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趁着日光回暖,姜令仪登车回府。
许是人们都知道这一点,街上远比来时繁荣,车夫不得已,换了另一条路。
姜令仪穿的厚,周身照旧环着数个暖炉,车内暖气氤氲,时候一长她便有些受不住,手心渐渐沁出薄汗,呼吸也不大顺畅。
本是动动手便能解决的问题,她却不肯,自虐般的闭着眼默默忍耐。
秦氏总说是因她体寒之过才不易有孕,姜令仪不信,太医也断她身体无恙,可她就是无法成孕,加之秦氏日复一日在她耳边念叨,终究落在心里当了真,成了病,无人之时跟自己较劲。
玉秀看不过去,过来把暖炉移开些。
热气稍散,姜令仪眉头渐渐舒展开,玉秀见此,心里也跟着松快,然而下一瞬,姜令仪睁开眸子,那其中转瞬即逝的忧虑又将玉秀堪堪落地的心紧紧捏住了。
玉秀心里替她难过,面上却扯出个没心没肺的笑来,“大娘子捂一身的汗,下车更容易受凉,反倒不好。”说着,转身朝外唤了兰芳,“外头可有什么新鲜的,也说给大娘子听听,别光顾着自己乐。”
兰芳会意,嘴儿也巧,三言两语便把姜令仪从阴霾里拉了出来。
听的正自得,马车忽的慢了下来,兰芳也没了声音,姜令仪意犹未尽,“怎么不说了?”
外头兰芳似有顾虑,回话犹犹豫豫,“大娘子,二姑娘的车停在前面,可要过去问问?”
姜令仪一怔,心中很不是滋味,“使人去看看,都和谁在一块儿。”
转头,看见玉秀一脸的担忧。
姜令仪讪笑一声,“我还能拘她一辈子不成,路终归是自己走的。”
话音刚落,就听沈荟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嫂嫂,今日实在是事出有因,恰好你又不在府里,我知会过母亲便出来了。”她说话气息不稳,像是匆匆赶来。
“慌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姜令仪稍稍支起帘子一角,揶揄道:“你要见朋友,我能拘着你不让出门?”
沈荟赧然,“嫂嫂先回府,我跟朋友说一声,马上也回。”
姜令仪叫住她,似不经意道:“都到家门口了,不引我见见?”
沈荟惶然抬头,却只望见一截精致繁复的鹤氅,一如高门贵女那繁复莫测的心思,她猜不准,也顾不得猜。
下一刻,姜令仪又开口,她声音压的极低,“为这事,你没少惹我生气,今日怎么着也得给我个明白。”
她这话说的夹风带雪,沈荟不自觉打了个冷颤,隔着车帘都能感受到她的不悦。
以为她是一时兴起,沈荟抱着一丝侥幸道:“是我以前在坊间认识的一个朋友,她曾对我们照顾颇多。”
“哦,是故人,还是恩人,那更该见见。”姜令仪兴味更浓,毫不掩饰意图。
沈荟骇然,忙道:“嫂嫂,她生于坊间,不懂什么规矩,别再冲撞了你。”
姜令仪闻言一笑,“能跟你投缘,品性定然不差。”说着便要下车,“人家不知道我来便罢了,既知道我来,到了门口却不进去见一见,岂不是咱们失礼。刚巧我日日在家拘得难受,若是跟我投缘,日后将人请到府里,咱们仨一处作伴岂不更热闹。”
沈荟心如擂鼓,忙伸手去拦她,却被兰芳从旁一把扣住,不知她使了什么巧宗,任沈荟如何挣扎都脱不开钳制。
兰芳得意一笑,“大娘子,我跟着二姑娘在前面给您带路。”
“稳着点,别失了咱们家的礼数。”
沈荟彻底慌了神,恨不得就此晕过去。
临近门,沈荟蓦的扬声喊了句,“嫂嫂,门口路不平,当心别摔了。”
姜令仪狐疑看她一眼,沈荟立刻住了嘴。
院中无人,沈荟心里七上八下,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便闭紧嘴巴,一声不吭。
兰芳问了几句,屋里也不似有人的模样。
姜令仪挑眉,“二妹妹唱空城计呢?”
沈荟讪讪,“我这朋友不太喜欢见生人。”
姜令仪笑容愈深,唤女使前去开门。
门缓缓打开,里面大马金刀的坐着一位冷眉冷眼的黑衣少年。
“魏昭!”沈荟喃喃,眸中难掩惊讶。
她慌忙去看姜令仪,见她面上笑容褪去,眼眸平静的可怕。
沈荟慌了神,身子都开始打颤。
却不知,姜令仪比她好不了多少,心里也慌的很。
“他是谁?”姜令仪压着嗓子问。
沈荟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被舍弃了!
可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
沈荟只觉得讽刺,她费尽心思帮着哥哥与方泽兰遮掩丑事,倒头来他二人竟要毁她清誉。
她强压着满腔恨意往屋内看去,魏昭仍旧八风不动。
沈荟咬牙,“他是我那朋友的护卫,我都说了,她不太喜欢见生人。”
姜令仪气笑,“你这脸打的到快,刚刚还说是坊间认识的,这么会儿她就用上护卫了?”
“坊间怎么了?坊间就不能有护卫!”沈荟昂起头,表示不服。
“你就倔!”姜令仪恨铁不成钢,转而问魏昭:“阁下是何人?”
魏昭眼里似淬了冰,声音也冷“她不想见你,你们走吧。”
“不想见,还是见不得?”姜令仪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凌厉,“既不敢出来,便劳烦阁下帮着转告一句,我这妹妹年纪轻不懂事,他若诚心相交,便大大方方到府上递拜帖,我们扫阶以待,倘若无心,日后也别再招惹,否则我姜令仪也不是好的相与的。”
魏昭闻言,眼皮都未动一下,似要与这严冬融为一体。
姜令仪冷笑一声,拉住沈荟率先出门。
二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言。
回府后,姜令仪没惊动秦氏,悄悄把沈荟带到自己院里。
沈荟知道躲不过姜令仪盘查,便存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思。
她木着一张脸,冷眼看着姜令仪装模作样的屏退左右,又亲自把窗户逐一关闭,说不清心里凄凉多些还是感动多些。
屋内渐渐昏暗,光线到不了的地方更容易助长阴暗。
“嫂嫂以为我私会外男?”她绷着脸,不叫情绪外露。
姜令仪神情凝重,严厉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究竟怎么回事?”
沈荟惊的心跳都停了一下,错愕间,险些以为姜令仪知道了什么,吓得她闭紧牙关不敢轻易作答。
“二妹妹,姑娘家的清誉比命还要重要,容不得半点污损!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姜令仪叹一声,语重心长道:“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好,在咱们这样的人家里,你的名声不止是你一人的,也是我未来女儿的,你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你可以完全信任我,我亦会竭尽所能的帮你解决问题。”
沈荟听着,眼眶逐渐酸涩。
她知道姜令仪是在用这种方法来打消她的疑虑,她是真心想要帮她解决问题。
一时间沈荟对姜令仪的愧疚更是顷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一边是蒙在鼓中却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嫂嫂。
一边是她费尽心机维护却反手将她推入深渊的哥哥。
而她夹在中间。
在人间温暖和亲人背叛之间艰难抉择。
“我不瞒了。”这一刻,沈荟对讽刺有了更深的体会。
她听见自己故作轻松的说:“这姑娘……当年我在她府上做过短工,她看我投缘,经常维护我,前段时间我在路上遇见她,她说家里给她安排了一桩婚事,她不满意,就躲出来了,她怕被找到,便闭府不出,偶尔叫我去解解闷,叫我不要告诉旁人。”
姜令仪半信半疑,“连家里人也不能说么?”
“还不是怕你问来问去,没完没了。”沈荟垂着眼。
“我……”姜令仪气结。
沈荟佯装恼怒,“别不承认,明明才比我大一岁,非要装成比我大一辈儿似的,你累不累?”
姜令仪气笑,忽然问她,“是不是就和方姑娘差不多?”
沈荟心狠狠一跳。
她禀住呼吸,听姜令仪又道:“接连遇到好人,看来连老天爷都要帮你们。”
沈荟闻之一笑,对姜令仪道:“是,老天爷眷顾,让我们遇见了好人。”
见姜令仪似乎信了她的话,沈荟如释重负。
刚要走,就听姜令仪又问:“那小郎君真是她的护卫?”
“算是吧,他签了三年卖身契。”沈荟默默算了算,“应该快到日子了。”
“还是个有故事的人!知道什么来头吗?”姜令仪似乎很感兴趣。
“不清楚。”
沈荟后知后觉,恼羞成怒道:“我吃饱了撑的打听他做什么!”
她又套她话!
姜令仪掩口轻笑,“我是提醒你,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别走太近。”
沈荟气急败坏,“放心,我不会带坏我侄女的名声。”
姜令仪:“……”
送走沈荟,姜令仪面色不复方才轻松。
兰芳进来回禀,“大娘子,人已经安排好了,一有消息,即刻来报。”
姜令仪点点头,心中仍在思量,“她究竟在隐瞒什么?”
沈荟的话里漏洞百出,她一个字也不信,沈荟越是隐瞒,她心中越是不安。
兰芳替她抱不平,忿忿道:“二姑娘都不领情,您还管她作什么!”
姜令仪叹道:“一府的女眷,在外人眼里都是绑在一起的,她无事大家都好,若她犯糊涂,一朝行差踏错,咱们都得遭殃。”说着,她忽然想起前几日秦氏大闹一事,忙问兰芳,“院子里的人都查过了吗?”
秦氏是沈荟的母亲,孩子的事,做母亲的不可能全然不知。况且沈荟出门,是得了秦氏首肯。
王府花宴在即,秦氏那般在意沈荟的婚事,怎肯轻易放她出门?
“查过了,没有可疑之人。大多都是咱们从家里带出来的,偶有新采买的,也都安排在外面粗使洒扫。”兰芳觑着她面色,“要不,我再查查?”
姜令仪摆手,“算了,你们几个多加些小心,不安分的人,总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兰芳想了想,试探着问:“会不会是主君对老太太说的。”
“他不会。”沈拭孝顺,一向报喜不报忧。
姜令仪蹙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忽然,她开口道:“去查查,方家姑娘还在不在上京。”
据说小时候长得丑的文,长大了都会变美,前提是【你要收藏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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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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