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难觅有情郎(2)

木洵美醒来的时候,头上搭了一帕浸水的方巾。

余光一扫,墙上的山水图、矮桌上的寒梅覆雪茶套都九成新。空气中隐隐流动着竹叶的清香。

扎着双环髻的婢女绕过屏风走近,见她醒来,满脸惊喜:“小娘子醒了,贾医士刚刚走,说娘子得再睡个小半天才能醒。娘子饿吗?又想吃的东西吗?主君说了,只要娘子想吃,小厨房什么都可以做。”

跟放炮仗似的一顿说,木洵美脑子有点晕。听到主君,她顿时来了精神:“你说的主君,是哪位郎君?”

她咳了咳,嗓子沙哑,喉咙被刀片拉过似的,窜气就生疼。

小婢女赶忙倒来一杯水,扶|她起身喝下,随后笑着解释:“这府上的主君自然是小娘子的四叔父,我们云芝县的新县令,木县令了。”

四叔父?

木洵美道过谢,重新盯着房梁。

原来不是梦,四叔父真的做了官,那圆领绿袍真是官服,头上的官帽也是真的……那顾恩也是真的了。

木洵美想起身,可身体笨重得好像不是她自己的,连动个胳膊都费劲。

小婢女眼疾手快,托着她的颈部抽出凭几,往前靠了靠:“小娘子可还觉得晕?医士说你受了风寒,寒气入骨,差点伤及根本,这些日子最好卧榻静养。”

“多谢。”木洵美握住她的手,温软如火,反之,她的手必然是冰凉的。

果真是着了风寒。

心叹人算不如天算,她不再坚持,松开手,躺回被子里,道:“我睡了多久?叔父可曾来过?他是如何说的?”

小婢女恭恭敬敬在地上磕头行礼,道:“小娘子睡了整整一天,昨儿这时候,主君派人将您送回来,找医士医治。府上昨儿来了贵客,主君命我家小娘帮忙照顾。”

四叔父的妾室……

看来这是四叔母安排的。

心中明了,木洵美坚持起身,准备穿衣出去。

“小娘子,小娘子,小娘命我照顾你,刚刚医士来过,说你还得再睡小半天才行。”小婢女急得团团转,拗不过她,只能边喊边跪在地上磕头。

木洵美不想和这颠三倒四之人多费口舌功夫,披上披风,径直往外走。

出了门,骄阳下倒还行,只是走到走廊的阴暗处,阴风一吹,她从头到脚一直冷到骨头缝里。

拢了拢披风,她加快脚步。

这宅院中心的设计与家中四叔父的院子相差无几。走了一段路,摸清楚情况,她转身直奔四叔父的书斋方向。

四叔父爱好马,喜画竹,常喝茶,所以书斋外种满竹林,院中总会弥漫着淡淡的竹叶和茶叶的混合香。这独门独院的书斋多开了两扇窗户,窗户下是一径竹丛,和家中的池塘不同。

木洵美顺着竹丛,路过窗下,听到半开的窗户里的说话声。

四叔父在会友?

想到小婢女说的“贵客”,她有些懊悔自己跑快了,不光见不到四叔父,过会儿回去还得应付被驳了面子的四叔母。

她转身往回走,迎面撞见四叔母,身后跟着她房间的双环髻小婢女和两个仆妇。

“六娘这是去哪儿?”

四叔母笑着走过来,两个仆妇一左一右守住狭窄的鹅卵石路。

猝不及防,木洵美被抱个满怀,额头上也多了只手,耳边有说话时的吹气声:“这额头还烫着,六娘怎么就跑出来了?是来找你四叔父的?”

满鼻子脂粉味,也不习惯被人抱着,她有些难受,想挣脱开。

四叔母轻轻抚摸她的背,柔声道:“好孩子,别怕,你四叔父当了官,以后便可以护着你了。”

许是因为四叔父相比自己几个儿郎,更喜欢她这个侄女,平日在家里,四叔母总是有意无视她。如今这般亲贴,倒让她不适应。

推脱不开,她只能顺着话说:“多谢四叔父,四叔母,是六娘给家里添麻烦了。”

一听这话,四叔母松开手,眼中泛起泪花,道:“别怕,我在你这个年纪,也是个冲动冒失的性子。我正打算与你四叔父商议,让你和我们暂时居住在这里。”

暂住?现在?

木洵美有点心动。

回家路途遥远,她又得了风寒,需要静养,暂时住在这里的确是个好主意。

望着四叔母狭长上翘有些勾人的眼睛,她心中突然生出不对劲的感觉,可究竟哪里不对劲,她一时想不起来。头还晕着。

四叔母派了小婢女翠英送她回去。

跨进院子的时候,木洵美和这院子的主人,四叔父的妾室,软娘,打了照面。

软娘是四叔父早年做京官时同僚送给他的,弹得一手好琵琶。做了妾室,曾育有一女,冬日玩水淹死了。在此之前,四叔父已迎娶四叔母。

木家繁盛,四叔母容貌品行俱佳,在京城薄有声名。十几年后追随四叔父外调离京,更是成就了一番佳话。

与之相比,作为四叔父唯一的妾室,软娘确实没什么出众之处,更没有地位。

回到房间,木洵美还没想明白那点怪异之处,挨着枕头就睡下了。

*

聊聊书斋,熏香阵阵。

顾恩从竹篓里拾起黑子,夹在指尖,刚准备下时,坐席上浮现出一个身影,在慢慢靠近。

“木夫人,许久不见。”顾恩行一礼,转头打趣师兄:“木师兄,这棋局可不能因为木夫人来了就不做数啊。”

木常勤朗声大笑,道:“自然。夫人来与不来,今日这棋局都得见胜负。”

“郎君他总和我下,都快下腻了,现在师弟你来了,不下个痛快,他是不肯放你走的。”

木夫人掩面轻笑,坐到木常勤身边,扫一眼棋局,不经意说道:“我瞧外面这天气快下雨了。郎君今日早些结束,放小师弟回去用饭吧。”

顾恩脸上的笑意淡了些,道:“木夫人好眼力,既如此,师兄,我就不客气了。”

“好。”木常勤胸有成竹答应下来。

不出十步,胜负已分。

木常勤对着棋局唉声叹气。

“承让了,师兄。”顾恩志得意满,赢了棋局,就准备起身告辞,留这夫妻俩商量事情。

快到门口时,木常勤叫住他,道:“师弟,老师此次致仕离京,可曾说要去哪儿?”

“老师只说人生蹉跎数年,想多走走。正好我一个闲人,去哪儿都有时间。”顾恩说完,朝木夫人行礼拜别,施施然走出门。

等脚步声远去,木常勤敛了笑意,问道:“娘子这时候来找我,有何要紧事?”

“六娘醒了,算要紧事吗?”木夫人脸上不见笑意,给自己斟上茶,轻轻抿一口,道:“这茶叶是小师弟带来的?真是好茶。”

木常勤急忙起身,道:“既然醒了,我先去看看她。”

“慢着。”

木夫人放下茶盏,悠悠道:“昨日我与郎君商量的事情,郎君考虑的如何了?”

“何事?”木常勤装傻充愣,眼见还有只鞋已经提到脚尖,又被一手夺走。

木夫人将鞋子扔到自己身边,语气严肃道:“郎君这是何意?六娘名声已坏,姒妇心疼她年少不知事,可大兄信里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我木家再没有六娘。你难道要违逆大兄,装不知道吗?”

没了鞋子,木常勤心知这事儿不说清楚,今天是逃不过去了,无奈道:“大兄嘴硬心软,要是他见到六娘在梦里喃喃念叨他们,定会心软,收回那些狠心话的。”

六娘是多么惹人怜爱的小女娘……

他还想说,木夫人已经将茶盏甩出去,摔得四分五裂。

“六娘念叨的是他们吗?她念叨的分明是郎君你。是你从前就偏心这小女娘,才养成了她无法无天的样子,平日里装乖巧讨人喜欢,真到了不如意的时候,一声不吭就跑了。我是想害她吗?我是心疼一无所知的姒妇!”

木夫人越说越大声。

忽然,雷声乍现。明明是晴天,瓢泼大雨落下来,打在竹林里,噼里啪啦一阵响声。

木常勤生怕顾恩走到半路折回来,听见这些话,嘘声道:“娘子,娘子,这不一样,是我找到六娘,她定是吃了许多苦,见到我更是激动到晕过去。你评评理,她梦里念叨我是不是人之常情?”

木夫人又替自己倒来一杯茶,润了润喉咙,说道:“好,你有理。那我将六娘嫁出去,有什么不妥?你也知道她名声臭了,即使回去,大兄眼里揉不了沙子,肯定会重重罚她。你又在云芝县为官,鞭长莫及,还不如就将她嫁在这。全了你帮她撑腰的心思。”

这话刚听来有理,可后面几句就是气话了。

“绝对不行。云芝县是边疆到京城的货物枢纽之一,胡人众多,若是边疆有变动,这里随时可能成为人间炼狱。怎能将六娘嫁在这里?”

木常勤不打算继续在这争论这破事,抢回鞋子穿上,直奔门外。

身后,木夫人连摔几个茶盏,扯着嗓子叫道:“你心疼六娘,我还心疼我那几个儿郎呢!别人家儿郎恨不得捧在手心,你从来当他们是捡来的!”

“轰”门被用力关上。

窗下偷听的顾恩怕被发现,加快脚步,速速离开。

雨水很大,他浑身湿透,凉意侵袭,他却不由想起那个被抢了伞,淋雨还不知道哭的女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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