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年的问题一出,洛芝也陷入了沉思。
加急信件也是要走驿站的,华年道:“有没有可能是驿站出了问题?”
“不是不可能,但相信上面的大人查探时,第一时间问责的就是驿站。但各个地方的驿站,所属辖区并不相同,且驿站众多,查起来并不容易,而驿站终归只是听命行事,他们又哪里知道哪封信件就是写的南海战事的,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出在朝中这些大人身上。”
洛芝说得不无道理,但朝中人也不少,兵部下设那么多官衙,人有又那么多,正如乔廷玉所说,没有确切证据,调查时最多审问几句,就放人回去了,总不能每个人都用刑。
天色已晚,恐余三爷比她早归家,华年无法,只能怀揣着满腹忧虑告辞。
入夜,华年翻来覆去难以睡着,好容易睡着,梦中却全是那日余冽出征的模样,她站在悬崖之巅,寒风凛冽,耳边是千军万马的冲杀声、目光所及是一片猩红炼狱,而她不论怎么寻,都看不到余冽的身影,耳边只余一句缥缈得似乎捕捉不到的声音:归期不定,生死难料。
她惊得醒来,发现天色尚早,然而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只能听得心脏一声一声,跳得震响。
华年干脆起身,点烛在房中翻找,终于找到一本游记,里面有着有关南海的山川地貌描述。
直看得眼睛发涩,华年听到小碧唤她起身的声音,才抬起头,发觉窗外已经大亮。
华年叫她进来,待小碧为她梳洗毕,小诗前来侍候。
华年看着镜中面容略显憔悴的自己,冷静道:“今日我还得去见乔廷玉。”
小诗为华年摆膳的动作一顿,旋即道:“恐不妥,您已连着两日出府,再出恐会被三爷怀疑训斥。”
华年抿唇:“得见。”
小诗行礼告退:“我去安排。”
这次与乔廷玉约的是一间酒楼。
乔廷玉一见面还是愁眉苦脸的样子:“昨夜几乎连夜翻了兵部中能接触到传报所有人的出生背景,包括一些文官的,没有一人有问题。难不成还真是小鬼作乱?”
但小鬼作乱怎会知道行军路线?
不大可能。
华年道:“昨夜我想起了一件事,前两座城池被占,是全城的人直接投敌叛国了吗?否则为何没接到前两座城池的传报?”
“在出城路上被截杀,都是有可能的。”乔廷玉道。
华年不肯接受这样的说辞:“我今晨来的路上买了我朝驿站的地图,昨夜又翻了一夜有关那边的地理志异,发现历城、芷阳、重泉三座城池并非沿线而走,而是成三足鼎立之势,而芷阳、重泉两城才是接连数条官道的要塞之城,历城反而只有两条大道。
“而芷阳、重泉两座城池,我刚在马车上对照,发觉它们毗邻的驿站是最多的,我就不信没有一封信件送出。但为什么偏偏最后只有历城送到了?”
乔廷玉看着桌上摆放的游记和地图,一时陷入了沉思。
华年接着道:“能否说说这送信来的差使来时是何模样?”
刚巧,乔廷玉进宫时很巧地看到了那位送信的英雄,浑身淌血,昏迷不醒,虽太医全力救治,还是死了。
华年闻言道:“那如果是他从历城出来就带着这样重的伤,我不认为他能坚持到抵京,这伤有没有可能是在半路、甚至抵京前被人所伤呢?”
乔廷玉神色已经不再轻松。
“所以你怀疑是其实前两座城池是有加急信件送出的,但在抵京前被人截杀了?”
“是。”华年点头。
“可你要知,阻拦军务延误军机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且你如何解释,”
华年点头道:“可若是这人想的是要颠覆王朝呢。”
“小声点!”乔廷玉吓得想捂华年的嘴,但于礼不合,好险放下手。
“但小年姑娘你说的,我们最开始是考虑过的,但在京城方圆五百里的驿站,我们都派人去过了,都说未曾收到来自南海两座城池的加急信。且你怎么解释第三位信使怎么把信送到京城的?”
华年看着乔廷玉,道:“其一,我的建议是不然试试再往更远处走走?其二,你说那位信使满身是伤,而在入京的地方,有一处绵延百里的山峰,那人有没有可能是逃入山林,从谷陵坡进京,再找最近的衙门传信。”
还真是如此,据上报的官员说,那传信的壮士就是从谷陵坡方向来的。
乔廷玉已经差不多信服华年的话了,但他还有顾虑:“五百里已经是很远的距离,一来一回极其耗费人力物力。”
华年看出乔廷玉的犹豫:“乔大人现在也没有思绪,试试又何妨?”
乔廷玉一想也是,道:“那我回去就吩咐下去,让人再走一趟,再多走一百里。”
华年点头。
乔廷玉起身告辞,走到门前嘟囔道:“又要与那赖皮要人,真是烦得很。”这也是他最初听闻再查一遍不怎么愿意的原因。
“赖皮?”华年奇道,“朝中还有赖皮?”
乔廷玉揉眉心:“朝中什么人没有。就我说的这位,打仗打仗不行,早年缕缕战败,靠着家中满门英烈皇上才给了个军中职务,偏他还不自量力,非说自己天生将才,无人能敌。
“结果好笑的很,他连个小兵都打不过。现在管着些驿站的人,我得问他借人才好去查探,但这人小气得很,说什么那是他的兵,借人要给钱。简直无赖!”
又是个小兵都打不过的将军?
华年笑问:“所以朝中到底有几个小兵都打不过的将军?”
“哪有几个,仅此一个。”
华年脸上的笑容消失,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听到这个人了,而且,如果是忠烈之后,真的会养出如此品性吗?
华年不得不留了些猜疑在心头:“等等,乔大人,留步。”
“怎么?”乔廷玉疑惑。
“我想问问朝中这位将军的事。你方才说此人家中满门忠烈?你可确定?”
“自然确定,他的身份在朝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所以这种共识也就造就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忽略了去查这人背景的必要性。
加上他塑造的草包形象深入人心,反倒会让众人放松警惕。
但还需再仔细询问。
“所以他虽无实权,但他作为兵部一员,你们夜召奔袭时,他也在?”
乔廷玉点头,他似乎知道华年要问什么了。
乔廷玉主动道:“此人就我所知,家里人都战死南海海上,军船沉没,他们也跟着尸骨无存。唯有南海将军最小的孙子,也就是现在这位将军被留在岸上。
“当时的南海将军部下为保护这唯一血脉,拼死将他送出,留他一根独苗,皇上要拉拢人心,自然会好好荣养此人,不过我早年也见过南海将军的画像,他身长八尺,高大伟岸,他这孙子却是身长六尺、长得也……”
他的涵养让他在最后关头住嘴,不能在背后非议他人容貌。
但乔廷玉一脸一言难尽的样子,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但他为忠烈家族遗孤,谁都未曾怀疑过他。小年姑娘是怀疑他?”
华年点头。
她以往在宁江府周边经商,因那边靠近南海,见过来内地出货买货的倭人,都是些长不高的矮冬瓜,大都还形容猥琐。
最初的猜测更加确定,华年犹豫地将自己想的结果说出口:“乔大人,有没有可能,其实当年的南海将军的孙子已经死了,这个人,是掉包来的,毕竟,你们谁也没见过南海将军的孙子不是?”
此话一出,乔廷玉愣住了,他发现还真有可能。
毕竟——这南海将军的孙子实在不像他家人。
华年接着道:“所以我怀疑凡是京中你说的那人掌管的驿站都不会说实话,如果你找他借人,查到的消息恐怕也是不实。”
“小年姑娘,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我怎的没想着去详细查一查这人的身份?!”
乔廷玉激动不已,很快告辞开门离去。
*
这边,华年离开酒楼,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在三爷回府前进门。
她被叫到了前院跪下,听着余三爷的训斥,华年只觉满心厌烦。
他说的什么也没听清,满心都是乔廷玉那边的事可否顺利。
直到最后,余三爷骂够了,缓口气喝了一杯茶,道:“总之,妇人家要少抛头露面,不要以为你婆母没法管你你就能随心所欲了!”
华年垂首:“儿媳知错。”
余三爷接着道:“对了,这几日凛哥儿将要归家,你母亲病重,也就只能作为他长嫂的你帮忙张罗一下,改日你准备一场宴会,将与咱家差不多家中有适龄女孩儿的人请来让你母亲看看。”
这些事本不用余三爷来说的,此时由他提,只觉浑身不自在,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管这些女人家的庶务?
他恼道:“所以日后你知些事,不要事事由我来提点。”
华年恭谨称是,从前院退出来。
余凛那样的,也就李氏和三爷觉得他能娶到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了。
但这也不是她操心的事,她只管请,找不找到媳妇,又干她何事?
*
再过了几日,华年总算再次接到乔廷玉的约见。
正如华年所猜测的那样,经过一番盘查,那位南海将军的后人根本不是南海将军的后人,是倭人在半路截杀了护送南海将军后人的队伍,再乔装打扮一番,将他们挑选的一个年岁差不多的孩子送到京中,接着他们离开,留下了这位倭人做奸细。
本是希望这倭人能掌握我朝军权,爬的越高越好,奈何此人一没有作战谋略、二体格远赶不上我朝人,只被皇上当个废物养着。
奸细找到了,乔廷玉将传信让在南海的余冽放开手脚作战。
华年见他喜形于色,自己也是微松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虽说有些为难乔大人,但可否将这封信连同所传军令一起,送往南海,带给我家大人?”
乔廷玉面色一僵,半是心痛半是难过:“所以你就不怕我被发现受到责罚?”
华年道:“所以是请求乔大人,若是实在不便,也就罢了。”
乔廷玉看不得华年做出伤心的表情。
他勉强道:“……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勉强一试。”
华年道:“多谢乔大人。”
听罢,乔廷玉一半嫉妒一半感叹道:“小年姑娘你还真是对余大人情根深种。”
又有些不甘道:“你这样聪慧过人的女子,怎能屈居人下做人妾室?小年你真的就甘心吗?真的不考虑做我的正妻吗?我日后升官发财指日可待,还能给你挣诰命!”
华年逗他:“我有情饮水饱,甘之如饴。”
乔廷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6章 拿奸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