄饨也上来了，他把筷子在衣服上擦了一下，闷头吃了起来。
“这比大白萝卜好吃多了。”他先感慨了一句。
“我知道你很累，但是这不是创业前期吗，要打开市场，就是得多做一些产品，找多一些的人帮着打打名气，那我们现在只有你会做这个事情，可不得你辛苦点吗。你要是累，你可以提嘛，我们给你加工钱的呀。”
“是工钱的问题吗？”黎珂抬眸看了他一眼。
王远道吃得嘴里鼓鼓囊囊，忽然想到黎珂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对钱财有着莫名的淡漠，完全不像乡下人家养的孩子。
“我说错了，不是工钱的问题，是我们态度的问题还不行吗。”王远道放下筷子，“我们知道你辛苦，不应该再要求你那么通宵达旦地工作，真知道错了，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黎珂：“和气生财的前提是你要尊重我的劳动时间。”
“尊重尊重。”王远道迎合，“那要不这样，以后出货量由你来定，你说做多少瓶，就出多少瓶。”
“这事你自己拿得定主意吗？”黎珂不信，“如果你答应了，但你夫人不答应，怎么办？”
王远道把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拍，“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在家里还没点话语权了吗！我平时那都是让着她，真到这节骨眼上，我说东，我不信她敢往西！”
黎珂盯着王远道身后正叉着腰挽袖子的王夫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挖坑问他：“那我问你，要是有件事情你和你夫人意见无论如何都统一不了，该听你们谁的？”
王远道又拍了一下桌子，“这话说的，她既然嫁进了我王家的门，就要万事以丈夫为先，相夫教子，三从四德，我要洗脚，她就要给我打水，我要吃饭，她就要去张罗饭菜，我说东，她就要往东。”
王夫人双手已经高高抬起，牙齿龇得死死的，看起来下一秒无情的巴掌就要扇下来。
黎珂却还在戏弄他，故意发出不信的声音：“噢？”
王远道：“噢什么噢，你不信是不是，那你可就听好了，我刚才说的全部都是我对我自己的要求，至于我的夫人，只要好好享清福，等我这个做相公的伺候她就好了。”
说完，他一脸谄媚地转过身，对王夫人说：“夫人，我乖吗？”
合着他知道王夫人来了，力挽狂澜，总算把自己的命给保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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